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源當鋪的掌櫃, 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夜,天一亮,就把那水晶釵用木匣子裝好, 帶着夥計來到了城北的楚王府外。
正門他是不敢近前的, 只敢在側門邊徘徊。楚王府他是第一次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規矩, 不敢貿然上前搭話。
守門的見門口一直有倆人畏畏縮縮地瞎轉悠, 還時不時地往王府裡面瞅,便喝道:“去去去!瞎轉悠什麼呢!這可是楚王府!”
掌櫃連忙賠着笑上前說道:“這位小哥,我是廣源當鋪的掌櫃, 昨個我收着個東西,回去仔細一看, 原來是王爺府上的。想着可能是王爺府丟的東西, 一夜我都沒睡安穩哪, 這不給王爺送回來了……”
掌櫃邊說邊拿出了裝着水晶釵的木匣子,守門的只瞥了一眼, 以爲是想找藉口求王爺辦事的,便吼道:“若真是王府上丟的東西到你手上了,你還有命活到現在?你這種人我見多了,王爺是你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王爺沒那閒工夫!”
“嚷什麼呢?”
掌櫃正爲難,忽聽身後有人說話, 回頭一看, 是一個麥色肌膚, 高大魁梧的男人。
守門的立馬換了臉色, 彎腰行禮道:“胡侍衛回來了!”
“嗯。”胡侍衛看了看那掌櫃, 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掌櫃忙把剛纔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胡侍衛接過那個木匣子,道:“行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說罷,便拿着木匣子回了府。
留下掌櫃和夥計呆愣在門口。
守衛見他們還不走,催道:“快點走!不然一會兒把你們抓起來!”
掌櫃只好帶着夥計委委屈屈地走了,走了沒多遠,夥計問道:“水晶釵給他們了,咱那六十兩銀子……怎麼辦?”
掌櫃的欲哭無淚,卻罵夥計道:“還想着錢錢錢!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胡侍衛回了府,就往王爺的書房走去,見那邊廊下一個走來一人,便喊道:“楊管家!”
楊管家連忙上前回道:“胡侍衛,有何事?”
胡侍衛把手裡的木匣子遞給了他:“去問問是哪一房丟的首飾。”
楊管家接過木匣子,便去安排了。
胡侍衛到了書房門口,等候通報。傳話丫鬟進去通報了一聲,又出來領着胡侍衛進去了。
楚王正在書桌旁練字,盯着筆下的狂草,眼睛擡也未擡:“亦銘,京城那邊可有消息?”
胡亦銘回道:“無消息。”
楚王點了點頭,專心運筆,直到一副字成,才放下了筆,負手從書桌後走了出來。
胡亦銘見王爺寫完了,才一抱拳,說道:“亦銘有話說。”
楚王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嫌我這悶,想回京城了吧?”
胡亦銘搖了搖頭,道:“不敢,只是現在京城正是用人之際,亦銘卻遠在建邳,幫不上忙,實在是有些……着急。”
“上次你捅了那麼大的簍子,幸好沒被兵馬司的人給追到,若是被追到了,你讓我如何說得清。現在你就老實在這呆着吧,得避過這個風頭才行。”
“是。”胡亦銘不敢再多言。他日日夜夜都想回京,提了幾次,王爺都不鬆口,只能無奈先留在建邳。
傳話丫鬟忽然進來,道:“楊管家求見。”
“讓他進來。”楚王道。
楊管家進來回道:“王爺,胡侍衛。方纔胡侍衛給老奴了一個木匣子,說是府上丟的,老奴剛命人挨屋問了,都說不是自己房的,你看這……是不是搞錯了?”
胡亦銘見王爺皺眉,連忙把剛纔門口見到的那一幕說了出來。
“不過是一支釵,既然沒人要,就賞給亦銘了。”楚王知道胡亦銘在建邳頗爲憋悶,便時常賞他些東西以示安慰。
“謝王爺。”胡亦銘接過木匣子,打開一看是一支水晶釵,便拿出來在指間把玩,金釵玉鈿他見過不少,這般精巧的做工倒是第一次見。
“你不要覺得這裡悶,難得放鬆時候,你就好好出去玩,我也不管你……”楚王說着,看了過來,只是瞥了一眼,突然僵住了。
這釵……
“等等,釵拿來我看!”
胡亦銘不明所以,把釵呈給了楚王。
接過釵的楚王,手有些發抖,那晶瑩的牡丹花彷彿透着光,映出了某個少女的臉龐,他曾輕柔地幫她戴上水晶釵,那少女轉頭莞爾一笑:“好看嗎?”
