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雖有異香, 卻容易上癮。”
蘇璃看着窗外那一片光禿禿的土地,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藥,能讓地面寸草不生的藥, 用來除草還差不多。
她想起早上陳氏所說的——千里奔波去求藥, 忽然清醒:“這藥……是娘給的?”
藍若逸拿着那空藥碗, 回到了桌邊:“她剛進門時, 待我挺好的, 生了若坤後,就變了。這藥我也喝過大半年,後來就漸漸地覺得不對勁兒了……就不喝了。”
藍若逸雖說的輕巧, 蘇璃心裡清楚,他說這藥上癮, 必定也不好戒, 估計也要受一番苦痛。
蘇璃聞那藥香時, 就覺得那香味非常熟悉。那分明是……藍若逸身上帶着的那種藥香。
“可你身上爲何會有……”
“爲何會有這藥的味道?”藍若逸接道,“你隨我來。”
藍若逸帶着他來到了自己的衣櫃旁, 打開衣櫃,從一個小角落取出來一個香囊,送到蘇璃鼻前:“你聞聞。”
蘇璃聞了聞,有些刺鼻,這香仍是那藥香, 可實在是太濃了, 這麼濃的香囊放在衣櫃裡, 可不是把衣服全薰成這個味了嗎?
“這樣他們就會一直以爲你在好好吃藥了。”
藍若逸點了點頭, 把香囊放回了原處, 轉身對蘇璃道:“你歇息會兒吧,我出去辦點事。”
蘇璃沒有問他去做什麼, 只是“哦”了一聲,看着他出了門。
屋裡剩她一個人,實在是無趣,蘇璃便倒在牀上悶悶地睡了一大覺。
醒來時,已是傍晚了,藍若逸仍未回來,蘇璃摸了摸睡得沉沉的頭:“我這是睡了多久了?”
楚靈端着杯茶走上前來:“少夫人醒了?這都酉時了。”
蘇璃喝完茶,看着那個茶杯,輕薄剔透的雲煙瓷,分明與她上午摔的那一套一模一樣。
“難道我是做了個夢?”蘇璃嘀咕了一句,掀開珠簾去了外間。
迎面便看見書櫃上那個寶藍漸變色的琉璃瓶,完好無損地擺在那裡。
蘇璃迷茫了:“究竟這會兒是在夢裡,還是上午那會是在夢裡?怎麼明明摔碎的東西,全都好好的?”
蘇璃疑惑着朝那琉璃瓶走去,手剛要碰上那瓶子,突然被楚靈一把搶了過去,抱在懷裡,哀求道:“少夫人,可不能再摔了,這個可是真品!”
不能再摔?蘇璃問道:“我確實摔過一個?”
“不是上午才摔了一個嗎?鶯兒苦着臉收拾了一上午呢。”
哦,不是做夢。蘇璃又道:“你剛纔說什麼?這個是真品是什麼意思?”
楚靈小心翼翼地把琉璃瓶放在書櫃上,扶着蘇璃往裡屋走,讓她遠離書櫃,這才說道:“少爺每得一件珍品,都會趕製一件一模一樣的贗品放在這裡,以防摔了或者碰了。”
“所以說,我早上摔得是個贗品嘍?”蘇璃挑眉問道。
楚靈點了點頭,看着少夫人盯着那琉璃瓶的眼神,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麼說……”蘇璃緩緩起身,故意朝書櫃走去,“我是不是得再摔一件真品過過癮了。”
楚靈哭求道:“可使不得啊——這是御賜的,故意摔了是要殺頭的。”
看着楚靈慼慼哀哀的模樣,蘇璃不禁笑出了聲:“嚇你的,你還當真了,我早就不氣了,好好的我摔它幹嘛?”
楚靈心裡嘟嚕着,上午是誰把好好的琉璃瓶摔了?
蘇璃指着桌上的一套茶具問道:“這茶杯也是贗品?”
楚靈連忙搖頭:“那個是真的,只是庫房裡剛好還有一套一模一樣的,就搬過來用了。少爺最喜歡用雲煙瓷的杯子了,今天才吩咐了讓再去買幾套回來……呃……備用!”
蘇璃自己倒了杯茶,飲了一口,入口甘甜:“好茶。”
蘇璃看着手中杯中盪漾着的茶水,似是無意般問道:“你纔來涼王府不到兩天,就好像……很瞭解少爺的習慣?”
楚靈心裡一驚,已然出了一層虛汗:“是……百靈告訴我的。”
蘇璃放下了杯子,轉身道:“你不必緊張,也不用胡亂扯謊,我知道你與少爺早就相識。”
在建邳時,藍若逸告訴她,他們初相識是那天她倒在了他的馬車前,可卻沒有提及後來的事情。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她也未細想過。
可等她回到京城,見到楚靈時,就想起來了,那天她暈倒,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楚靈,繼而是白先生……
現在細想來,她原先在京城的那些日子,楚靈幾次出現,每次都看似自然,但絕不是偶然。
“在蒼翠山時,你並不是因家裡被人追債,不得已才往山上躲。而是,你原本就知道我住在那裡,你是故意去投靠我的……”
蘇璃一邊緩緩說着,一邊觀察着楚靈的神情。楚靈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又鎮定了下來,低着頭一語不發。
蘇璃起身上前拉着楚靈在桌旁坐下:“你不要緊張,我們認識那麼長時間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況且我現在已經嫁到涼王府了,你又有什麼好瞞着我的。昨夜若逸也跟我聊了許久,跟我說了許多事情,以前發生的事我都差不多知道了,只是這會兒若逸還不回來,我一個人悶得慌,別的人我又不熟,你陪我聊會兒嘛!”
