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菀不會游水,掙扎間,她只聽香兒在岸上瘋狂叫着。
身體就像石頭一樣,不停的往下沉,蕭菀的意識漸漸變的模糊起來,這池塘邊平日根本無人會走這裡,就算喊了救命,也沒有人會來救她。
身體一點點的沉下去,意識消失前,蕭菀彷彿聽到了凝兒的叫喊聲,嘴角扯出個自嘲的笑,蕭菀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喉嚨很痛,腦袋很痛,身體很痛,彷彿全身都在痛。
模模糊糊的睜開眼,蕭菀只看見頭頂粉色的牀幔,身上蓋着的是光滑的絲綢。
她到底,還是活下來了。
微微轉頭,蕭菀只見楚穆那張陰沉不定的面容就在眼前,她心中一緊,喊道:“王爺……”
楚穆勾脣,冷笑,“若是想尋死,也別在王府裡尋死,本王會覺得髒!”
蕭菀抿了抿脣,道:“香兒她……”
楚穆冷眼看着她,打斷她的話,“王府不是用來尋死共覓活的地方,你如果真想死的話,本王自會成全你!”
敢情他以爲她是自己跳進池塘裡的,不會被人推進池塘裡的。
想起香兒那些瘋狂的話,蕭菀把話壓了下去,倘使她不是始作俑者,這一切也因她而起,現在自己還好好活着,而香兒也要離開王府,算是最後做個好人,她不想再追究下去。
看着楚穆的輪廓,蕭菀決定陪他把戲演下去,“是啊,我想死,這王府我待夠了,每天被人用異樣的看着,那種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不會明白。”
“蕭菀!”他重重的喊她名字,目光懾着她,“你是本王的棋子,本王不允許你死,你便不能死。”
“可王爺剛纔還不是說,如果我想死的話,王爺會成全我的麼?”蕭菀無害的問道。
“本王再說一遍,本王不允許你死,你便不能死!”楚穆目光閃着危險之色,散發着駭人的寒氣。
蕭菀低下頭,將錦被往上攬了攬,整個人又往下縮了縮,“那我若是說,生無可戀呢?”
他冷笑,“爲晉國?”
“我不是那種大義之人。”
不能說的是,所謂的晉國,同她毫無干系,這歷史上的朝代更迭弱肉強食,她自然都明白。
大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緣故,蕭菀卻突然想明白了,既然註定要遇見聶宣,與其逃避,倒不如將聶宣給她的痛苦,全都如數奉還。
只要活着,總有好事發生,也總有希望的。
景王看着她恍惚的神色,突然俯身而下,雙手按在牀板上,雙眸裡一絲光都沒有。
那薄如刀片似的脣齒微啓,說道,“若是你妄圖以任何方式離開,便到陰曹地府,本王也有辦法教你生不如死。”
他說的狠厲。
可蕭菀,卻忽然覺得心裡定了些。不管如何,不管他出於怎樣的立場說出這番話的,可至少,他不想要她死。
沉默,屋內詭異的開始沉默。
忽然,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緊跟着便是趙良的聲音,“爺,該陪楚妃娘娘回門了。”
回門?
蕭菀一愣,想來自己是昏睡了一夜了嗎?
楚穆站起身,沒再言語,轉身就往外走。沒走兩步,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沒回頭,背對着她,“若是本王再發現你有尋死的念頭,你會知道有什麼樣的後果。”
“哦。”她想
了想,開口道。
楚穆停了須臾,隨便門被拉開,大片的光涌進來,耀花了眼。隨着啪嗒一聲,又再度關上。
沒一會,凝兒和其他兩個面生的丫頭便進來了,端着洗漱的水。
這兩個丫頭,是楚穆安排過來的,一個叫紫蘇,一個叫忍冬,年紀也不算大。
蕭菀洗漱後,沒什麼力氣,凝兒便伺候着在旁邊,喂着她喝了小半碗粥。她沒胃口,還是覺得頭暈想吐,怎麼都吃不下去,便讓凝兒撤下去了。
凝兒大約是哭過的原因,兩隻眼睛都紅紅的。
蕭菀看着她這番模樣,心下不忍,輕聲安慰道,“我這不是沒事了嗎?怎麼還哭呢?”
凝兒吸了吸鼻子,“小姐,您真不能這樣了。昨兒個,我差點被嚇傻了。幸好這發現的早,這要發現的遲……”
說到這裡,凝兒哽咽起來,有些說不下去。
蕭菀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不是意外麼。沒事兒了。”
凝兒擡起眼,又說道,“昨兒個景王爺在這裡守了您一夜,對外頭只說你染了風寒。”
這時候,對外自然只能說是染了風寒,她身份特殊,若說是自個尋死,只能落人口實。
凝兒又待了一會,便退下去了。
蕭菀將被子拉到頭頂,整個人蒙在被子裡,睜着眼睛。
聶宣隨景王出征,大敗晉國,如今其妹妹聶華容又嫁予楚穆爲景王妃。這二人的聯繫,怕是更爲緊密。
聶宣,早晚有一天,我會毀了你的一切……
外頭,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蕭妃娘娘,我是忍冬,進去給換些茶水。”
“進來吧。”她淡淡應了聲,依舊縮在被子裡。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頭頂,卻忽然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你的習慣,還是沒變。”
只一聽,她便知道,那是聶宣。
蕭菀的身子僵了僵,即而她掀開被子,猛然跳下了牀。
他一身小廝的打扮,脣角掛着溫柔笑意。
見到蕭菀的面目,他伸出手去,想要撫上她的臉,“我一聽人說你昨兒個尋死,就立刻尋了機會來看你。你怎麼這麼傻?”
