看到敖鸞鏡帶着人出現在視線中時,盛惟喬差點以爲看錯了。
待她走近點,看親切了,盛惟喬才驚訝的指給其他人:“那不是敖姐姐嗎?怎麼來這兒了?”
敖鸞簫一回頭,也說:“是小鏡,奇怪,她不是說病了,今兒不出來了?”
“許是沒什麼大礙,嫌屋子裡悶,所以出來走走?”水榭裡的人聞言紛紛望去,多少都有點意外,唯獨主位上的盛睡鶴微笑着望向盛惟喬,和顏悅色道,“妹妹你快出去瞧瞧,敖家表妹到底才累過,可禁不得這大太陽曬,你趕緊把人請進來消消暑!”
又命左右,“再設一席!”
盛惟喬非常討厭被他指使,但目前這種情況如果反駁的話,必然會被當成對敖鸞鏡有意見,恨恨的咬了下脣,最終哼道:“這些還要你說!?”
到底一拂袖子,悶悶不樂的起了身。
她出水榭緊走幾步,迎住敖鸞鏡:“這麼熱的天,姐姐才覺得不適,怎麼過來了?”
“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瞧瞧。”敖鸞鏡看了眼水榭,估計距離應該聽不到兩人的竊竊私語,方拉着她手臂小聲道,“現在怎麼樣了?我看這兒怪平靜的。”
盛惟喬看了看空蕩蕩的身側,她本來還指望盛惟嫵一塊出來,趁機好問一問堂妹方纔花園裡發生了什麼呢!
結果盛惟嫵對敖鸞鏡興趣一般,壓根沒跟她出來!
……這事也不能全怪堂妹沒眼色,主要還是應該怪那隻盛睡鶴:要不是跟他拌了句嘴,自己會忘記將堂妹硬扯出來嗎?
此刻咬了咬牙,給盛睡鶴又記了一筆,盛惟喬說道:“七妹妹年紀小,一路上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到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大家都規規矩矩的坐在席上吃喝,那我也不好說什麼,到底來者是客,先把他們招待了吧!回頭再打聽是怎麼回事。”
“這怎麼能行呢?!”敖鸞鏡這時候已經從半掩的鮫綃裡看到了宣於芝雨——這小賤人看起來跟自己年歲彷彿,論明豔,論大家閨秀的氣度,跟自己是相去甚遠的,但敖家因爲敖氏的教訓,到敖鸞鏡這一輩時,家裡多少教了點宅鬥常識,以免步上敖氏的後塵。
所以敖鸞鏡頓時就想起來以前家裡婆子的指點:“有一種人啊小家子氣的緊,動不動就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撞見個沒城府的主母,還以爲她老實膽怯。實際上那是專門裝給人看的,叫人見到了還以爲誰欺負了她——您別說,有些男人就好這一口!小姐將來出閣遇見了類似的,千萬留個心眼!別叫人騙了過去!”
對照婆子的話,如今這宣於芝雨可不是非常的切合嗎?
雖然她那副活不長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但架不住病怏怏的模樣透着股妖媚勁兒招人啊!
——盛表哥才從外面回盛府,沒什麼在大宅子裡生活的經驗,多半無法看穿這小賤人的真面目,可不就要上當了嗎?!
敖鸞鏡心中焦灼,道,“這種人最是欺軟怕硬!你這會好好的放過了她,她可不會念你的好!沒準,回頭還要嘲笑你無能,不敢動她呢!”“姐姐不知,她是我表哥帶過來的,是我那沒了的姨父的血脈。”盛惟喬不知她心思,不過卻也不打算聽她的,只輕聲解釋,“不管她方纔做了多麼沒身份的事情,我總要給我表哥、姨母留點面子。”
敖鸞鏡頓時就起了疑心,道:“未知令表哥現在也在水榭裡嗎?”
見盛惟喬點頭,她不禁一皺眉,暗道:“糟糕!這小賤人,難道是馮伯母特特給盛表哥內定的妻子?不然哪有當着親哥哥的面跟人勾勾搭搭的?!”
她因爲昨晚就覺得盛睡鶴作爲外室子,即使是在大房無子的情況下進的門,估計境況也不會好。
現在頓時就懷疑,這宣於芝雨的登門,乃是馮氏出於打壓盛睡鶴的目的,託付了孃家姐姐,弄了這麼個人來做兒媳婦——不過宣於家挑人的眼光看來也不行,宣於芝雨如果是爲了盛睡鶴來的,方纔竟有向徐抱墨靠攏的意思,卻是打了宣於家跟馮氏的臉了。
敖鸞鏡想到這裡,憐憫盛睡鶴之餘,對盛惟喬都有點遷怒了,語氣不免淡了下來:“那可是奇怪了!令表哥怎麼也不管管她?”
“我表哥性子一向好,可沒有當面說人的習慣。”盛惟喬可沒想到這麼短短片刻,之前還跟自己親親熱熱的敖姐姐,已經把自己當成欺侮盛睡鶴的一員,對自己生出厭煩乃至於敵意了。
不過她雖然也很不滿意宣於涉帶着宣於芝雨找到盛睡鶴的舉動,卻更不喜歡一個才認識的世交之後指責自己嫡親表哥,此刻也有點不冷不熱的回了句,“再說方纔到底怎麼回事,咱們又沒親眼看到,也許是誤會一場呢?不然敖家表哥瞧着就十分知禮,若當真見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哪裡還肯繼續坐下去?”
