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遠觀着一切的安凝,看着車子遠行,從樹上落下來,慢慢的朝山坡走去,到了向陽的地方,坐了下來,從懷裡拿出一張餅,吃了起來。
山間,已是綠油油的一片,蒲公英已經有了花苞,在風中輕輕擺動,好似隨着風的節拍在舞蹈。
風,吹亂了安凝的髮絲,她輕輕地撩起擋住視線的一縷頭髮,慢慢掖在耳後,微微地笑着,感受着大自然的和諧。
真是靜寧,讓安凝深吸一口氣,覺得無比舒坦。
吭…吭…吭…
什麼聲音,刨地的聲音,什麼人會在這兒荒山上刨地?
多麼寧靜的自然風光,多麼悠閒自得的心情,都被這一聲一聲的吭吭聲,攪黃了,安凝不由得雙眼微怒。
向上走去,看到一個男人用力輪着鎬,在刨地,細看,這個人安凝認識。
是季樹謀,這個人還真是她到那裡,他就在哪裡弄出響動,就不能讓她安靜一會兒。
“喂,你做什麼呢?”安凝有些不耐煩,迎風而立。
擡頭看了看說話人,季樹謀抹了一把汗,沒有停下動作,“姑娘,是你啊,你不是說,少東家命不久矣,我先給他挖好墳冢。”
聽這話,安凝無奈一笑,“人不是還沒有死麼?”
那有挖好墳坑等人死的人,這個季樹謀還真有意思,安凝在心裡打趣着。
“準備好了,省的少東家心不安。”季樹謀簡單的解釋着。
是啊,那個人眸光暗淡,一定覺得無人埋葬,心不安寧,這個季樹謀也算是有心人了,倒是個忠誠的人。
“遭此大劫,柳世偉心中大受打擊,好要忍受那劇痛,也算是個堅強的人。”安凝淡淡的說着,說中了柳世偉的心,稱讚了他的人。
“姑娘所言不差,少東家,本是個才子,搭理家裡的生意也是井井有條,只是可惜,天不從人願,柳家遭此大劫,一切都成了泡影。”
一邊揮舞着鎬,季樹謀一邊同情的說着,眼中充滿無奈,又在暗暗的下定決心,好像一定要做成什麼事情一般。
突然有兩個人擡着一口上好的棺材,走了過來,“老季,放哪裡?”
“哎,放在這裡吧。”季樹謀急忙打下手,幫忙把棺材放下。
放下棺材,擡棺材的人走了,季樹謀看了看自己挖的坑還差一些,又接着用鐵鍬挖掘。
“這棺材很貴的。”安凝看了看棺材,竟然是紅木的,厚度、漆工皆是上乘。
“嗯,我得讓少東家,風風光光的走。”坑挖的差不多了,季樹謀爬上來,四下打量了一下,確認的點點頭。
從季樹謀讓柳巖溪叫自己季伯的那個時候起,安凝就知道,這個人應該不是柳家的下人,卻要稱呼柳世偉爲少東家,安凝想這其中一定有原因。
人死了,一了百了,還能有什麼?這個人一身襤褸,卻要省下錢來,給一個落魄的人買棺材,站在一旁的安凝看着這樣的一個人,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好似不這樣做,就對不起天下人的神情,安凝有點兒佩服。
看着大男人使勁兒的推着棺材,卻怎麼也推不動,安凝無奈的搖頭,問了問,“需不需要我幫忙?”
看着安凝神情悠閒,季樹謀迥然一笑,“這棺木實在沉,我還是再想想辦法。”看了看地面,凸凹不平,“我去找一根木棒!”
這個人還着實聰明,竟然想槓桿的原理,不過安凝還是覺得費事,“好了,我幫你吧!”
說話間,安凝大袖一揮,那棺材飛了起來,手起,那棺材聽話的升起,手落,棺材聽話的落下去。
“這棺材的蓋子,怎麼辦?”安凝看着已經驚呆了的季樹謀,不緊不慢的問。
聽到問話,季樹謀回過神來,“這個不急,等少東家下葬的時候在蓋上。”
舒了口氣,季樹謀向安凝深施一禮,“多謝姑娘,樹謀,失陪了。”
“請便!”安凝爽快的答道。
待季樹謀走後,安凝看了看棺材,看了看那急匆匆遠去的背影,喃喃的自問,“棺材在這兒,那柳世偉死了,他豈不是要背過來?”
難道真的要這樣麼?安凝突然有了好奇心,第一次見到揹着死人下葬的,不由得好奇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季樹謀走進那蕭條的村莊,只看季樹謀看着街邊的麪攤,停步不前,摸了摸懷中,拿出兩個錢。
許久,季樹謀上前,“店家,面,多少錢一碗?”