蕭菀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眼睛戾戾的盯着他,“聶宣,我找你找的好苦!”
聶宣長長嘆了口氣,“啊菀,我知道你怨着我。可當初,我也是沒有辦法,你父親曾經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一直依靠着向你父親尋仇的力量支撐着。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我動機不純,可後來,我是真的愛你,那些話,並不假。”
蕭菀沒言語,沉默着,看着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只覺得陌生。
他說,“我猶豫過,掙扎過,可最後還是按計劃做了。我的心裡,不比你好過。我和許嫺,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需要藉助林家的力量來複仇。我從沒有喜歡過許嫺。”
蕭菀終於忍不住冷笑出聲,“在許嫺面前,你也是這麼說的吧?我接近蕭菀,只是爲了尋仇,我愛你的是你,從來不是她。是嗎?”
聶宣上前一步,想要抓着她的手,蕭菀卻突然拿起牀邊的一把剪刀,對着他,“你別過來!”
“你就這麼恨我?!”
“我何止恨你?!”蕭菀狠聲,“我每次看見你,都覺的噁心!”
“啊菀!”
“別叫我!”蕭菀手裡握着
剪刀,彷彿只要往前一刺,就可以殺了他,然而她很明白,他站的姿勢看似無害實則在防備,只要她往前一刺,他便會迅速躲開。
“對不起。”聶宣淡淡道。
“你以爲一句對不起就能抹了所有的一切麼,我的親人,我的孩子,哪怕將你千刀萬剮,都不夠給他們陪葬!”
“啊菀。”聶宣加重了語氣,再度喚這個名字,“那時候你懷孕了,你爲什麼不同我說?”
啊菀。
那時候,聶宣這麼喚她的名字的時候,她的一顆心,因他跳動。
她曾爲是他的啊菀而幸福着,現在,卻因爲這稱呼,而覺得噁心。
蕭菀打斷他的話,“那現在呢?看着我和楚穆成親、洞房,你又是怎麼想的?”
聶宣眼裡的溫柔和悲傷,濃的幾乎化不開。
以前,她總怕他悲傷,怕他有事藏在心裡不說。
此刻,蕭菀看着他的雙眸,只覺得一顆心,冰冷的,像是石頭似的,再怎麼都捂不熱了。
“啊菀,如今這地方,不比我們現代。這裡,生死不過全憑皇帝的一張嘴。你是皇帝下了聖旨給景王的側妃,我若是阻撓,便是殺頭之罪。”他一臉痛苦的模樣,“我只能忍得這一時,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我會將你接到我身邊。”
多好的理由。
若是擱在以往,若是沒有前世的那些事情,蕭菀幾乎都要信了。就像很久以前一樣,只要他解釋,她就信。
她冷眼看着聶宣,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成拳,卻慢慢彎了眉眼,“那你要怎麼做,你要怎麼讓我回到你身邊?”
聶宣聽着這話,凝視着她的雙眼,壓低了聲音,“如今,太子地位不穩,景王野心甚大,晉國一戰已贏得皇帝好感。你只要留在景王身邊,你這具身體的主人兒時和他有過淵源,他不會待你不好的。他日,我登基之後,就封你爲後。”
蕭菀眉眼的弧度一點點收了起來,方纔那笑容本就不達眼底,這會兒,更是一點兒笑意也無。停了片刻,她自嘲地笑起來,“你要我在楚穆身邊替你刺探消息?”
他看着蕭菀這會兒的表情,擰了眉,“你不信我?”
蕭菀的笑意漸深,只覺得手足冰冷,心口跟被人拿刀捅進去似的。
“我信不信,有關係嗎?那時候對你來說,要緊的只是復仇;如今對你來說,要緊的只是皇位而已?”
他一聽,立刻解釋道,“啊菀,只有站在至高無上的位置,我才能給你一切。”
“那如果我說,我要的,只是和你,兩個人浪跡天涯呢?”
“啊菀,你現實一點!”聶宣的額心已經蹙成川字,“這世道這麼混亂,你我又無一技之長,浪跡天涯?到時候,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所有的藉口,不過是他嚮往着那九五之尊的位子。
這樣的聶宣。
這便是她愛了那麼多年的聶宣。
蕭菀低下頭,停了半晌,才慢悠悠擡起頭來,目光越過聶宣,看向那雕花樓空的窗戶,“騙你的,什麼浪跡天涯,你不配。”
聶宣看着蕭菀這模樣,原先的溫柔之色盡數斂了去,“啊菀,這個世界,如今只有你和我是異類,我們更應該攜手往前走,不是嗎?”
“滾。”她輕聲開口,原本以爲自己會怒吼,可是現在,心底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給我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