這話卻是暗刺敖鸞鏡,你口口聲聲“宣於涉教妹無方”,一副鄙夷宣於家家教的模樣,但如果你敖家是有教養的,何至於當面說宣於涉堂堂一個家主的不是?再者如果宣於芝雨真的做出什麼非禮勿視的事情來,你那兄長敖鸞簫何以不知道迴避?
敖鸞鏡素來心高氣傲,之前要不是爲了盛睡鶴,甚至不屑對盛惟喬熱情,這會聽了出來,本能的就要發怒!
但話到嘴邊,猛然想了起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就是再替盛表哥抱屈,再不喜歡這自恃嫡出的盛二小姐,她如今到底是盛世伯的掌上明珠!本來馮伯母就疑似想將那狐狸精撮合給盛表哥了,我要是再得罪了這盛二小姐,我跟盛表哥哪裡還有指望?”
瞥了眼遠處盛睡鶴昳麗挺秀的側影,敖鸞鏡生生壓下怒火,擠出一絲微笑,道:“妹妹你誤會了!我只是擔心你受委屈!”
“我方纔也有失口,還請姐姐莫要見怪!”盛惟喬不是記仇的人——好吧,至少對盛睡鶴之外的人……等等!那是因爲盛睡鶴屢次挑釁,找事在先,可不是她不夠大度——見狀也緩和了神色,給她福了福以示賠禮。
又看了看頭頂的驕陽,“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太陽這麼大,別熱着了姐姐!”
敖鸞鏡本來還想拉着她問問細節,好在進入水榭後心裡有個底的,然而兩人剛剛話不投機,這會盛惟喬都轉過身去了,她也不好說什麼,只用力攥了下拳,心道:“這盛二小姐果然嬌氣!不過說了下她表哥,也是她表哥不對在前,卻立刻就要堵回來——也不知道平時怎麼個苛刻盛表哥法!將來……將來我要是做了她嫂子,可得好好教她一教,免得她任性慣了,出閣之後丟了孃家臉面!”
雖然她知道即使她明年就嫁進盛府,盛蘭辭跟馮氏在,可輪不到她一個當嫂子的教訓小姑子。
但這麼想着,到底覺得心裡舒暢了點。
兩人進入水榭,與盛睡鶴等人招呼寒暄了一番,卻見右側的席位已經進行了調整:宣於芝雨多半是主動避讓到更下面去了,空出來的地方擺了新撤換的兩張席位,盛惟喬跟敖鸞鏡彼此推讓了一回,最終還是敖鸞鏡作爲客人坐了上首。
因爲白氏的喪禮還在舉行,席間既無烈酒,也無絲竹,除了對着滿池荷花還算有點意境外,跟在院子裡用便宴也差不多。衆人一旦不怎麼說話了,氣氛頓時就會尷尬或者落寞下來。
這會敖鸞鏡進來,倒讓衆人暗鬆口氣,圍繞她的病情,噓寒問暖,很是喧嚷了一番。
敖鸞鏡淺笑着應付,努力表現自己落落大方的同時,也有點遺憾:“盛表哥居然就問候了一句——明明他昨兒個看我看的那麼頻繁!”
但轉念又想到,盛睡鶴現在在大房指不定是個小可憐,馮氏甚至已經定了這宣於芝雨給他,衆目睽睽之下,他哪敢對自己太熱情?
“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對他……說不定這會心裡七上八下的,怕看我被發現呢!”敖鸞鏡心中轉着念頭,藉着舉樽的機會,朝最下面的宣於芝雨投去冷冷一瞥,斟酌着要不要找她麻煩了?
“按說她如果是馮伯母想配給盛表哥的人,方纔居然對徐世子有所逢迎,回去之後定然討不了好,很沒必要我收拾她了。但世事難料,以前婆子又說過,這種一陣風能吹倒的,最容易惹那些不知就裡的男人憐惜!盛表哥心地善良,說不準即使看出她的野心,也不忍心揭露她,反倒還會繼續維護她呢?”
想到這兒,敖鸞鏡看宣於芝雨的眼神都幽深了幾分,“爲防萬一……待會還是找機會敲打一下這小賤人的好!”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半晌後,宣於涉放下酒樽,環視了一圈,說道:“如今雖然是盛夏,這凍飲吃多了也是不好的。尤其對女孩兒家更不適合,表妹,你頂好還是出去走一圈,出點汗,再回來小坐,以免寒氣累積!”
敖鸞鏡一眯眼,立刻向盛惟喬道:“宣於公子所言極是!惟喬妹妹、七小姐、宣於小姐,不如咱們結伴沿荷塘走一圈,既散一散凍飲的寒氣,也消消食?”
宣於芝雨刷的一下白了臉——讓敖鸞鏡差點控制不住、把手裡的牙箸扔過去的是,她居然本能的望向了上首的盛睡鶴,求助與懇切之情,溢於言表!
盛睡鶴摩挲着手中的海棠蕉葉凍石杯,似笑非笑:“女孩兒們出去走走也好,其實在這水榭一坐半晌,咱們也有點乏了,不如留些下人在這裡看着冰鑑,咱們都出去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