一邊做面,一邊招待客人的店家,擡起胖乎乎的臉,“三錢一碗。”
“店家,我只有兩錢,你少給我一點兒面,多給我點兒湯,行麼?”季樹謀小心的商量着。
店家細細看了看季樹謀,轉身煮麪,回頭看看季樹謀依舊等在那裡,無奈的說,“行了。”
看着季樹謀,買了一碗麪,安凝心想,就一碗,那家中的柳世偉吃什麼?
面煮好了,季樹謀從袖中拿出一個碗,遞給店家,店家看了看,無奈的接過碗,盛了面,又看了看季樹謀,又多挑了一些給他。
看到着種情況,季樹謀感激萬分,口中不斷地重複,“謝謝店家,謝謝店家……”
端着碗剛要轉身,看着一位客人的面只吃了半碗,店家收起來,剛要倒扔,季樹謀急忙攔住,“這個也請給我吧。”
看了看季樹謀,店家無奈的拿了一雙筷子遞給季樹謀,“吃吧!”
只是幾口,季樹謀吃光了半碗麪,喝光了碗中的湯,用袖子輕輕沾了沾嘴角,向店家道謝之後,端着買來的面,向家中走去。
跟在季樹謀身後,安凝終於明白,那碗麪是給柳世偉的,至於他自己只能吃剩下的飯菜,或者是別人施捨的飯菜。
站在房外邊,安凝聽着房內的話。
“來,少東家,今天我們吃麪條,這面很好吃。”季樹謀聲音很激動。
“好,樹謀,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柳世偉的聲音微弱。
“說哪裡話,柳家對我的大恩大德,永生難報。”季樹謀,激動地說,“當年要不是柳家,我可能病死異鄉。”
“不說這些了,今天的面特別好吃,一會兒,你就帶我去看看我的歸宿吧。”柳世偉淡淡的吩咐着。
“我知道你們夫妻,伉儷情深,我會盡力而爲,讓你夫妻團聚。”季樹謀聲音沉重。
“嗯,以後你要多加小心,不行,你就去投奔清風公子吧,以你的才華,將來一定飛黃騰達。”柳世偉的聲音越來越弱。
聽到柳世偉的話,安凝眨了眨眼睛,心中暗想,這個忠厚老實的季樹謀到底能有什麼才華呢,不會武功,倒是言談不凡,舉止一般,不過倒是衷心,是可信、可託之人。
看到季樹謀揹着柳世偉出來,柳世偉身上穿着光鮮亮麗的錦緞長衫,不斷地輕咳。
跟在身後的安凝,皺了皺眉頭,又不由得搖頭,這世間什麼人都有啊,還真有人喜歡看自己的墳冢啊,好奇心催動,安凝快步跟上。
不到百米,就到了季樹謀挖好的墳冢了,柳世偉一震劇咳,一口血吐出,而後,口中不斷地涌出鮮血。
這種情況,季樹謀不但沒有停下,而是加快了腳步,嘴裡不斷地說,“少東家,堅持住,馬上就到了。”
總算是到了地方,季樹謀放下柳世偉,“少東家,你看,好看吧?”
慢慢的點頭,柳世偉流下淚水,“樹謀,謝謝你,把我放進去……放進去吧。”
話剛剛說完,柳世偉,又嘔出一大口鮮血。
看着季樹謀自己跳進坑中,然後把柳世偉拖下去,放進棺材,躺好,才樂呵呵的抹了把汗,“少東家,安心的去吧!”
看着柳世偉微微地笑着,慢慢的閉上眼睛,安凝突然覺得無論什麼時候,人是堅強的,卻又是那樣脆弱,人是貪婪的,同時又是那麼容易滿足。
“你上來吧,他已經死了。”安凝平平的語氣,聽不出是悲是喜。
再次看了看柳世偉,季樹謀輕輕擦去滲出的淚光,想要拉扯上面的棺材蓋。
“你上來吧,我幫你弄好它。”安凝再次說。
“有勞姑娘了!”季樹謀爬了上來。
內力運於掌中,安凝手一伸棺材蓋上,加了一分力,射出四根鋼釘,深深地釘入棺木中。
拍了拍手,安凝雙手一合,土動,地面上出現一個土包,成了一個墳冢。
“喂,季樹謀,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聽到安凝的話,季樹謀詫異的看着安凝,說不出話來。
“我幫了你這麼多忙,你得報恩啊,而且你這麼好,等我死了,不愁沒人埋了。”
嬉笑着看着季樹謀,安凝給出了個最合理的理由。
聽到這樣的解釋,季樹謀依舊驚得說不出話,盯着安凝愣愣的想,這女子,怎麼會有人專門爲了找個人等自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