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沉思片刻,說道,“雖然十一姐姐跟廣陵王的男嗣,據說在出生當天,就死於貴妃手底下的宮人,但……若我所料不差,那孩子,應該還活着?”
提到孟歸歡,孟歸羽臉色陰沉了一瞬,才道:“若是別人問,我一定會說還活着。但既然十四妹妹問,我就說實話了:歸歡並沒有生下男嗣,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她親生的!只不過孟氏當時需要一個男嗣,提前備了個容氏宗族中的嬰孩頂上。固然不是死在貴妃宮裡的那個,但……”
他沉吟了下,才道,“皇室這幾代血脈稀疏,那孩子是從旁支裡頭抱的,雖然容貌有些肖似陛下,可是血脈到底過於疏遠,前兩日我試過了,滴血認親……卻是不成!”
“這個破綻,沒人提出來的話,也未必會泄露吧?”孟皇后蹙眉,“畢竟今晚夜襲成功之後,容菁固然不足爲懼,佔據大義名分之下,其子密貞也是氣候難成……到那時候,誰敢質疑儲君血脈?”
她心中非常的焦急,因爲不知道容睡鶴已然親自趕到京畿,高密王中毒的事情,還是容睡鶴弄出來的,此刻就很擔心孟歸羽氣運大漲,一舉佔據上風,到時候容睡鶴悲劇,公孫喜也跟着不落好下場。
這會兒也沒什麼心思給孟歸羽認真出謀劃策,隨口搪塞道,“而且正如六哥所言,皇室這幾代血脈稀少,同陛下血脈親近的皇室子弟,就那麼幾個,根本騰不出合適的做十一姐姐的孩子!這情況,也只能將就了不是?”
索性孟歸羽之前拿皇后當槍使的事情沒少幹,在他心目中,從來也不覺得孟皇后有多聰慧機靈,此刻也沒看出來皇后的心不在焉,只說:“容菁大勢已去,就算沒有這次中毒,日後遲早也會栽在密貞郡王手裡!但是密貞……”
他皺起眉,說道,“十四妹妹,你不覺得……容菁這次中毒很是突兀麼?”
“突兀?”孟皇后怔了怔,說道,“六哥懷疑他中毒有內情?難道懷疑密貞郡王嗎?但是且不說密貞如今人在千里之外,就算能夠遙控手下行事,照您方纔在姑姑跟前說的事情經過,容菁所食摻了斷腸草汁液的點心,可是出自其嫡親外孫女元冬籟之手!”
“元冬籟是懷遠侯跟慶芳郡主的女兒,這兩位一個是容菁的嫡親愛女,一個是他視若半子的女婿,都是心腹的不能再心腹的體己人了!”
“而且我若沒記錯的話,懷遠侯府跟密貞夫婦,似乎都有些恩怨的吧?”
“幾年前上林苑的重五宴上,密貞帶着阿……帶着心腹對懷遠侯之弟跟世子動過手;康昭出閣的當晚,也曾當衆掌摑過元冬籟。”
皇后手心全是冷汗,後怕於自己差點脫口說出“阿喜”二字,強自鎮定的說道,“難道懷遠侯府還會爲密貞做事不成?!”
“密貞夫婦確實同懷遠侯府有過不止一次的衝突!”還好孟歸羽這會兒心裡想着事情沒注意,眯起眼,說道,“但十四妹妹,這些衝突,看似會落下芥蒂,實際上,不是什麼不可開交的恩怨。所以,不能排除,他們雙方其實關係密切,只不過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衆人以爲,他們關係不好,素有罅隙!”
“還有個情況,就是密貞夫婦同懷遠侯府關係確實惡劣。”
“故此,此番專門選擇了元冬籟爲容菁進獻點心的機會下手,目的就是嫁禍懷遠侯府,至少也是打擊元家在容菁面前的信任程度!”
他緩緩說道,“畢竟,容菁也不是傻子,他會不知道,這會兒的局面,他的康健,有多重要?就算對於嫡親外孫女親手做的糕點有所鬆懈,基本的警惕心總該有的。這情況還讓他中了招,說是湊巧,我絕對不相信。必然是有相當的人物在幕後算計……而此時此刻,長安城上下,最懷疑的,大概是我了,可我知道,這不是我做的。”
“那麼十四妹妹,你說,除了我之外,最可能的是誰?”
“……”孟皇后胸口起伏,好一會兒,才用努力壓抑然而還是微微顫抖的語氣道,“六哥,您……您是說,這次的事情,是密貞做的?!可是,爲什麼呢?他跟容菁再不好,到底是嫡親父子,總有斡旋的餘地。若果咱們孟氏重掌大權,於情於理,也要爲鄭侯他們報仇雪恨!”
“到那時候,對他有什麼好處?”
“難道他還指望,咱們屆時放過他不成?!”
