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街道上的更夫一邊打更一邊提醒着小心火燭之類的話。
呈王府書房的密室,又是燈火輝煌。
玄允呈靜靜的看着雲裳,心裡長長的舒了口氣,她沒事就好。
但是她臉頰上的傷口卻讓他蹙眉、心顫。
“王爺大人,別客山莊已毀,而我,也爲你收復了三千精兵,你,該如何感謝我?”雲裳兀自問起。
玄允呈臉色不是很僵,“你想要什麼?”
其實更想問,臉上的傷,從何而來?
雲裳看了眼對面的聞若安,好想吐槽:我想要你的心,想要你對我好!
可是,她知道不能這樣說,而且就算說了,他也做不到。
“這個情,暫時就先欠着吧,等着我想好了,自然會向你索要,只要你不要食言就好。”雲裳終究是壓住了心裡的念想,她不能辜負若安。
“我想,別客山莊的失手,外邊一定有細作。”雲裳繼續說道,而且,她一想起黑衣人的事,就想到那個眼神空洞的美男子。
若是那美男子是故意出現,故意殺害右護法博取信任,那他就錯了,正因爲他殺了右護法,雲裳纔會覺得事情蹊蹺。
玄允呈看着她,“這樣說來,你已經有懷疑的對象?”
“是那個讓人望而生畏的男子嗎?”蘇亦謹突然插話,看向雲裳。
雲裳點頭,“不錯,我正是在懷疑他,他的契機很讓人懷疑。”
不愧是發小,她的心思都能猜透。
蘇亦謹點頭,“我也這般懷疑,總覺得他有些讓人寒慄。”
“你們說的,是何人?”玄允呈問道。
“一個眼神空洞沒有生機的美男子。”
雲裳有些傷感,那麼美麗的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的美男啊,可惜……
玄允呈起身,“既然別客山莊已毀,那麼,接下來就是這高高的城牆之內的廝殺了,這是一場苦戰。”
深深的看了眼雲裳,“你,好生休養。”
雲裳起身,餘光瞥到牆上的那幅雪梅,心裡一陣悸動,眼底不由自主的有了感情。
看了眼玄允呈那單薄的身子,然後又看了看蘇亦謹,終究是沒有開口說出任何話語。
玄允呈將她眼底的情感一一收進眼底,慌亂的移開眸子,“夜已深,各位都早些歇息吧。”
率先出了密室,玄允呈的背影依舊是顯得那麼淒涼孤獨。
聞若安自然是看出牆上那一幅傑作,開口誇讚:“好有傲骨的梅花,王爺手筆果然不凡。”
雲裳聽了卻更是難過,“我們走吧,好累了。”
出了王府,三人並排走在街上,兩人將聞若安送回將軍府纔打住。
“若安,你且回府休息吧,我和亦瑾回客棧了,明日見。”
說完墊腳在聞若安額頭印下一吻:“晚安。”
然後和蘇亦謹飛身出了將軍府。
兩人都沒有說話,很安靜。
“這條路,不知道能走多久。”雲裳突然感概起來,有時候想快些走完,有時候又想永遠都不要走完。
蘇亦謹看了看她,藏在心裡的話終究是問出了口:“你是想讓我救他?”
雲裳身子一抖,步伐亂了兩步,他,終是看出來了。
她本不好意思提出來,畢竟亦瑾和玄允呈非親非故,而且夾帶着對玄允呈的奪愛之恨,亦瑾更不可能會治療他的。
“亦瑾,我好累,你能揹着我嗎?”她突然問道。
然後自己跳上了蘇亦謹的後背。
“亦瑾,我是不是很自私?”她輕聲問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蘇亦謹的耳根。
蘇亦謹一陣燥熱,輕聲回道:“在我眼裡,你就算是要我爲你去死,我也不會覺得你自私。”
她是他的寶啊!
雲裳心裡一酸,“亦瑾,我好像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悠長的音量傳來,直擊蘇亦謹的胸口,一瞬間好像看見了無數美麗的光束。
他沒有答話,也不知怎麼回答,亦或者,忘記了要回答。
許久才說,“既然是你的願望,我拼了命,也會爲你去實現,而且,我是醫者,豈會那般小氣?”
