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朔坐在拘留室,檢察廳一整個晚上都很熱鬧。
不止檢察廳,還有很多地方,依然熱鬧。
前往仁川國際機場的高速公路很空曠,因爲即使再趕航班,也不會有太多的人趕凌晨四點的航班,一輛奔馳大馬力的行駛在公路上,直奔機場。
奔馳車的車身後跟着三輛起亞轎車,車子的引擎顯然經過改裝,速度竟然能緊咬着奔馳車,一輛黑色的suv緊隨其後,就好像非洲草原上結羣出沒的野狗覓食,而那輛奔馳車裡面的人,就是他們的獵物。
崔敏熙坐在副駕駛位上,神情嚴肅卻不緊張,吸了口煙後對開車的手下說道:“一直跟到機場,控制住人以後來到vip候機室。”
車羣隱沒在黑暗中,不遠處有座燈火通明的建築羣,機場,到了。
崔敏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狹小的車廂內煙霧繚繞,一口氣吐出煙霧後,喃喃道:“我終於也可以感受一下,把槍口頂在別人腦門上到底是種什麼滋味了。”
一場追逐,好像已經就此完結。
深夜的機場大廳客流量十分稀少,只有趕着航班的人們坐在長椅上靜靜的等待,一旁的vip候機室大門緊鎖,百葉窗全部拉下,沒人能看清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崔成仁坐在沙發上,身邊跟着一位長相清麗的女人,女人懷中抱着一個熟睡的孩子,孩子睡得很香。好像沒有醒來的意思,不過最好不要醒,因爲他還很小,小到無法理解爲什麼爸爸媽媽只是帶他出國旅遊,就會有這麼多奇怪的叔叔把自己一家人困在這裡。
女人神情慌張且帶着恐懼,緊緊靠在崔成仁身邊不敢動彈。
崔成仁混黑二十年,大風大浪全部見過,看着面前這個一年前還需要單刀赴會的男人,如今卻能領着一幫手下圍追堵截自己,感嘆歲月不饒人的同時。袖子下緊握的拳頭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他們不想自己死。如果想的話在高速公路上就可以製造車禍,何必追到這裡?
示意手下收回槍,崔敏熙按滅了指間的煙,對崔成仁說道:“崔先生。我能站在這裡就說明您和崔社長的計劃已經全盤崩潰。你們現象中無懈可擊的佈局在他眼裡就是個笑話。一個晚上,他只是坐在那裡原地不動一個晚上,你就得像只喪家之犬一樣倉皇逃竄。”
看着女人懷中的孩子。崔敏熙嗤鼻一笑說道:“而您那位自以爲是的哥哥,需要躲在他岳父的身後才能繼續苟延殘喘,崔先生,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倒是很想聽聽你對這些有什麼看法?”
崔成仁安撫了一下受驚過度的妻子,隨後淡淡的說道:“我輸了。”
崔敏熙示意崔成仁繼續。
“我不知道他是用什麼辦法把我在整個首爾的所有人手都控制住,或者說全部幹掉,也不知道大哥那裡到底遇上了什麼樣的對手才能讓他要向那位求助,我知道我輸了,輸的很徹底,輸的特別乾脆。”
“所以跟我們走吧。”崔敏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對崔成仁說道:“您也不想您身旁的這兩位出現什麼意外吧?”
崔成仁問道:“我回去以後是蹲一輩子的監獄,還是斷手斷腳?”
崔敏熙想了想,搖頭說道:“這我可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後者,更有可能是兩者結合,但不管是什麼,崔先生,你一個人死,總比全家老小陪你一起死要來的讓人順心不是嗎?”
崔成仁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把我說服了。”
崔敏熙擺了擺手,笑道:“是他把你給說服了,我可沒這種口才,對我而言,揮拳頭要比動嘴簡單的多,可現在看來,或許會說話,也是個本事。”
江南 某別墅
李民植年紀已經相當大,如果沒有大事,他一般都會六點半準時起牀,不過今天有些特殊,外面的天還沒有完全亮,他已經在傭人的服侍下下了牀,來到客廳。
客廳裡坐着一個男人,顯然他很焦急也很憤怒,更多的卻顯露出一種無助,他儘量的剋制自己不要去摸口袋裡的煙盒,因爲他知道即將下來的那位老人不喜煙味。
“是不是覺得很丟人?”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了下來。
崔城建身體微微僵硬,便立即沖走廊處鞠躬,即使那位老人還沒有走下來,於是他便這麼一直鞠着,直到老人在傭人的攙扶下來到客廳,待老人在沙發上做好,崔城建上前親自給他鋪上毛毯,才直起了身子。
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老人渾濁的眼神望向崔城建,語氣中帶着嘲諷,說道:“我當初怎麼告誡你的,不要以爲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就隨便小瞧人,以爲首爾這一畝三分地上不能惹的就那幾個,不能惹的人很多,只是他們不愛顯山露水。”
崔城建的頭低了下來。
老人把頭靠在沙發上,緩緩說道:“我今天不想跟你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就算是爲了秀珍秀英我也會保你,回去吧,這件事我會看着辦,不用擔心你的公司和小命,那個男人比你知道分寸。”
直到老人說完,崔城建才欲開口,卻又被李民植直接打斷。
“不要想救你那個弟弟了,陳朔既然要玩死他,那麼他就死定了,不過聽說檢察廳的金廳長需要一份足夠好看的政績來讓上面想動他的人閉嘴,你也知道,他最近屁股底下的位置不是特別穩當。”
崔城建面如土色,問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李民植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理睬崔城建。
崔城建仰起頭嘆了口氣。再次鞠躬後,然後大步離開。
李民植睜開了眼睛,望着窗外逐漸開始升起的朝陽,自言自語道:“很多人之所以死的不明不白,就是不知道審時奪度,那麼死就死了,怨不得別人,但最白癡的,是輸都輸了,還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這種人。死了也活該。”
紛紜彙集,最終全部迴歸平靜。
陳朔走出了拘留室,身邊跟着樸智妍,兩人一人手裡端着碗還沒喝掉的肉湯。一人拿着一袋煎餃。時不時的夾起一隻塞進嘴裡。如果他倆身後不是站着警衛而是服務員,那麼這裡一定是家不錯的早餐店,而不是檢察廳。
昨晚主動來檢察廳自首的好處就是。自己不用去打車,把空碗扔進垃圾桶,陳朔衝樸智妍問道:“飽了嗎?”
