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趙姑姑也頭疼了:“這到底怎麼回事?您給我仔細說說!”
待聽慶芳郡主說明經過之後,趙姑姑又懷疑了,“該不會這人同桓家那邊有什麼瓜葛,爲了謀取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六元,利用當年之事,想擺咱們一道?”
“我也這麼懷疑過。”慶芳郡主抿了抿嘴,小聲道,“但是姑姑您想想,現在纔是臘月裡,春闈是明年二月,後面還有殿試,等到真正金榜題名出來,至少也得是三月裡的事情了!如果趕着朝中有事,再拖一拖的話,以往的例子,四月纔出結果的前科也不是沒有!”
“南風郡距離長安雖然遙遠,這段時間足夠咱們的人來回了!”
她眯起眼,“而且雖然現在距離靜淑給我報信才兩天,但我的人也從寧威侯府那邊打聽到了些那盛睡鶴的典故——據說他是盛家長房大老爺盛蘭辭在外面偶然落下的外室子,因爲盛蘭辭同髮妻馮氏恩愛,多年來膝下雖然才一個嫡女,就是今日同他過來的那個小丫頭,卻一直沒容他進門!”
“一直到前年,許是見馮氏始終再無所出,方把他帶了回去,上了宗譜!”
“而他進門後不久,就展現出讀書上頭的絕佳天賦,令盛府老太爺對他寵愛有加,甚至親自發話,讓盛蘭辭花了足足一整年時間撇開生意,專門指點他功課——之前他在南風郡,已經考取了小三元的案首,更連捷解元,頗有聲名!”
“問題是,在他認祖歸宗前,卻一直悄沒聲息——住什麼地方、師從何人、生母是誰,到現在都無人知曉!連他這一路北上,與寧威侯世子主僕同船多日,竟也半點這方面的傳聞都不曾流露出來。就好像他是在進盛府的時候,世上才忽然有了這麼個人似的!”
趙姑姑臉色凝重,頷首:“這事兒確實不大對勁!假設他當真是盛蘭辭的骨血,由於並非嫡子,早年一直不受父族承認的話,既有讀書的天分,怎麼會讓自己聲名不顯呢?”
畢竟盛睡鶴長到十七歲才正式進入盛家門,這情況任誰都知道,乃是佔了馮氏無子的便宜,不然盛家既然能讓他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可見是不重視他的。而盛睡鶴如果是個沒本事的人,也許盛傢俬下里供他吃喝讀書,他也就滿意了,就這麼混吃等死的過一輩子。
但不說盛睡鶴這次玩弄手段覬覦六元表現出來的心機以及對功名的渴望,就說他在南風郡的案首與解元,那都是實打實考出來的——這樣的人,就算對盛家沒有怨恨,會甘心埋沒自己的一身才華?
哪怕忌憚嫡母馮氏,然而馮氏固然與丈夫盛蘭辭十分恩愛,以至於多年無子都令丈夫將外室子扔在外頭不管,可盛府還有一位老太爺在。老太爺雖然沒到嫡庶不分的地步,但對於親孫子,尤其是他最重視的嫡長子盛蘭辭的親生男嗣,必然是非常重視的!
何況盛睡鶴還有那麼好的讀書天分,只要他設法把自己的存在與天賦讓盛老太爺知道,盛老太爺絕對會允他進門而且保證他的安全!
可事實上呢?
他不聲不響的熬到十七歲,方由盛蘭辭將他帶回盛府——這實在不對勁,畢竟他怎麼知道馮氏一直生不出兒子來?倘若這中間馮氏生了兒子下來,他八成是沒指望進門的!
這人又不是傻子,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又怎麼能一點都不爲自己着想?
還是他天性淳樸、高風亮節、敦厚孝順、心胸寬闊,生來就有古往今來的孝子之魂附體,滿心都是逆來順受的溫馴體恤,對將他拒之門外的生父嫡母不但沒有半點憤懣不滿,反而充滿了孺慕之情,硬是用自己的高尚品德與高潔情操感動上蒼,得到了被盛家承認的機會——這種人會纔來長安,就算計六元這種從未有人取得過的榮耀?!
趙姑姑沉吟良久,忍不住問:“他那個嫡母馮氏,是不是着過什麼暗手?”
長安高門多,後宅的陰私也多。主母被坑了子嗣的事情,趙姑姑聽過見過的可不少。
此刻就懷疑,“如果他早就知道馮氏不能生的話,自然不必急着回盛府!畢竟在外頭雖然沒名沒分,卻正可專心讀書!要是一早設法進入盛府,成天在嫡母眼皮子底下,哪兒能自在?尤其他那嫡母還深得他生父寵愛。”
照這個思路想的話,盛睡鶴十七歲之前的寂寂無名,正是他城府深沉或者背後有人指點的佐證——低調,不折騰,不抗爭,既可最大程度的降低嫡母對自己的敵意,增加盛老太爺對他的憐惜;又巧妙避開了被嫡母養廢、謀害、慣壞等設計的可能;還利用這十幾年時間,專心苦讀,爲自己的前途攢下了最有利最穩妥的資本:才學。
趙姑姑認爲,這種可能性比較大,完全符合此人才來長安就通過指使嫡妹盛惟喬向太后進言以謀劃六元的作風!
