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毫無疑問是孟氏所爲!”不同於長安那邊到現在也才接到一個登辰利予遇刺的消息,西疆這邊,因爲早有盛惟喬的報信,就是孟伯勤將庶次子孟佳行一家子趕出家門的事情,吳大當家都一眼看出是爲了讓孟佳行去做一些孟氏子弟不好做的差事,西疆的樂羊文等人,就更加心裡有數了。
所以登辰利予遇刺之事剛剛被報上來,樂羊文等人就斷言,“看來咱們還是小覷孟氏了,本來以爲他們會襄助登辰利予對付那伏真,誰知道,他們竟然也選擇了那伏真!”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容睡鶴倒是不意外,他冷靜的說道,“登辰利予年事已高,膝下又無出色子孫,所以早就沒了雄心壯志,一心一意就是想着剷除虎視眈眈的兄弟那伏真,將汗位順順利利傳給自己的血脈!”
“之前塞厲率軍侵犯大穆,雖然是出自他的授意,但主要目的不是爲了開疆拓土,而是爲了提高自己的聲望的同時,設計那伏真!”
“換了孤是孟氏,孤也不會選擇此人!”
“畢竟倘若這會兒遭遇刺殺、命在旦夕的是那伏真,登辰利予心上一塊大石落下,盤算的必然是在那伏真死後,如何處置他這一派的人,如何保障自己的子嗣承位……哪裡還有工夫干涉我大穆?”
“郡王,那伏真狼子野心,不可信任!”樂羊文等一干部屬都是面沉似水,說道,“如今登辰利予傳聞已經是迴天無力,爲免那伏真繼承汗位之後,發兵中原,使我漢家百姓生靈塗炭,是否立刻動用一切手段,擊殺那伏真?!”
容睡鶴搖頭道:“那伏真是個聰明人,登辰利予遇刺之事不管跟他有沒有關係,這會兒必定也是做好了防範刺殺的準備!而且你們莫要忘記,當初那伏真合部落入孤手裡,孤雖然放了那伏真等數十騎返回草原,包括那伏真最信任的副手圖律提在內的大部,可都被留了下來的!”
“然而汗位動人心!”有人委婉的提醒他,“那伏真少年時候,曾是老汗王愛子,那會兒人人都期許他會成爲下一任可汗的。誰知道風雲突變,吃了諸多苦頭,纔有今日!汗位對於此人來說,只怕不僅僅意味着地位權勢,更意味着一雪前恥!”
“這種情況下,區區一個圖律提,只怕分量不足?”
容睡鶴說道:“圖律提分量或者不足,然而那伏真曾爲孤所俘虜之事,他卻未必希望流傳出去的。”
樂羊文皺眉道:“郡王,這事兒得看他的速度,假如他在登辰利予去後立刻繼承汗位,又或者登辰利予還沒嚥氣,就把名份定下來,咱們再揭發出當日的真相,他也大有斡旋的餘地了?”
“登辰利予當年對待那伏真的手段十分歹毒,你覺得這會兒他但凡還有一絲意識在,會不安置好自己的血脈,以免後繼無人?”容睡鶴反問,“不管支持那伏真的人怎麼替他當年錯失汗位抱屈,事實就是,這些年來,登辰利予纔是茹茹的可汗!”
“那麼登辰利予的子孫,纔是名正言順的新可汗人選!”
“這人做了那麼多年可汗,臨了臨了,不能什麼都給不了兒孫吧?咱們大穆的先帝,孤那位皇祖父,生前據說一切沿襲前人,沒多少建樹,饒是如此,留給高密王的人與事,還少了麼?”
“那麼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派人前往草原,宣揚那伏真曾經投降郡王的事實?”幕僚中有心急的人,聽到這裡就問,“免得登辰利予過兩天就嚥氣了,他那些後手萬一不及發動,就爲那伏真擊垮,卻是麻煩!”
容睡鶴聞言卻笑了笑,意味深長道:“設若登辰利予身死,那伏真繼承茹茹可汗之位……諸位爲什麼一定要認爲,此舉對咱們不利?”
“……那伏真承位,本來也確實未必對咱們不利。”樂羊文怔了一下,下意識的說道,“然而,登辰利予若是孟氏勾結那伏真所爲,那麼這事兒必然就是衝着咱們來的?”
容睡鶴說道:“嗯,他們怎麼個衝着咱們來?”
“自然是進犯西疆……”樂羊文說到這裡,心頭一跳,脫口道,“郡王,難道……難道到時候您不打算守土?!”
“爲什麼一定要守土?”容睡鶴冷笑出聲,環視了一圈室中的幕僚們,緩緩說道,“前番茹茹來犯,咱們給朝廷上了多少摺子求救,之後請功的奏摺難道寫的就少了?結果呢?北疆軍肯撥援軍,原因是什麼,底下人不知道也還罷了,你們不曉得?!”
“這天下是宣景的天下,他自己都不當回事,成天待在後宮醉生夢死……咱們憑什麼就要在這裡捨生忘死?!”