樸智妍低頭看了看手中還沒吃完的煎餃,說道:“我可以說沒有嗎?”
陳朔很是豪邁的大手一揮,說道:“沒有就跟我去吃午飯,今天吃頓好的,想吃什麼吃什麼,怎麼說我也算是沉冤昭雪,得好好慶祝。”
擡頭看着這個此時臉上洋溢着淡淡微笑的男人,樸智妍很難分辨出他到底是因爲她來了而開心,還是因爲這頓早飯的主人來了而開心?
反正,不太可能是因爲走出了拘留室。
因爲上次陳朔走出來的時候就不怎麼開心。
陳朔問道:“想吃什麼?”
樸智妍搖了搖頭:“可我也不想吃飯。”
這跟預想中的不太一樣,陳朔疑惑的問道:“你怎麼了?”
樸智妍又搖了搖頭卻不說話,陳朔變得有些手足無措,原先因爲扳倒崔氏兄弟的那絲喜悅也被衝散,鄭秀妍之前打人已經很讓人意外了,現在樸智妍竟然不愛吃飯了,這可真是太不正常了。
陳朔小心翼翼的問道:“不開心?”
樸智妍又搖了搖頭,此時的她就好像突然鬧脾氣的小孩子,不管父母給出什麼誘惑條件就是不肯乖乖聽話,樸智妍不想這樣,此時的她應該很高興陳朔能安然無恙的走出拘留室,但因爲鄭秀妍來過,所以她很不開心。
這種不開心來源於心底那股很濃烈的私心,或者說是佔有慾。
鄭秀妍肯來,說明她開始動搖,她開始動搖,那麼陳朔也很有可能會動搖,那麼自己呢,該如何自處?
樸智妍可沒有多大的能耐把這些關係理順,所以她很苦惱,這種苦惱讓她心煩,甚至演變爲傷心。
望着陳朔一臉無辜的樣子,這股子傷心心突然轉換爲了委屈,於是樸智妍覺得嗓子有些堵得慌,可她不敢說話,因爲一開口,她就會哭出來。
可已經有淚光在眼圈打轉。
陳朔察覺到了不對,他不是蠢人,相反聰明無比,於是他知道了爲什麼樸智妍會如此一反常態,於是他開始沉默,卻拉起了樸智妍的手。
冰涼的小手被握住,樸智妍深吸了口氣,才把心中那股異樣強壓了下去,鄭秀妍的出現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讓她開始變得驚慌失措,十九歲的女孩沒那麼深的城府和心急,她不知道什麼叫隱忍,更不懂什麼叫厚積薄發。
於是樸智妍決定爆發。
樸智妍開始說話,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任誰都能聽出來她在努力剋制不讓自己失控。
“陳朔,我有話要對你說。”
陳朔鬆開了樸智妍的手,後退幾步,看着樸智妍的眼睛,開口道:“你說。”
“我以後不想讓你牽我手了,也不想讓你隨隨便便就能抱我。”樸智妍說道:“這個世界上能隨便抱我的男人只有爸爸和哥哥,未來還有我的男朋友,可你每次都不經過我同意就牽我手和抱我,我覺得這對我未來的男朋友很不公平,我們兩又不是什麼特別的關係。”
陳朔點了點頭:“繼續。”
“所以我想好了。”
“恩?”
檢察廳前的廣場開始有了人跡,車輛進進出出,人員來往,但此時的陳朔和樸智妍好像已經和世界隔絕,在這塊小天地裡,只有他們兩個。
樸智妍努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後嚴肅的對陳朔說道:“我決定愛你。”
“這樣你就可以隨便抱我和牽我手了。”
陳朔笑了笑:“我知道了。”
看着陳朔的反應,樸智妍的心頓時跌入谷底,那種讓人窒息的感覺再次涌來,這回她強撐不住,卻握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後拒絕嗎?”
“不,然後愛你。”
樸智妍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太陽終於完全升起,這個世界再次被溫暖所沐浴,嘴中呵出的冷氣也不再那麼的冰冷,陳朔上前抱住有些顫抖的樸智妍,說道:“真的,然後愛你。”
“不許反悔。”
“反悔的人吞一千根針。”
“一萬根。”
“可以。”
於是樸智妍感覺原本冰涼的身體忽然之間暖和了起來,這回她沒有伸手抱住陳朔的腰,動也不動的就這麼讓陳朔抱着,她主動了太久,這回準備偷個小懶。
她質潔無垢,所以最純淨最易污。
他質純無溫 ,所以最狂熱最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