“我之前也這麼以爲呢!”慶芳郡主聽着,苦笑,“但偏偏收了銀子的徐家下人還說了個事情,就是馮氏前兩個月剛剛診出了身孕!盛家現在的主事人盛蘭辭正是爲了照顧她才脫不開身,只能讓兄妹幾個與寧威侯府世子結伴北上!”
趙姑姑愣了會,眉宇間的疑慮沒有消散,卻越發的濃郁了,冷笑道:“這婦人如今遠在南風郡,就算咱們的人去了那裡,她好歹是個當地大戶的當家主母,咱們的人就算找上門去,她一個‘妊娠在身’的婦道人家,難爲還能出來拋頭露面嗎?而咱們的人也不可能貿然提出驗證她是不是當真有喜吧?”
慶芳郡主沉吟道:“姑姑是說?”
“這馮氏生下嫡女之後,十幾年中間都沒有過動靜,怎麼丈夫領回去的外室子纔要來長安趕考,她就有了?”趙姑姑眯起眼,“這也太巧了吧?!”
“天下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同一時刻,正在返回宅子裡的馬車中,盛惟喬也在憤憤然的說着,“前兒個我們從宮裡回去,她停下馬車同我打招呼,還能說永義伯府確實就在附近。今日咱們去看宅子,她居然也出現了——我就說這大冷天的,人家慶芳郡主什麼身份,會專門在個地龍都沒燒的宅子裡等我們?合着那宅子根本就不想賣的!可見今兒個根本就是桓夜合設計,故意騙我們過去的!”
她轉向盛睡鶴,“哥哥,你說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盛睡鶴這時候其實非常想靜靜的。
今日事出突然,他不止情緒上受到了巨大沖擊,關鍵是這事兒十成十會打亂他接下來的計劃,所以他迫切的需要獨自整理一下思路,儘快找出應對之策,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個措手不及,陷入徹底的被動——如果此刻在旁邊念念叨叨、還追着要他回答問題的是其他人,哪怕是公孫圖,他也要給臉色了。
但對着這女孩兒大大的杏子眼,他不自覺的語氣就溫柔下來,想了想,道:“反正宅子咱們也沒買,那地方咱們也沒多待——那位慶芳郡主不是說了嗎?這兩天,盛祥找宅子的事情,在城南這一塊根本不是秘密。如此咱們只不過是空跑一趟而已,那桓夜合能玩什麼花樣?難道就因爲咱們爲了買宅子,去了高密王府一座起初待售後來反悔的宅子裡小半日,就會被算作高密王府那一派?!”
這話也有道理,但盛惟喬捏了捏眉心,仍舊覺得苦惱:“我還是覺得方纔那些人都很古怪!尤其是後來過來的那位趙姑姑,她本來是想三言兩語打發咱們走的,後來忽然就盯着你看個不停,更是想方設法想把咱們留下了!要不是慶芳郡主發話,只怕咱們這會都被扣在那裡走不掉呢!”
她眼中流露出分明的疑慮,“哥哥,你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吧?”
“我瞞了你什麼?”盛睡鶴淡笑着反問,試圖岔開這個話題。
但盛惟喬不依不饒的追根問底:“就是你跟那位趙姑姑,或者她認識的什麼人,是不是有關係?”
——也是盛蘭辭夫婦同她交過底,說了盛睡鶴生身父母都是江南人氏,同長安沒什麼關係;而且長安距離南風郡千里迢迢,盛睡鶴流落玳瑁島的時候又才五歲,那麼點大的孩子,按道理根本不可能失落到那麼遠的地方,盛惟喬所以不覺得這事情同他身世有關係,但也本能的察覺出不對勁來。
盛睡鶴看了眼車中的丫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摸了摸她腦袋,柔聲道:“說來話長,回去說!”
盛惟喬不知道他是需要時間整理思緒兼想個搪塞自己的法子,所以行此緩兵之計,還以爲他這麼講是默許回去後對她坦誠相告,聞言滿意,立刻不作聲了。
結果半晌後,回到宅子裡,打發了上來詢問經過的公孫應姜,看望了一會精神還是不大好的盛惟嫵,兄妹倆再次在書房裡單獨相對後,盛睡鶴振振有詞道:“乖囡囡,你說我跟那位趙姑姑,或者她認識的人有瓜葛,這也太荒謬了吧?畢竟我的底細,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我之前一直在玳瑁島,之後就是盛府,那是從來沒見過今兒那班人的!”
“但那趙姑姑爲什麼盯着你看,你別說你沒發現她那眼神,那是從看清楚你面容之後,簡直是捨不得眨一下眼!”盛惟喬覺得自己被騙了,憤怒的拍了下兩人之間的小几,怒道,“你要跟她沒關係,她那副神情、還有後來變着法子想留住咱們的舉動,是幾個意思?!她怎麼就不盯着我看呢??”
盛睡鶴一臉的鄭重其事:“所以我現在非常擔心!畢竟乖囡囡,你也曉得我的底細是不能曝露的!至少在玳瑁島被招安之前,不能曝露!本來想着南風郡距離長安千里迢迢,這兒的人誰會閒的沒事做,派人跑去南風郡查我的跟腳?但今兒個雖然不知道那趙姑姑到底有何居心,是否來者不善,茲事體大,卻是不可不防啊!”
這一手轉移注意力用的非常棒,盛惟喬聞言果然緊張起來,變色道:“你是說,那趙姑姑是故意爲之?她想幹什麼?!”
盛睡鶴心說老子在馬車上絞盡腦汁半晌,等的就是你這麼問!
——真正的技術,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