楚王眼前變得模糊,那少女的臉也跟着變得模糊,他狠狠眨了眨眼,眼前清晰了起來。清晰的世界裡,卻只剩下手裡的那支釵,不見了少女的笑。
可那笑聲還未散去,叮鈴鈴如風鈴般在他心裡迴盪着……
胡亦銘從未見過楚王如此發怔過,小心上前輕聲道:“王爺,這釵……”
楚王漸漸回過神來:“這釵是我……一位故人的,我先收了,改天再賞你別的。”楚王收起了釵說道,“你去把那個當鋪的掌櫃叫過來,我要問話。”
……
廣源當鋪的掌櫃,自上午把那贓物送回王府後,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回到店裡,泡了壺茶,躺在搖椅上,一邊喝一邊心疼自己那六十兩銀子。
忽聽前面有人喊道:“掌櫃的,楚王府來人了!”
掌櫃嚇得把茶杯一丟,連忙迎了出來,不知此番是福是禍心裡忐忑不已。
“胡侍衛,快請坐,快請坐。”掌櫃忙招呼着。
胡亦銘擺了擺手:“不坐了,王爺找你問話,你跟我走一趟吧。”
“哎哎——”掌櫃也不敢多問,連聲應着跟着胡侍衛往外走。
行至門口胡亦銘忽然轉身道:“你最好把那個水晶釵的當條拿上。”
“哎哎——好好好。”掌櫃的連忙應着,夥計把那當條找出來遞給了掌櫃,掌櫃細心揣好,跟着胡亦銘走了。
進了楚王府,掌櫃不敢擡頭,一路低着頭,看着胡亦銘地腳後跟,緊緊地跟着。
到書房門口通報過後,掌櫃跟着胡亦銘走了進去,一想到王爺就在裡面,他的心就砰砰直跳。進了門,也不敢擡頭,未等王爺開口,他便先跪了下來:“草民廣源當鋪掌櫃王大石,拜見王爺。”
楚王道:“你把昨天收這支釵的情況,給我細細講來。”
掌櫃王大石不敢閒扯,就從昨天夥計收釵的事情講起,其中穿插講了他原本不知情,後來知道是王爺府上的釵後,哪怕賠了六十兩銀子,也要把這個釵送到王爺府上,好讓王爺能夠查出內賊,順便一表自己的忠心。
楚王想聽的並不是這些,在王大石巴拉巴拉講到後面一堆心裡歷程時,打斷了他:“你說去你們店裡當這支釵的,是一位姑娘?年紀多大,長什麼模樣?”
“這個……”王大石撓了撓頭,“我一直在後院,櫃檯一直是夥計在,我……並沒有見到。”
“那把夥計叫過來。”
胡亦銘在一旁提醒道:“掌櫃把當條也帶來了。”
“呈上來。”
王大石把那當條拿出來,交給胡亦銘,胡亦銘把當條呈了上去。
“我這就去把夥計帶過來。”胡亦銘帶着掌櫃王大石出去了。
楚王打開當條,只見落款處簽着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蘇璃”。
“蘇璃……蘇……璃……”楚王唸叨了幾句,忽然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蘇玉、離憂,合起來就是——蘇璃!”
難道……她還活着?
只是……楚王皺了眉,這字也太醜了。
……
胡亦銘領着夥計走了進來,夥計從來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去一趟王爺府,見到楚王爺,進門的時候緊張不已,腿不是腿腳不是腳的,險些被門檻絆倒。
貓着腰進了門,還沒看清楚王爺在哪裡就趕緊跪了下來。
胡亦銘踹了他一腳,小聲罵道:“跪反了!”
夥計連忙換了個方向,不停地磕頭:“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楚王開口道:“你不要緊張,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是是是!小人如實回答,如實回答!”夥計又連磕了幾個頭,重複着楚王的話。
“昨天去你們店裡當這支釵的姑娘……有多大年紀?”
夥計一個勁地擦頭上臉上的汗,竟沒聽明白,胡亦銘在提醒道:“王爺問你話呢!那姑娘多大年紀!”
“多大年紀,多大年紀……”夥計這會兒才聽明白,“哦哦——十四五歲的年紀。”
“十四五歲?”楚王有些疑惑,“怎麼會只有十四五歲呢?”
見楚王有疑問,夥計以爲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改口道:“十三四?十五六歲?”
胡亦銘喝道:“到底多少歲!”
夥計被嚇得一哆嗦,更是不知說什麼纔好。
胡亦銘道:“你就照實說,是多少就是多少!”
“那……那就是十四五歲。”夥計一邊說一邊點頭。
楚王又問道:“你可還記得她的樣子?”
夥計連連點頭:“記得記得!那姑娘機靈的很,長得也好看。”
“行了,你先出去吧。”
夥計如釋重負,忙又磕了個頭,退了出來。
屋裡只剩下楚王和胡亦銘,楚王吩咐道:“這釵我收了,你去找楊忠支一百兩銀子,給那掌櫃送去。這個夥計你借用幾天,這幾日帶着他去找那當釵之人,找到之後,切莫上前叨擾,悄悄回來報我。”
“是!”胡亦銘歇了這麼久,總算有了個差事,心中稍稍暢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