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萬里如殷。陰風呼嘯,驚擾起了水岸邊溼地上的一株株曼殊沙華鋪就的火毯。和着鬼號也似的陰煞之風,自那搖曳的花朵中升起一道道血紅色的光點,在沉寂的天星月照之下漫天飛舞,墜入了彼岸橋下奔流不息的河水之中。
忘川河的內部乃是萬千陰靈的棲身之所。忘川河水自森羅殿中穿梭流淌而過,由原本的黃色染爲了血紅色。這些在河道中徘徊的陰魂厲鬼乃是前世中惡事做絕的生靈,被投入進了忘川河之中,永遠無法離開這條滿路厲鬼幽魂的恐怖河流。
前朝曾有一大善人崔氏,此人乃異士也,每當他入夢之際,一縷神識但能遨遊諸天萬界,上能通達紫龍神域,下可至忘川彼岸,黃泉地府。他曾夢遊黃泉域,親自來到忘川河的彼岸橋上,見幽魂盤旋,茹毛飲血。水中更有那銅蛇鐵狗,欲爭搶落下的陰魂鬼魅,將其吞入口中當做餐食享用。端的是道不盡此地的萬種獰惡。
俗話說得好:‘人在做,天在看’。當人們的內心被貪慾與惡念所矇蔽之時,便往往犯下了無法彌補的罪孽。莫要以爲內心中深埋的事情無人知曉,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報應,無人能脫。這是天道至理,亦是人生在世,應當謹守的理念。忘川河中掙扎的這些惡鬼,它們的秉性即是人心惡念,這是人心深處的黑暗面。
陸揚的身軀在陰氣的環合之下,潛入了忘川河之中。乍一如水,他頓時只感如墮冰窟,這忘川河的水,冰寒透骨,乃是這個世界上最具陰邪的河流。縱使陸揚有着諸天神器‘洪荒火符’的力量進行護體,卻亦是無法無視忘川河水帶來的痛苦,他蜷縮着身體,在周身赤色光芒的遮護之下,向水下慢慢的下沉。
耳畔周遭,鬼號陣陣,諸多陰靈開闢水浪,但見血色的河水之中白影連綿,四面八方的衝擊而來。但是這些陰魂都較爲畏懼陸揚周身升騰起的赤色火焰,從而不敢肆無忌憚的靠近陸揚的身軀。只是環伺在陸揚的身畔,等候着他護體神光消散的那一刻。
但陸揚此時正處在劇烈的掙扎之中,陰煞之氣,恍若一根根森冷的銀針,無孔不入般的探入了陸揚周身毛孔九竅之內。劇烈的寒冷使得他周身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隨着身軀愈發的不斷向下潛去,這股寒冷的感覺越來越強大了,大片的冰霜自陸揚的皮膚之中開始了凝結。漸漸的,將他凍作了一坨冰雕,在滿目血紅色的河中緩緩下沉。
“這官司眼見得不明不暗,那贓官害得我負屈含冤;倘若是我死後靈應不顯,怎見得此時我怨氣沖天,我不要半星紅血紅塵濺,將鮮血俱灑在白練之間;四下裡望旗杆人人得見,還要你六月裡雪滿階前;這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時節才知我身負奇冤!”
不知下沉了多久,陸揚一縷神識迷迷糊糊的清醒了過來,他被封在寒冷的冰中,兩目甚是渾濁不明,但耳力尚在,卻聽聞見了有着咿咿呀呀的唱戲之聲,他不僅豎起耳朵,此時周遭的世界落針可聞,但是便有一縷幽幽的唱戲聲,好似在寂寥無比的世界內迴轉耳畔。在這忘川河中聽到戲腔吟唱,這令得陸揚頗有些汗毛乍起。
他奮力的掙扎着,拼起法力,洪荒火符烈焰氤氳,破體而出,轟然炸碎了體外凝結的玄冰。擡眼望去,卻只見周遭皆是血染一般的忘川河水,更無他人。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令得陸揚駭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幾欲失魂落魄。
適才,陸揚掙脫了冰層的一瞬間,好似有人伏在他的耳畔,輕輕的唱着悲慼悚然的戲文,那一句是《竇娥冤》之中的戲文,在這個滿懷淒厲的女聲唱起來之後,卻充滿了恐怖。只聽那個悽婉的女聲幽幽唱道: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爲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爲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
……
這淒厲的女聲唱到最後,便轉爲了怨毒的厲嘯,只驚得陸揚亡魂直冒,滿身冷汗,轉身便推水暴退。但是,周遭幽深的水中仍舊寂靜無聲,那個唱戲的女鬼,卻毫無蹤跡,不知她遁形於何處。陸揚雖是冷楞吃她嚇了一跳,但是,他已經歷經了那麼多大風大浪,如今卻是臨危不亂,探手拔出青銅古劍,隔開水波,嚴陣以待。
“天地啊,我竇娥,這便去也!”