他吐了口氣,眯起眼,眉宇之間盡是冷酷,“那伏真要打過來就讓他打!左右大穆底蘊深厚,他胃口再大,一時三刻也根本吃不下!倒是長安,這會兒不是亂着麼?這些年來長安朝堂就沒有太平過,這會兒是索性連庶民都不讓好好過日子了,簡直成何體統!禁軍亂七八糟的鎮不住場面,咱們不去幫忙,難道拱手讓給孟伯勤指手畫腳?!”
這是要放棄西疆,直接揮師長安了?
樂羊文等人面面相覷片刻,瞠目結舌的提醒他:“郡王,咱們的騎兵建起來才幾天?這會兒就去長安,似乎不太合適?”
“而且孟伯勤喪心病狂,竟然不惜逐出親子,襄助那伏真謀害登辰利予,親手成全出一個大敵來!足見圖謀之大!若知郡王返回長安,豈能不動?咱們如今手裡的兵力,縱然不懼那些壓根沒見過血的禁軍,卻怎麼是北疆軍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如今高密王反叛之舉天下皆知,郡王這會兒返回長安,說不得就要被認爲是高密王的同謀了!郡王之前不是一直說,要注意着點兒名聲麼?”
見他們七嘴八舌的反對,容睡鶴淡淡說道:“你們忘記孟氏滿門都被高密王殺了個七七八八的事情了?孟伯勤左右都是要奔喪的,這會兒要麼就是帶着大軍回長安,要麼就是隻帶着家小回長安……你們說他選哪個?”
“北疆還有懷化將軍在。”樂羊文皺着眉頭說道,“孟伯勤想將八十萬北疆軍拉回長安城去報私仇,如何可能?”
容睡鶴看着他:“然而郡王妃也在北疆!”
樂羊文一怔,會過意來:“懷化將軍原本就比孟伯勤弱了一籌,再要保護郡王妃……確實不敢在其他事情上同孟伯勤爭執什麼!”
他頓時明白容睡鶴急着揮師東進,八成就是牽掛盛惟喬的安危了,雖然樂羊文因爲盛老太爺的緣故,對盛惟喬印象不錯,然而歸根到底是認爲正事更重要的,此刻沉吟了下,又說,“懷化將軍在軍中多年,同孟伯勤乃是老對手了!郡王此番行一箭數雕之計前,也已遣人提前同他告知過!懷化將軍豈能不保護好了郡王妃?”
容睡鶴沒什麼表情的看着他,平靜道:“先生,如今已經是六月,下個月,就是七月了!”
樂羊文呆了一下,纔想起來,七月正是郡王妃盛惟喬的預產期。
這位郡王是出了名的寵愛正妃,結果這會兒正妃即將臨盆,人在千里之外,還是孟伯勤的地盤,哪怕有趙適看着,西疆也遣了人馬去保護,叫他怎麼放心?
樂羊文思前想後,嘆口氣:“郡王要兵行險着,在下只問一句:就咱們西疆如今的情況……您拿什麼去跟盛怒中的孟伯勤拼?莫忘記長安還有四十萬禁軍,與咱們並沒有什麼關係,說不得到時候會站在哪一邊!”
“正是因爲那四十萬禁軍,孤纔有這個底氣。”容睡鶴摩挲了下椅子的扶手,看了眼其他人,緩緩說道,“諸位這會兒多半都該知道了,孤這身本事,並非天授,也非來自盛家,而是出自老師桓諱觀瀾的諄諄教導!”
這事兒雖然自從高密王那邊刻意流傳出容睡鶴流落在外那些年裡的真實經歷後,謠言傳來西疆,上上下下都聽說過一次了,但見容睡鶴親口承認,室中還是有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容睡鶴等他們交頭接耳的議論了一回,才繼續道,“衆所周知,今上的帝位,全賴老師。此番攛掇高密王強行奪宮,除了議計時所言的試探高密王的底牌,以及削弱孟氏等等緣故外,還有個當時孤不曾說出口的原因,就是孤從老師那兒得到了衆多支持,唯獨禁軍,一無所有!”
他朝樂羊文微微頷首,“上次先生向孤問起這問題後,孤苦思冥想,最終覺得,絕對不是老師在禁軍當中沒有人手,而是老師沒有告訴孤!”
“雖然不知道老師爲何要這麼做……但孤相信,老師讓孤走到今日,不是爲了功虧一簣給他看的!”
“郡王,不是在下掃興,或者挑撥您與桓公的師徒關係。”樂羊文有些憂慮的說道,“只是桓公此舉,令人實在無從揣測……再說他……一旦您算計失誤,北疆軍之驍勇,觀曹老將軍部,可見一斑哪!”
容睡鶴親自組建、調教的西疆精騎,迄今跟曹老將軍部的戰績,乃是從無一勝!
這年頭交戰,主要就是看騎兵,這還怎麼打?
哪怕是拿步卒上去堆人命……北疆軍八十萬人馬,數目也在西疆之上!
“再驍勇,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又能發揮出幾分?”容睡鶴淡淡說道,“孤之前不是說了?孤要借高密王之手鏟除鄭侯等人,圖的就是給北疆軍的給養找麻煩!”
“還有……”
他話才說到這裡,書房的門忽然被打開,儀琉神情努力保持鎮定、卻還是有着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慌,不及行禮跟請罪,劈頭就說:“郡王,北疆消息,郡王妃孕中遭受變故,有早產的跡象!”
滿室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