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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今年是暖冬，沒想到一覺醒來校園竟撲滿了雪。拉開簾子，窗戶上居然也都結滿了冰晶。小東西們晶瑩剔透，安靜地趴在窗櫺邊緣，即使它們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太陽升起時即將被融化的短暫生命。
走出宿舍。
孟小茜忍不住蹬着雪地靴一下子蹦到了臺階下面，那雙藍糯色的立刻被沾溼變成醬黑色，不過她絲毫沒在乎這些，放開了心胸去迎接着漫天被刮的亂飛的大雪片子。
突然。
胸口一涼，她猛地回過神。只是一時間睫毛被雪片壓得很重，睜開眼就有眼淚從眼角滑了出來。隨手一擦，淚眼婆娑地往身後看了眼。遠楠抹了把鏡片上的霧氣，跑過來替她撣淨了胸口的雪。
“你是準備葬雪呢，”遠楠站在一旁看的好笑，她又抓起一把雪扔到兩人中間。看着雪片兒從頭頂落下，沾到皮膚上又瞬間消逝的模樣“還是準備祭雪呢？”
“當然是感嘆生活，如此多……”
正說着，隨着陣惡香由遠而近，對面穿着包臀小皮裙的藝術系女生，扭着屁股走過來。根根分明的睫毛都快能戳死人了，就像韓劇裡演的那樣，她的小手被男朋友握在掌心塞進兜裡。
孟小茜憋了半秒：“嬌。”
“哎哎，這你就不懂了吧。”遠楠指了指那對情侶的背影，聲音裡攢的都是竊笑“這叫——戀愛綜合症！智商爲零，情商猛飆。”
帶着聲意味深長的‘哦’，孟小茜明白了。原來戀愛中的女人，不僅是智商歸零，還能很好地調動起皮下脂肪，以至於感受不到那股搜腿的冷風。戀愛中的女人，就像低等生物，就算抱着回憶也感動的不捨得撒手。
你一句我一句，從宿舍穿到教室不過是五分鐘的事兒，她們倆足足走了十多分鐘。等到了教室，鈴聲早就響過。能容納一百人的大教室，教授站在講臺上正義憤填膺地講着傳播學史，當然臺下早就睡倒一大片了。
教室裡。
空調嗚嗚地轉着，暖風從出風口不斷地呼出。像跟水煙鬥，小時候的她還一定回想，這說不定裡面有個機器，在裡面吸啊吸的。起初孟小茜還翻開書，望着大立櫃出神。後來還是敵不過最近爲了期末考試，而熬出的黑眼圈，困的闔上了眼。
等她再醒來，屋裡的人早就走光了。奇怪的是就連窗外的積雪也全然不見，只有光禿禿的樹枝突兀地立在樹幹上，最可笑還要數上面掛滿了中國結。推開窗子，孟小茜看到了那個正在爲祈福牌栓釦子的少年背影。
站在窗前，好神奇。風居然是暖的，即使望眼都是空樹杈，可拂過臉頰的氣流卻是溫熱，就像是空調裡的風。
“哎，他們人呢。”孟小茜問了句。
栓釦子的少年沒停下手中的活，而是頭也不回地說了句：“都畢業了。”
這人是不是有病？孟小茜嚴重懷疑少年的行爲了，先是在光禿禿的樹枝上掛中國結，又是說同學們都畢業了這種蠢話。還好，下了課整個下午就都是她的了。就算跟他多貧幾句也是沒關係的吧……
“那你怎麼不畢業？”
她看到少年手中的動作止住了。慢慢地側過頭，陽光下孟小茜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輪廓，只是能見到他似曾相識的側臉，五官都埋在金燦燦的不知要多絢爛的逆光中。
少年是低了下頭，好像是帶着遲疑吧：“他們都不知道我。”
“怎麼會呢？”