孟歸羽沉默了會兒,說道:“這人的想法,我也猜不透。不過,我方纔是在姑姑跟前信誓旦旦的保證,會將容菁一家子交給姑姑處置,以發泄大伯他們罹難的仇恨!但實際上,對於能不能抓到人,我也不好說……容菁如今固然無法視事,他那個世子無能歸無能,左右卻不是沒有明白人。”
“一旦判斷長安保不住了,說不得就會讓陶褖護送他們撤退……要是沒有茹茹進犯這件事情,咱們這會兒興許還能嘗試趕盡殺絕。”
“但現在麼……”
“佔據長安之後,收拾殘局、備戰都來不及,遑論其他?”
“除非容菁等人死活不肯離開長安,不然的話……”
孟皇后愣了愣,說道:“就算他們逃走了,但能逃一時,逃不掉一世!大義名分下去,歸根到底是叛賊?”
“十四妹妹,你忘記三哥的事情了?”孟歸羽苦笑,“三哥叛逃茹茹,如今更引着茹茹入侵北疆,導致北疆軍節節潰敗,眼看着就要敗出北疆的界域了!這情況,你覺得我這個孟氏子弟,能不管不顧茹茹的肆虐,將注意力全部放在追剿容菁上面?”
“那樣的話,容菁只要稍作挑撥,說我跟三哥約好了要將大穆給賣掉,你說舉國上下,能不相信?”
“就算擡出陛下來,屆時容菁再說陛下是替身……那麼,很多人,說不得就要相信了。”
“所以爲了證明我跟三哥不是一路人,這次茹茹的進犯,我是必須頂住的!”
“那麼我哪裡還有精力,斬草除根?!”
“……那這?”孟皇后咬着脣,很是煩惱的樣子,“這不是還是前途無亮麼?!”
孟歸羽想了想,說道:“北疆軍之所以潰敗,歸根到底,除了孟伯勤的出賣外,缺乏輜重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這會兒他們正朝中原撤退。”
“我的想法是,讓他們直接來長安。”
“到底是我大穆最精銳的大軍,哪怕一時被打殘了,修整一番,總歸是堪用的。”
“有了北疆軍的補充,我孟氏再度興起,也就有了指望。”
他沉吟,“問題就是,我們必須在他們抵達長安之前,定下大局,確定儲君!以免到時候節外生枝……畢竟你也知道,三哥的背叛,對於北疆軍來說,是極爲憤怒的。不提前定下來名份,他們未必肯支持咱們提出來的人選。”
孟皇后思索了一陣,道:“要麼這樣,我看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不如……你回頭就將那孩子送過來,由我撫養,然後返回皇城之後,順理成章的,議立太子?”
孟歸羽“嗯”了一聲,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不知道姑姑會不會同意?”
“這個計劃,之前就是鄭侯他們提出來的,姑姑肯定點過頭才能實行。”孟皇后道,“就算姑姑這會兒有些什麼想法……我去同她慢慢兒的說,姑姑如今就咱們這幾個親人,不替咱們想,替誰想呢?”
見她攬下這事兒,孟歸羽鬆口氣,道:“那麼就勞煩十四妹妹了。”
想了想又說,“你如今身邊伺候的人太少了,又要照顧自己,又要陪伴姑姑,回頭還要帶孩子,實在辛苦!送孩子過來的時候,我再給你添點人手吧?”
孟皇后道:“最好是會的帶小孩子的人,六哥您知道的,我沒生養過,卻不曉得怎麼帶孩子。姑姑雖然有經驗,但姑姑年紀大了,能不勞煩她老人家的,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孟歸羽答應一聲,又說了些瑣事,看看天色不早,也就走了。
他走之後,孟皇后臉色就很難看,在廊下獨自站了片刻,方走出去,喊了縷音跟縷心到跟前,壓低嗓音,一五一十說了長安最近發生的事情,以及孟歸羽的打算。
縷音跟縷心聞言就是凜然,說這消息非常重要,必須立刻傳遞出去。
但被孟皇后給攔住了:“你們省省吧!沒聽我那堂哥說麼?回頭送孩子來的時候,要給我添點人手?你們以爲真的只是怕我累着,又或者是怕我不會帶小孩子?還不是不放心我,派過來監視我的?!”
“你們信不信,這會兒咱們這些人都已經被盯住了?”
“如今出去找人接頭,那就是現成的不打自招!”
縷音跟縷心對望一眼,沉吟:“娘娘,然而若是不能及時給管事報信的話,按照孟歸羽的計劃……這麼下去,可是對咱們大大的不利啊!”
孟皇后眼神晦暝的看着她們,好一會兒,才道:“其實你們何必這麼心急?畢竟這次的事情,說不得就是密貞弄出來的呢?”
縷音跟縷心聞言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道:“郡王?!他不是還在西疆麼?就算最近有命令來,就長安這邊的一點兒人手,連接應公孫夙,都要您親自出馬,怎麼可能辦的成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