那個怨毒的聲音又出現了,陸揚動作奇快,翻身迴轉,掀起水浪,直撲向了身後的黑暗之中,青銅古劍之上,綻放出璀璨的星芒之力,映亮了水底的世界。這一次,陸揚見到了這個唱戲女鬼的真貌。她身着一身血衣,宛如與這忘川河水融爲了一體,最可怖的是她還帶着那戲文中的臉譜,那張臉怨毒而獰惡,口中兀自還唱着那《竇娥冤》的老腔古調。也不知她在這忘川河底,唱了幾百年,幾千年。
這血衣鬼魅所唱的戲曲,有着攝人心魄之效。只要定力差了些,那定然在她怨毒淒厲的唱腔之中被活活的嚇死。她藉着忘川河水所帶來的壓抑與寒冷之感,利用人心中產生的恐慌來迷惑神志。但是此時隱藏在黑暗中的真身被陸揚所發覺。卻失去了那種令人悚然生畏的感覺。只見她淒厲的毒笑一聲,蒙在紅袍之中的身軀便向下飛速潛去。
“妖孽,休走!”
陸揚一聲呼吒,眼眸之中瞬間蒙上了一抹紫意,提着青銅古劍破水而下。向着那紅袍女鬼追擊而去。這個妖孽潛藏在黑暗之中,端的是危險至極,所以陸揚無論如何也要先將她剿滅,方纔能安下心來,藉着此地的陰煞之氣,來突破玄陰境的門檻。
此刻在水底戰鬥,陸揚卻是絲毫都不畏懼那妖邪。若是論起水戰,這是陸揚天生便具備的能力。他的本體乃是紫琊神石所化,遙想紫琊神石浮沉於東海千萬載光陰,整日裡都在東海水浪中漂泊沉浮。自化身爲人之後,陸揚的水性便是舉世無雙的,無論是在多麼深邃的水底或者海底,陸揚都可以不受限制的自由穿行。這些,都是紫琊神石帶給他的強大能力。
……
幽深的水中,只見得那似血般的紅衣不斷的在不遠處飄蕩着,怨毒的戲文四面八方的迴盪而起,但陸揚此時已瞧破了這女鬼的邪術,心中頌念紫極真法,只見一縷縷呈現碧藍色的星辰輝光自陸揚的周身浮現着,宛如諸天星辰,都在陸揚的身軀之中加持助力。前方縱有惡浪千頃,妖邪百道,陸揚心蘊玲瓏,自然諸邪難侵。
但見陸揚周身法力呼嘯,星芒翻涌,伸指一彈。右掌中荒脈光華爆射,青銅古劍閃着奪目的輝光自掌心中激射而出,化爲了一道螺旋的紫紅色光刃,宛如流星一般的追上了那女鬼的紅袍所在之處,轟然洞穿而過,這一劍之中蘊藏着渾厚的誅魔之力,那女鬼不過是這忘川河中籍形修煉的陰魂野鬼,如何能夠抵禦這等玄奇的法術?
當青銅古劍逐水飛回陸揚掌心之中的時刻,那女鬼已經帶着淒厲的唱戲聲徹底的被斬滅了魂魄,那件血色的紅袍,亦是在水中宛如無主孤魂一般的飄蕩着,成爲了忘川河水中的一部分。
但是,這女鬼雖然死去,異變又生,那件紅袍在水中飄蕩着,掛在了河底的一截枯木之上。只見得河底泥沙之中,有着大片的陰魂破土而出,呼號着衝向了那件血色的紅袍,數百陰靈齊聚之下,頓時將那件殷紅的外袍撕咬得破敗不堪。
這件猩紅的袍子上蘊藏着恐怖的陰煞之力,乃是這些鬼魅之物的天生補品。此時那唱戲的女鬼既然隕滅,但是她的力量,卻多半都還遺留在這件衣袍之內。此時,這件無主的紅袍驚擾了河底泥沙之內棲息的陰靈百鬼,從而令他們暴動了起來。
陸揚見那河牀之中的泥沙內部,大批的陰靈化爲白色的霧氣盡數衝出了河牀,彙集在了一起,這等場面,極度恐怖。他不僅煩亂的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看起來,如何鎮壓這些亂竄的陰魂惡鬼,倒是個難爲之事,他若是想要在此藉着陰煞之氣尋求突破,那麼必然先要搞定這些噬生陰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