蘇璃看楚靈很是謹慎,只能連哄帶騙了。
楚靈聽了蘇璃這一番話,悄悄鬆了口氣,想想也是,他爲她做了那麼多事,如今終於成了親,自然是一家人了,又有什麼好瞞着的。只是她也不確定,公子爺到底給少夫人講了多少。
“那日在蒼翠山,不過是少爺看你們主僕三人,老的老少的少,也沒個護院,我又剛好會點功夫,就讓我去當個護院。”楚靈並未說實話,在蒼翠山時,護院一直是那個眉毛連成一條線的“一條眉”的任務,而她的任務則是讓方天慕離她遠一點。
蘇璃笑着看着楚靈,眼裡帶笑,心裡卻是一直在斟酌楚靈那一番話,若她真的是去護院的,回林府時爲何她也跟着去了,林府還用她去護院嗎?
“楚靈啊……”蘇璃面上仍帶着笑,給楚靈倒了杯茶,“我只是找你閒聊幾句,你就這樣搪塞我,你若真是不想聊,咱們就靜靜地喝會兒茶算了,不聊了。”
見她這般講話,楚靈方知少夫人肯定已經知道了不少事情,這才慌忙改口道道:“我剛只是隨口說了,您別生氣。我那日的任務,其實是……是……讓國舅爺家的方將軍離你遠點。”
聽起來是荒謬了點,公子爺很少會派給她這種任務,自從那時還是林府四小姐的少夫人出現後,公子爺總會派給她一些稀奇古怪的奇葩任務。
蘇璃想起了那時的日子,怪不得每次楚靈一見到方天慕就像是鬥雞一樣,跟他吵個不停,原來是領了任務來了,看來從那時候,藍若逸就已經一步步計劃了起來。
蘇璃面上仍是淡淡的笑着:“我昨天就是說他,沒事幹給楚靈派的什麼任務,說的好像我跟方將軍有什麼似的。”
“可不是!我那一段日子沒個正經活幹,天天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活。那時候你和姑奶奶林昭去寧州,我還得先託人去找個假管家扮上,安排住宿,聯繫表姑奶奶,還得滿寧州找那個當年在林府幹過的乳孃,別提多費勁了!”楚靈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可以吐吐苦水了。
蘇璃想起了當時她與林昭,爲了調查周姨娘所生的林府大少爺,一歲時候落水的事情,專門去了趟寧州去找這個乳孃,當時她就覺得事情出奇的順利,有些奇怪,原來竟是有人在背後相助!
蘇璃正想再問,忽聽門外喊道:“夫人請少夫人過去!”
這邊只好改日再問,蘇璃笑道:“走,先去夫人那裡一趟,改日再聊。”
楚靈隨着蘇璃去了夫人陳氏的臥房。
陳氏一見到蘇璃,一改早上那冷冰冰的模樣,起身親切地拉着蘇璃回到榻上坐下:“聽說逸兒出門去了,把你一個人留在了房裡,可悶壞了吧?”
“還好。”蘇璃見她熱情,明知是假,卻也只好笑着。
“逸兒也是,新婚燕爾的不知道多陪陪妻子,改天我好好說說他!”
“沒事,我一個人還行。”
“真是個好孩子。”陳氏笑道,“聽說現在,逸兒喝藥都不要人服侍了,得專門讓你喂才行?”
蘇璃笑着,聽明白了重點,原來這纔是她把自己找來的主要目的。
蘇璃點了點頭,笑道:“是啊,得喂才行。”
“哎喲喲,新婚的小兩口就是恩愛。”陳氏笑着打趣,蘇璃假裝害羞。
“那藥……讓你喂,可是好好喝完了?”陳氏問完,又補充道:“我也是擔心他的身體,不好好喝藥怎麼能成?”
蘇璃點了點了附和道:“娘說的是,他也想快點好起來,藥喝的一滴都不剩。”
陳氏眉眼笑開了花:“這就好,這就好!你是不知道他小時候,身體多弱,幸虧我四處求來了這副藥,他身子才稍稍好了些,只是他底子實在是太弱了,還得按時吃藥才行。”
蘇璃笑着應和道:“那是自然,我以後會好好督促他吃藥的。”
“璃兒真是賢惠,逸兒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氣了……”
陳氏又把蘇璃誇讚了一番,才放她回去了。
蘇璃出了陳氏的屋門,收了笑意,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這陳氏喜怒溢於表,又太過急躁,那些小心思,連她都能看得出來,又豈是那喜怒不形於色的藍若逸的對手?這麼多年她都安然無恙,看來藍若逸並未把她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