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不住的顫抖,淚水嘩嘩的向下流着,口中喃喃道:“姐姐,姐姐————。”
“雪兒。”視線已模糊,是誰在換我的小名,是哥哥嗎?隱約見到一個身影向我走來,我已經撲在了他的懷中。“哥哥,是你回來了嗎?雪兒好怕,哥哥——。”
我受驚不小,醒來已是第二日一早。雙夢因傷口太深,失血過多而死。我始終不相信,這樣一個好端端的人會說沒就沒了,聽說直到她死後,臉上依然帶着笑意。
那一幕落在我的心中,總也揮之不去,想想都會怕。四姐姐,我該說她傻嗎?爲了一個男子,竟然做到不要性命的癡戀!或許這纔是她真正想要的,她現在一定與易寒哥哥在一起了吧!再也無人打擾,再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
不禁又想起那所謂的愛情,它真的如此神奇,能令人生死相隨嗎?若不能,那四姐姐又何至於此!見我整日悶悶不樂,碧兒與麻思也是愁眉不展,看到他們想法子逗我開心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強顏歡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或許過一陣子,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便能從她離開的悲傷中走出來吧!
沒有人跟着,一個人走出了家門,青山綠水,鳥語花香。一路隨着鳥兒的叫聲來到了雀園,哥哥離家之前還總帶我來的地方,我與四姐姐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裡,而此時俱都不在我的身邊,只留我形單影隻,好淒涼。
悠揚的琴聲隱約傳來,猶如天籟。第一次在起莊中聽到如此美妙卻又傷感的曲子,撫琴之人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好奇心的驅使,腳步不知覺的向前走着,這時只聽一個優雅的男聲響起。“望處雨收雲斷,憑闌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蕭疏,堪動宋玉悲涼。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遣情傷。故人何在,煙水茫茫。難忘,文期酒會,幾孤風月,屢變星霜。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裡,立盡斜陽。”
待他念完,又是長長的一聲嘆息,這首劉永的《玉蝴蝶》是思念故人之作,景色、人物都描寫的恰到好處,想到遠方的哥哥,還有四姐姐的突然逝去,不禁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遠遠望見了收琴的男子,他站在梨花樹下,那樣的飄逸出塵,一襲白衣與梨花相襯,彷彿融爲一體。心下觸動,只怔怔的站在那裡,完全忘記了男女有別之說。
他似乎瞧見了我,微微向我施了一禮之後,緩緩移動步伐而來,我低首一笑,讚道:“公子琴藝非常,令人沉醉其中,有所感觸,還望公子見諒。”
他微一皺眉,嘴角含着點點笑意,欠身道:“若是在下惹得姑娘傷心,倒是在下的錯,實不知姑娘在此,只是數日無聊,友人離去,才借了古人詩句,了表思念之情,卻不曾想擾了姑娘。”他的眼一直看着我的臉。
我低首,這纔想到面上尚有淚痕猶在,難怪他有此言。“公
子說笑了,只因公子的琴聲極好,卻略有悲傷之音,而恰巧近日家中有變故,故而心下荒涼,倒叫公子見笑了。”
他搖搖頭,笑容如春風拂面。“姑娘能聽得出弦外之音,可見姑娘也是惜琴愛琴之人,不知在下可有榮幸聽的一曲妙音?”
我笑了笑,道:“雕蟲小技,公子若有興趣,小女子便一試,還望公子指點一二,只是與公子相比,相差甚遠,公子莫要見笑便好。”
我並不是謙虛,雖然從小愛琴,但近日卻總是心神不寧,更是許久未碰琴絃,而且面前的男子琴技確實比我高出許多,不想班門弄斧,卻也不想失了這個與他接觸的機會。想到這,臉不覺紅了起來,初次相見,我竟也這樣在意一個陌生人麼?許是他的琴聲打動了我心的原故吧!
一曲過後,我站起身,向他施禮,他拍掌讚賞,我的臉卻更紅,不敢再看他。
男子道:“姑娘琴藝非常,能有此琴技的,起莊不做第二人想,敢問姑娘可是雙府七姑娘?”
我心下一驚,表情已證實他心中所想,他自然看得出。
男子微笑道:“我姓王,名孑(jie二聲)塵,今日三生有幸,能與姑娘說幾句話。”
我並未在意他說了什麼,只是心中默默唸着他的名字。“孑塵,孑塵。”不禁道:“孑然一身,除卻塵垢。”一時失言,不知他會不會生氣,孑,孑然,本是孤單之意,哪有人會取這樣的名字。沒想到他面不改色,依然微笑道:“七姑娘所言不假,父親給我取名之時,卻是此意。”
沒想到果真這樣,不甚歡喜。可是又不禁皺眉道:“孑然本是孤單之意,爲何————?”
