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麼上去?”陳森然抱着小安妮跟着雪人努努走在幽暗乾燥的深長洞穴裡。
這是個從山壁上開鑿出來的人工山洞,開鑿的很是寬闊,從陳森然的目測來看,就算是三騎並着跑馬而過也不是問題。
但大約是爲了表示朝聖的虔誠,努努並沒有再騎着那一頭強壯無比的,據努努所說叫做普朗威的雪人,而是選擇步行,和普朗威並肩走在前頭。
因爲是北方,常年的苦寒讓整個洞穴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積水,乾燥的只剩下洞穴頂上的冰凌。
洞裡很暗,除了努努手裡的那一根火把能夠勉強照亮一些前方的路,陳森然甚至看不到小安妮的臉。
這一次他本來是不願意帶上小安妮來的,但是小丫頭死死抱着自己不放手,他考慮半天還是答應了,畢竟外面也不是那麼安全。
只是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倔強了,難道是青春期到了?
陳森然忍不住再一次想要看清楚小安妮的眼睛,只是小姑娘大抵還是在生悶氣,一扭頭將小臉埋進了他的懷裡,只剩下粉色的秀髮在洞頂冰凌反射的火光下,透出淡淡的鮮亮。
“走上去啊。”努努聽到了陳森然的問話,沒有回頭,回答的理所當然。
“走上去?”陳森然在那個山坳裡仰望過那一座不可見底的高峰,那樣的鋒利的高度怎麼可能走的上去。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您沒有去過啊。”努努這時似乎纔想起了這一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轉頭看了一眼陳森然說,“就是從一條路上走上去。”
“一條路?”那該是什麼樣的路才能直上雲霄?
“對啊,就是一條好大好長的路,直接通到神居住的地方。”努努雖然年紀小不經世故,卻也是聽出了陳森然話語裡的滿滿的不信,他誇張地張開了手臂,試圖描述那一條路的寬闊雄偉,卻因爲詞語的貧乏,導致他手裡的火把都差點因爲重心不穩掉在地上。
“總之就是一條很了不起的路。”他最後漲紅着臉無比認真地說。
“那你見過神嗎?”陳森然看着孩子認真的臉龐,忽然很想逗逗他。
“沒……沒有。”努努一聽到這個問題,頓時就有些蔫了,但他隨後又揮舞起了手臂激動地說,“但是我摸過那一條路,我……我還看見過族長從那條路走上山去朝拜神,我還記得那路摸起來是溫的……我……”他越說越激動,那張臉漲的越來越紅,在那昏暗的火光照耀下,紅的都有些發紫了。
“好吧,我信了。”陳森然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你……”努努卻是聽出了陳森然根本就沒有信他,其實本來他完全可以閉嘴,只要帶陳森然去看就好,但是身爲一個雪人的驕傲讓他決定一定要說服陳森然相信這個事實才肯罷休。
就在他吶吶地不知道該怎麼樣說更具有說服力的時候,有人打斷了他。
“數百年前,弗雷爾卓德陷入了亂戰時期,無數的部落在弗雷爾卓德中部進行絞殺,殘酷的戰爭讓祖輩一直生存於弗雷爾卓德中部的雪人部族被迫向東遷徙。”說話的人是卡爾薩斯,他之前一直如同幽靈般跟隨在陳森然他們的背後,直到這時纔開口說話,冰凌的反光照出了他的黑色的面紗,在地上拖出了一個簡短的殘影,顯得分外猙獰。
陳森然沒有說話,他完全搞不清楚這個老傢伙的意圖,他費盡心機要見那個神,如果是想要做出什麼屠神之類的壯舉,那可就要十分糟糕了。
努努也沒有再說話,他顯然有些怕卡爾薩斯,但是聽到卡爾薩斯竟然像是在說起他們雪人族的掌故,他一下子豎起了耳朵,捨不得轉身了。畢竟兩百年前的事情,恐怕族長也不知道吧。
“兩百年前的東弗雷爾卓德正處於符文風暴最強烈的時候,終日暴雪連天,生物根本無法生存,雪人族在向東行走了兩天之後,就損失了接近四分之一的族人。一部分的雪人選擇了原路返回,寧願接受刀劍也不要死於冰雪,而更多的雪人則是繼續向前。”卡爾薩斯繼續旁若無人地講着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他也停住了腳步,帶着厚重手套的乾枯手掌開始有節奏地撫摸起手裡的冒險日誌,“但是命運之神始終沒有眷顧它們,直到第七天,它們的數量已經只剩下最初的不到四分之一,而路似乎已經到了盡頭。”
不得不說的是,卡爾薩斯講故事的水準有所上升,努努聽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就是最好的證明。
“它們沒死對吧,對吧?”儘管努努直到最後那些雪人還是活了下來,否則就不會有現在的雪人族,但是他還是不自覺地問出了口,甚至都已經不再顧忌卡爾薩斯的可怕。
“就在第七天的黑夜快要降臨,所有的雪人的生命都要被吞沒在黑暗裡的時候。”卡爾薩斯根本就沒有理會努努,繼續有條不紊地吊着胃口,“有天藍色的光華在天的盡頭刺破了整個世界,雪人們順着那光華一路走,找到了一處溫暖的山坳,活了下來。”
“那就是神的指引啊,我聽族裡的老人說起過。”努努聽到這裡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似乎在那一刻,他也見證了那一段已經過去的苦難的黑歷史。
“雪人們將那光奉爲神,並開始尋找神的蹤跡。”卡爾薩斯將手伸到了粗糙乾燥的巖壁上,“它們用十年的時間挖出了這個山洞,找到了神居住的山,用百多年的時間挖出了一條路,見到了神。”
“那是一條,堆滿了無數雪人族屍骨的道路,每一寸土地,都有着它們的血肉。”卡爾薩斯的故事進入收尾,他用詠歎調般的語氣說出了註腳,“據說,你現在去摸那些冰雪的臺階,還有狂熱的餘溫。”他明明是說着溫暖這個詞,卻沒來由的陰氣沖天。
努努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發起了呆。
陳森然也有那麼一刻的失神,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些狂熱的雪人們日以繼夜地用它們粗糲的指掌一寸寸挖掘着堅冷的寒冰,血肉四濺,精疲力盡,死了就被埋葬在雪裡和那臺階化爲一體,然後是更多的雪人前仆後繼。
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神聖和殘忍啊。
“走吧。”陳森然動了動自己有些僵硬地脖子,發現懷裡的小蘿莉的身子有些發冷,忍不住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尋找一些真正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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