“是你，”少年慢慢地衝着窗子這兒走來，絲毫不費力地就跨過了窗櫺。他刻意躲在簾子後面，厚厚的遮光簾像是他新的衣裳。他就躲在那，只露個腦袋出來“是你把我關在這兒了，沒人知道我存在過。”
孟小茜有些怕了。
她猛地想起來，這是在二樓。她怎麼可能看到有人在爲樹枝掛中國結呢，更何況能有人一跨步就邁進教室的。這聲音，她應該是熟悉的。只是想不起，越想聽，越模糊。
“你在瞎說八道什麼啊！”
她一着急就會攥緊拳頭。
“你把我藏在你心裡，那兒沒人知道我存在過。是你把我關起來，放在心裡最角落的地方，你不向任何人提起，困着我，可我佔着位置別人也進不來。”
他走過來，簾子被甩在身後。褪去光陽的包裹，孟小茜終於能看清他的模樣。驚得想要尖叫，聲音卻被捆綁在喉頭，叫嚷不出。
那是小Z，但似乎又不是。
三年過去了，每個人都在變。可他還是高三時的清瘦樣子，穿着乾淨的校服，上面有她念念不忘的柔軟劑味道。小Z遞給她一隻祈福牌，上面寫着孟小茜的名字。紅色的底，黑色的字。穗子從手掌耷拉下去，隨着動作，晃出不大的弧度。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小Z很安靜的問。
不知道爲什麼，孟小茜心裡像是被塞進了個吸滿水的海綿。小Z的每個字就像是在海綿上施加的力氣，不斷地有水擠出然後填滿了她整個心臟。
沉甸甸的，滿心的傷。
不見她做聲，小Z又問了遍：“你肯放開我了嗎？”
孟小茜心事重重地撇過臉去。
原來自己沉浸的、放不開的只是回憶而已。一切都像場夢，她把最美好最單純的初戀困在心裡，而她同時也把自己困在了夢境。人果真最逃不過的是自己編織的網，任憑回憶慢慢地侵蝕完整個未來。
“只有放我出去，纔會有新的人能住進來。”小Z撫着她的肩膀安慰，孟小茜看清他的睫毛真的好長，臉上還帶着稚氣未脫的笑容。他的手應該是暖的話，還是像高中那樣，可惜她感覺不到“你看那兒。”
孟小茜輕嗯了聲。
回頭，她有點難以相信地看着站在門口的人。她猛搖着頭，跟小Z解釋：“怎麼可能是他，你一定搞錯了。”
“噓——！”小Z把她推向那人，然後笑着擠了擠眼。就像高三時教她數學那樣，很耐心的，溫暖的引導“在這兒，沒人會撒謊。”
“孟小姐，”鹿梓晗還穿着上次約會時的那套西裝。他牽過孟小茜的手，握在手心，然後放在了他兜裡。就像大多數情侶都會做的那樣，“從此我就是新住戶了，請多關照。”
孟小茜想要甩開他的手，不料卻被拽的牢牢的。回頭去找小Z沒想到，他在慢慢變得透明，從下至上的一點點消失在兩人面前。忽地，方纔塞到她手心的祈福牌正劇烈地顫抖着。
她能感覺到自己意識正一點點地偏離軌道，地動山搖般的。眼底變成一片深藍，再慢慢地變成紅色，終於她猛地睜開了眼，背挺得老直這才發現手機正在她口袋裡不斷地振着。
夢中驚醒。
這場夢未免也太真實了，夢裡有她、有小Z居然還有……鹿梓晗！
嚥了口吐沫，慢慢才從虛幻的觸覺之中緩過神來。一切都回歸了原本的模樣，同學們睡倒一片，教授在講臺喋喋不休，空調呼着暖風。
“小茜，你手機？”
遠楠撞了下發愣的孟小茜。
“哦哦。”
這纔想起來，掏出來一看。上面竟是串不認識的號碼，紅色滑動條不斷地向右做着加速運動，嗡嗡地震個不停。
“喂，”孟小茜埋在桌子下，壓低了聲音“您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