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帝駕崩後,雖然有了柔貴妃的例子,但因爲高密王的緣故,莫太妃還是張揚了一段時間的。
直到王府“時疫”,這場至今都不爲外人所知的變故發生後,這位太妃才突兀的銷聲匿跡,似乎是專心撫養孫女德平郡主了。
容睡鶴歸回王府後,甚至都沒有去拜見過她。
但即使樂羊文等人之前從來沒想到過莫太妃,此刻聞說她病危,仍舊是驚出一身冷汗!
因爲莫太妃怎麼都是容睡鶴的親祖母。
她要是病着也還罷了,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按照規矩,子孫們可都是要致仕守孝的!
高密王長年居住在長安,他就是名義上解下各樣差事,依然有着控制局面的能力。
可是容睡鶴就不一樣了,他這會兒根基全在西疆,別說跑回長安去守一年的孝,就是回去奔個喪,不定底下人就有心思浮動的……畢竟高密王跟孟氏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坑他的機會。
所以此刻樂羊文等人聞訊之後簡直是心急如焚:“這消息是真是假?!那位太妃雖然好長時間沒出現在人前了,不是一直都好好兒的麼!?怎麼忽然就不好了?” Www_тt kǎn_co
“消息是孟歸羽送來的,他雖然自從孤離開長安之後,就一向不太安分,然而從他的立場,絕對不會希望孤在此刻就倒臺!”容睡鶴面沉似水,緩緩說道,“畢竟一來孤如今失勢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不說,甚至他還將失去一個靠山;二來,孤的爲人他也略有所知,孤要是不好了,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他現在,可沒本事對抗他那三個伯父!孤只要將他這段時間私下裡做的事情隨便告訴幾件鄭侯,有他受的!”
“長安那邊前些日子就稟告,說孟歸羽最近跟宮裡的兩位舒娘娘走的很近,估計消息就是這麼打聽到的?”樂羊文皺緊眉頭,說道,“好像之前攻訐郡王的謠言纔出來的時候,盛老太爺等幾位,曾去高密王府當面質問高密王,當時高密王一度被幾位老爺子弄的狼狽不堪,正疲於招架的時候,似乎就是宮裡的莫太妃派人召見,纔給他解的圍?”
就懷疑,“是不是高密王那次進宮的時候,跟莫太妃商議了什麼,讓莫太妃稱病,好給郡王施加壓力?”
不止是樂羊文這麼想,長安,高密王府,得知莫太妃病危後,倏然而起的高密王妃,同樣是如此存疑:“來人,伺候梳洗,我要入宮探望!”
原本是兒媳婦聽說婆婆快不行了的時候該有的舉動,可王妃說來卻彷彿每個字都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憤恨。
實際上她見到病的奄奄一息的莫太妃時,也沒什麼噓寒問暖的意思,徑自就問:“你裝的?”
“本來想裝的,後來想想覺得這些年活着也沒什麼意思,所以就吃了點藥性衝突的藥,這會兒卻是真的感到不太好了。”病榻上的莫太妃聞言,也不生氣,吩咐左右宮人退下後,淡淡的說道,“畢竟我就高密一個孩子,死之前,能夠遂了他的心願,我啊,也不算白賴在世上這些年了……對不對?”
高密王妃一個箭步上去,扯住她衣襟,擡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刮子,切齒道:“毒婦!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逼死密貞!就好像你當年沒有成功的那樣!!!是也不是?!”
“我確實希望他死。”莫太妃雖然上了年紀了,但因爲長年養尊處優,肌膚仍舊是白皙的,此刻半邊臉頰高高腫起,望去頗有些嚇人,不過她眼裡卻是全沒所謂,只冷靜道,“實際上,看看現在這情況,我當年想他死是對的!你覺得我錯了,只不過因爲你是高密的妻子,而我,是他親孃!”
她微微側頭,看着高密王妃氣的發青的臉色,突兀的笑了,“換成密貞碰見差不多的事情,難道你會在意盛惟喬的心情?!早些年我跟你說,不要恨我,你自己做了婆婆,就能體諒我的做法。只是你不相信,後來你有長媳,特意派人來告訴我,我是婆婆當中最惡毒最該死的那一種,而你絕對不會跟我學。”
“然而那是因爲戚氏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兒媳婦,就跟你才進王府做王妃一樣……我承認那時候的我沒有你對戚氏好,但在密貞這件事情上,你只是運氣好,沒碰上而已!”
“畢竟盛惟喬只是嬌氣任性不懂事了點兒,你對她已經非常非常不滿意了不是嗎?”
“須知道,不提愛屋及烏,單說她那個孃家對密貞的意義,可不比當年趙家對高密的意義輕!”
“這樣你都沒法子像對戚氏一樣對待她……”
“子夜啊,你現在氣勢洶洶來質問我……我想說,憑什麼呢?”
“………”高密王妃死死盯着她,好一會兒,揚起手,又給了她一個耳刮子,幾乎是一字字的說道,“正因爲密貞……我很早很早就發誓,如果我的兒媳、孫媳遇見類似的事情,我絕對絕對,不會像你這麼做!”