王孑塵又道:“父親希望我長大之後能遠離世間紛擾,尋得一片淨土,再不沾染凡塵和那些邪惡,因此取了這個名字。”
淨土?第二次聽到這兩個字,拼湊在一起,曾是多少人永難實現的盼望,我驟然失神,待他喚我,才幡然醒悟。
他問道:“姑娘可是有心事,不妨一說,總在心裡,只怕傷身啊!”
他的關心之情令我感激在心,不過,難過我一人就好,何必說出來使別人徒增傷悲,沒有必要!拜個萬福,然後道:“天色不早了,就此拜別王公子,多謝好言提醒,小女子不勝感激。”
王孑塵施禮讓步,我緩步離開。剛走了不遠,只聽身後道:“逝者已逝,生者勿要掛念,保重自身才是爲死者安心之法啊!請姑娘謹記。”
我沒有回頭,腳步略停,證明他的話我已收下,王孑塵,他會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嗎?怕皆是過客。只是出於禮貌纔好言相勸。或許他不覺得那幾句話有什麼不妥,而我卻放在了心上。
細細回味那首他所吟出的《玉蝴蝶》,那句“幾孤風月,屢變星霜,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令我聽了頓有淒涼之感,這樣適宜我內心之語,又怎能令我忘
懷。王孑塵,孑然一身,除卻塵垢。還有那句安慰之語而令我頓時生出許多好感來。
緩緩向家裡走去,再不去胡思亂想。青天白日,迎來了意外之客,水珠。
水珠是水家的獨女,與我一般大小。長得玲瓏身材,小家碧玉的沉穩性子,不善言辭,卻也是個閒不住的人,她是我在起莊除了星月之外,另外一個知己好友。
因我不常走動,所以並不結識外面的人,起莊雖是我長大的地方,但我常出入的也就只有雙家、星子閣這兩個地方。就連水仙山都不是常去的,與水珠和星月的相識也只在長輩們的走動。我的母親與水珠的母親私交甚好,我們也算是從小到大的交情。
我出門相迎,她已開心的擁住了我。“縉綾,我好想你啊!”
我笑着拍她的背,道:“我也是,不是說去親戚家下個月纔回來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拉着我的手。“娘說有些事,就提前回來了,縉綾。”她細細端詳我了一會兒,道:“才幾日不見,怎麼清瘦成了這個樣子?”
我搖搖頭,疲憊的樣子本不想顯現出來,卻無何奈何,只勉強一笑。“都過去了,說了也無意,只是多一個人傷心罷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水珠問道。
無奈她的堅持,只好將雙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聽過之後,一陣無奈的嘆息和沉默。
許久過後,水珠開口寬慰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別太難過了,生死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的決定我們也該尊重。”
這話說得冷冷,細細想來,卻也不無道理。“四姐姐,她————。”我嘆了口氣,道:“算了,不提也罷。”話鋒一轉,道:“上次的事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可虧得你告訴了我有關於班霽的事情,你不知道,那一日我在水仙山上遇到了他————。”我與她含糊的說了一遍遇到班霽的經過,故意將那兩個吻和孟星月的事情刨除在外。
聽我說完,水珠抿嘴一笑。“或許這就是你們的緣分也說不定哦!班霽與你,也許真的能有什麼美好的結局呢!”
“好啊!你竟想看我的笑話,那也要你能看的到纔對,若是到了水火不容之時,不知我們的小珠兒要何處藏身呢!還是快快擇了夫婿嫁的遠遠的纔好。”
聽我如此一說,水珠羞得紅了臉頰。“怎麼倒說起我來啦!莫非是你有了意中人,所以急着要嫁了?”
我一怔,恍然想起那一日梨花樹下那個飄逸出塵的白衣男子,臉上一陣燥熱,急着追打她。“站住,看我怎麼收拾你,叫你滿口胡言的不知羞。”
瘋鬧了一陣子,彼此靠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眨眼便過了午日。水珠提議要出去走走,但午後我已經約了古楓哥哥去雀鰮園溫書的,可水珠的一再堅持,還是讓我改變了主意,叫麻思去回了一聲,人已隨着水珠出了芯鈺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