雲裳溫熱的淚水滴落到蘇亦謹的脖頸間,天地間,唯有這個男人這麼毫無怨言的爲自己付出一切。
秦粟粟,你該知足了,這個男子這麼深愛着你。
雙手收緊,雲裳心裡暖暖的,“亦瑾,不管你爲的是粟粟,還是我,我都謝謝你。”
蘇亦謹心裡的苦澀再度回籠,“爲何一直說謝謝呢?聽到這兩個字,心裡好難受呢。”
雲裳埋在他背上,呢喃:“好,不說謝謝,以後都不說了,亦瑾……”
漸漸的沒了聲音,蘇亦謹輕巧的回了客棧,將睡着的她放在牀上。
再細心的蓋了被子。
還以爲能打造另一個別客山莊,結果卻被淹沒了,如今,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不過好在,這入仙樓至少還是掛着雲裳的名字,所以他們也不至於真的兩手空空。
目光移到她臉頰的傷口上,蘇亦謹輕嘆,然後起身翻開自己的包袱。
從裡面拿出許多瓶瓶罐罐的放在桌面,然後熟練的開始挑燈爲她調配治好傷痕的良藥。
玄允呈躺在牀上,被一腦子的後悔給折磨得翻來覆去。
眼前都是那個女子的音容笑貌,她臉上的傷,疼麼?
他很想將她摟進懷裡好好安慰,好好疼惜。
然,他沒有這個勇氣,直到最後都沒問出口,她,漸漸的走出他的世界了。
她身旁的那兩個出色的男子眼中的愛意,他不是瞎子,不會看不出來。
突然,他利落的翻身下牀,持筆寫下兩個字:休書。
手顫了一下,咬牙接着寫下下面的內容……
寫好,卻又目光灼灼的看着,然後大掌一捏,又將那墨跡還未乾透的休書給摧毀。
罷了,不過就是一個妾,所以不用休書也好,寫了休書卻覺得多正式一般。
而且,不寫,他還有着念想,寫了,他們就什麼羈絆也沒有了。
還回想起他大婚那夜她機靈的和自己對弈,最後他還落得沒一個好。
嘴邊劃過淺笑,立在窗邊等天明,他的背影,是那麼的孤寂,那麼的讓人心疼。
這逼着自己要放下去卻又遲遲放不下的感覺,他真的是傷透了。
她是不會和他一起坐擁江山的,他明明從她眼中看到他說王位的時候她的不屑!
好笑!
你想盡辦法要去弄到手的東西,人家卻不屑一顧!你說好笑不?
他以前雖然也是感概良多,但是遇見雲裳後,他的感概是更加的多了,多到夜不能寐的地步。
弄月一襲白衣飄飄庸散的坐在入仙樓的房頂上,隔空看着那個窗戶打開的房間。
蘇亦謹忙碌的挑燈配藥,而那女子卻睡得安穩。
他都能看見她臉上的內容,或蹙眉,或愉悅,或不安,或欣揚耀眼。
真是奇怪,他竟會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看一個女人的睡顏?真是太荒謬了!
唉,反正是無眠之夜!
雙腿盤坐,弄月拿過背上的古琴,修長的十指開始靈動起來。
似悲慼,似哀怨,似悠揚。
他弄月也會有哀愁的時候?可是越想將調子撥回來,調子卻越是悲嗆起來。
蘇亦謹聽見琴音,停下手中的工作,擡頭,一眼就看到對面屋頂上的男子,眼睛一黑。
該死的男人,回頭看了眼牀上的女子,一張黑青的連卻因她無暇的睡顏放鬆了下來。
不悅的到窗前關上了窗戶,但是卻隔絕不了那優柔的琴音。
弄月也並沒有被打斷,只是忘我的繼續彈着,忘卻了周遭的一切。
天邊一輪明月也漸漸沉寂下去,東邊的白光預示着新的一天,又要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