莫太妃淡淡道:“是嗎?不過都無所謂了,反正,我活不長了。”
見高密王妃一臉想掐死自己、卻偏偏不敢動的表情,她忽然就笑出了聲,笑聲裡滿是暢快,“多好啊……你做了那樣的事情,還繼續籠絡住了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這些年來,除了每年除夕我能夠單獨跟他說上幾句話,甚至就在那麼短暫的時間裡,他還要頻頻的看滴漏,生怕留久了會惹你不高興……哪怕那時候的你根本沒有赴宴,也根本不見他……你知道不知道,那時候我的心裡有多難受?簡直像是……像是一把刀子來來回回的鋸着我的心,然後我還要對他笑着,理解的說他要是有事兒可以先走……”
“因爲我怕我要是不耐煩了、對他發脾氣了,他回去之後你再一挑撥,他以後,都不來看我了……”
“那時候我以爲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贏過你,都要活在你的陰影裡了!”
“誰能想到,以爲死了的孫子的歸來,卻帶給了我扳回這一局的機會?!”
“趙子夜,你已經恨了我十幾年,因爲密貞的歸來,是不是也覺得累了乏了,懶得恨我,只是習慣性的厭惡我了?”
“然而,從今往後,你這輩子都休想從恨我裡頭解脫出來……這輩子都得帶着對我的滔天仇恨過下去!!!”
開心的看着高密王妃一邊尖叫一邊將自己病榻前能砸的東西統統砸了個遍,莫太妃用甜蜜的語氣說道,“密貞可不是溫文爾雅與世無爭的世子,他對那個位子根本就是意在必得!”
“假如他在西疆失敗了,那麼最好的上位機會,就是殺了世子,逼着高密立他爲儲君……又或者,高密技高一籌,殺了他,爲世子剷除後患!”
“不管是哪一種,子夜,你承認的這兩個親生兒子裡,註定有一個不能善終,要走在你前面!”
“還有可能就是密貞跟世子都保不住,只能讓你那個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次子容清醉上臺……子夜,你的將來,是看得到的痛苦,我真不知道,你爲什麼還要活下去?”
“你少說了一種可能!”高密王妃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驀然撲上去,一把扼住她的咽喉,露出失崽母狼般兇狠的神情,“我可以殺了高密,你唯一的兒子!然後,讓密貞繼承他的一切!世子性情才幹本來就不適合做世子,而且素來孝順,只要我勸說,他一定不會跟密貞爭奪!”
“這樣,你所有的孩子都死了,我的兩個兒子,卻都可以保全!”
莫太妃平靜的感受着她的指甲一點點掐進自己肉裡:“但你現在殺不了高密,尤其是在我決定幫我的孩子一把時……子夜,你以爲我們母子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又說,“何況,你現在就是有這個機會,你敢動高密?”
“密貞人不在長安,就算你寫信喊他回來,以那孩子對你的信任,以及西疆目前的情況,你覺得他會選擇相信你、離開自己正在成形的根基,跑來長安?”
“他不及時回來,高密沒了,你自己都說了,世子性情才幹本來就不適合做世子,他壓不住場面,孟氏會放過這個徹底覆滅高密王一派的機會?!”
“到那時候,包括你自己、你的孃家,你所有的孩子,統統都將沒有活路!”
“留着高密,你的骨血,多少還有希望,不是嗎?”
王妃冷笑道:“你怎麼知道密貞不回來?!他跟高密固然相看兩厭,然而對王府的基業,卻未必不感興趣!”
莫太妃懶洋洋的說道:“啊,是的,他感興趣,不過,他八成首先懷疑你是不是倒向了世子,想誆他回來加害吧?”
“畢竟這次沸沸揚揚的謠言……你這個口口聲聲最疼他的生身之母,可從來沒有站出去爲他說過話!”
“相比之下,他岳家那邊倒是有情有義,一度爲他鬧到高密跟前……”
看着王妃一怔之後迅速灰敗的臉色,她再次露出甜蜜而得意的神情,“要不是高密被他們逼的沒辦法了,只好派人來宮裡找我幫忙,我見不到他人,都沒法子給他提這麼個好方法呢!說起來,還得謝謝那幾位老爺子。子夜,你說,對嗎?”
高密王妃的迴應是又一記耳刮子!
“莫家還有人在,我現在動不了高密,卻可以對他們下手!”王妃哆嗦良久,慘笑一聲,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吃藥,乖乖的配合太醫……就是拖,也給我拖上幾年!否則的話,你信不信我將整個莫家無論男女老幼全部抽筋扒皮,給你這偏殿換上一水兒的人皮帳子罩子氈子,讓你吃飯喝水的器皿都用自家親眷的頭骨雕刻?!”
這話顯然戳到了莫太妃的痛處,年老的貴婦瞳孔驟然一縮,但旋即歸於無動於衷:“我當然相信了,好孩子,你之前,不就是這麼對待我那苦命的侄女兒還有她的孩子們的麼?”
高密王妃冷笑了一聲:“當年我不夠冷靜,可是給了他們個痛快!居然一個晚上的功夫就讓他們矇混過關了!至於現在,想的美!!!”
但莫太妃平靜道:“莫家現在確實還有人在,不過我所在意的莫家人……現在卻是一個都不在了。剩下來的那些人,還不足以威脅得了我,所以你覺得折騰他們能夠解恨消氣,就去做好了,我可沒那閒工夫攔你!”
“你!!!!”高密王妃怒目噴火的看着她,想罵,想打,可是擡起手的,卻僵在半空,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王妃鎩羽而歸的時候,她遠在北疆的小兒媳婦盛惟喬,卻正冷笑:“病危?她要是當真病危也還罷了,若是裝的,真當沒人治得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