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鋪好被子後,轉身吹熄蠟燭。
房間頓時暗淡下來。
用慣了電燈和魔石後,重新回到蠟燭照明的生活還真些不太適應,明明以前露宿野外都是家常便飯來着,她略有些好笑的想。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緊迫的時間不允許浮島上加裝全套電氣照明系統,就連供她們休息的地方,也是芙拉她們在巖壁上鑽出來的。之後再由索羅婭鋪上一層鬆軟的圖層,隔絕掉地底的潮氣,即成爲臥房。傢俱亦只有最普通的木桌和簡易衣櫃,牀墊則直接鋪在地上。
伊莎貝拉雖然也在浮島上,但目前最需要魔石照明的顯然是那些趕工的工廠,等她轉化的神石能供生活區使用時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好在房間簡單歸簡單,住起來卻並不難受,一人獨享一間不說,還配有獨立的衛生間。加上直通浮島外壁的換氣管,屋子裡一點兒都不顯悶。洞窟盡頭還設有公共閱讀室和溫泉澡堂,以滿足女巫的日常需求。
前者她沒多大興趣,但後者可真是太棒了。
鬼知道帕莎她們是如何找到這種地方的——從山頂滲下來的溪流在山體溶洞中匯聚成了一灣清泉,並且池邊有一部分伸出洞壁之外,靠在池邊即可看到外面的景色。特別是浮島飛起來後,這地方便成了一處能俯瞰大地的絕景。
她每天洗完澡後都會在泉水中泡上一會兒,以享受這片刻難得的放鬆時光。
相比之下,房間沒有電燈的缺點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就在夜鶯準備躺下之際,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她不由得怔了怔,這個時候已是深夜,大家基本都已入睡,還有誰會來找她?
“來了。”
夜鶯應了一聲,重新點亮蠟燭,同時腦海裡浮現出了好幾個備選人物。
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溫蒂。
畢竟這位聯盟負責人有過好幾次喝多了酒來找她瞎聊的先例。
然而推開門卻讓她猛地一愣。
門外站着的居然是安娜。
她抱着一個小木桶,裡面放着毛巾等清洗之物,“能陪我去泡個澡嗎?”
夜鶯已在入睡之前洗過一遍,但她意識到這種時候泡澡顯然不是重點,“當然,稍等片刻。”
收拾好東西跟隨安娜一路走進澡堂,整個溶洞裡空蕩蕩的,除了她們之外一個人都沒有。耳邊時不時響起水珠濺落在石筍上的聲音,在夜幕中顯得格外寧靜。
脫下衣服步入池中,夜鶯頓時感到一股熱流包裹住了身體——和無冬城不同,浮島上的燃料數量極爲有限,因此普遍採用了魔方動力的鍋爐和蒸汽機,在供水方面反而能保證二十四小時熱水不斷。
兩人撥開白霧,緩緩行至洞口處。剎那間,涼爽的晚風將洞窟中的悶熱一掃而空,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映入她們眼中的不再是遍佈棱角的山石,而是羣星閃耀、一望無際的夜空。
夜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這種感覺實在讓人沉醉。
安娜似乎也頗感愜意,她長出一口氣,撐開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羅蘭呢?”
“大概正在夢境世界吧。”
“是嗎?他還真是忙啊……”
“沒錯,大家都說我一刻沒有閒下來過,其實比起他,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安娜笑了笑,“他可是連整個晚上都在工作來着。”
“你也很厲害啊。”夜鶯沉下身子,讓泉水沒過肩膀,“以前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其實沒有啦,”安娜少見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擅長的也只是技術方面,如果不是巴羅夫和卡爾老師幫了我許多,工程部只怕早就一團亂麻了。”
喂喂,就這麼毫無顧慮的說出自己的短處麼。
望着安娜,夜鶯心裡涌起了一股極爲複雜的感覺——要說沒有不甘是不可能的,當初她明明接觸羅蘭更早,有更多的機會走出那一步,結果卻慢上了那麼一點。但她對安娜無論如何也討厭不起來,坦誠、認真、表裡如一……和對方相處得越久,就越會感嘆她的純粹。夜鶯一生見識過許多人,從平民到貴族,都無一人能像安娜這般剔透耀眼。
她打心底裡敬佩着對方。
短暫的沉默後,安娜換了一個話題,“你覺得這場神意之戰的結局會如何?”
夜鶯意識到,這或許便是她叫上自己的原因。
“大概……會很順利吧?”她仰頭看向天空的星芒。老實說,推演戰局或預測未來之類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真正的回答應該是不知道……但臨戰之前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好在對方並沒有辨別謊言的能力。
“是麼。”安娜卻沒有附和,“但我卻不這麼想。特別是最後的目標是無底之境,傳說中神明的領域,此行的風險恐怕會遠遠大於我們的預計。不知爲何,我總覺得羅蘭好像隨時有可能消失一樣,越是靠近大陸北端,這樣的不安感就越強烈。”
夜鶯不禁心頭一跳,難不成她察覺到了羅蘭壽命所剩無幾的事實?不過那應該跟意識界有關,前往無底之境也是爲了解決這一問題,不至於無法改變纔對。
“也許是你擔心過頭了。”
“我也希望如此。”安娜眨了眨眼,“對了……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嗯……”夜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誒?”
“我決定讓它提前,等到擊敗魔鬼後,我會親自和他談的。”
“爲什麼?因爲你的預感麼?”
“有一半原因吧,”安娜柔聲回道,“但更多的是他也需要你。而且我啊……從沒有討厭過你喔。接下來的戰鬥,他就拜託給你了。”
“……”夜鶯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她才喃喃問道,“既然如此,你爲何不阻止他前往無底之境?”
安娜搖搖頭,神情裡滿是坦然,“這本就是綜合了多方面後得出最佳的做法,何況不管結果是什麼,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又怎麼能阻止?畏懼和逃避並不能改變這一切,所以我可以做的,便是竭盡全力幫助他完成此行,並親眼見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