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盡全力順着樓梯跑上樓的孟小茜，一進家門便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心臟還在‘突突’地跳着，只可惜，載她回來那輛車早已經開走了。
夜色如漆。
房間的露臺上，在小地燈絨絨的光線裡，包裹着孟小茜攢成一團的虛影。腦袋側在落地窗上，冰涼在她額頭皮膚下擴散着。她被打散的視線，不知道停在了哪個地方。也許就連她自己也未曾留心，不過是想借個地方休息就好。
孟媽進來，端了盤水果。
都是些家常的，蘋果邊緣甚至還有些褐色的硬傷。孟媽把它們整齊地切好放在果盤裡，沒有叉子只是盤底墊着張餐巾紙。
“寶貝，是不是着涼了？”孟媽貼了貼女兒腦門，還好不算熱。可孟小茜一臉的呆滯，再外加眼底的疲倦，都像是要大病一場的預兆“一會兒去喝杯薑茶。”
看見了吧。
這就是生活，孟小茜忘了媽媽是從幾歲開始就沒收了她全部的童話書。自己又是從何時起不再喜歡看韓劇裡那些磨磨唧唧的劇情。
畢竟，生活不是韓劇。
“嗯好，媽你先去睡吧。”
“老大不小了，也不找個男朋友。”孟小茜就知道，母女兩人的對話向來都是會扯回這個根本話題的。孟媽用力拍了下女兒嬰兒肥的臉，發出啪一聲脆響“還讓我當一輩子老媽子啊！”
孟小茜大叫：“痛啊——媽您這又是哪出吶？”
“拜託你靠點譜的齣兒，”孟母索性也盤腿坐在閨女身邊，略眯起眼睛，柔聲問，“我看你剛纔還扒窗子看呢，怎麼樣有戲沒？跟媽好好說說，媽可是過來人。”
孟小茜束手無策。
今天的約會最多算個碰面，自己跟鹿梓晗說話都沒超過20句。巨貴無比的西餐，自己也就是扒拉了幾叉子的牛扒而已。現在胃都快空了，還談什麼有戲沒戲？
“行行行，我投降，我交代。”
孟小茜一腦袋扎到孟媽嘴上，求着饒：
“鹿梓晗，男，25歲，單身，工作不詳，有房有車，育有一女。”
孟媽正準備閉目養神，卻被最後一句驚的嗆到——育有一女，這是什麼意思？合着是個離異有志青年，雖然前面的條件都讓自己滿意，可單純這點，她就反對女兒跟那個叫鹿梓晗的男人交往。
雖說孟小茜不算驚豔，可也算得上眉目清秀。好好的黃花大閨女，豈能就這樣羊入虎口！
想都不用想，打斷了孟小茜的話：“你確定？”
“恩恩，女孩上幼兒園，叫糖糖。”貼心小棉襖當然知道媽媽心思，一副‘就是說啊’的表情“放心吧，我倆沒戲。”
“你就不能跟你表姐學學，讓我也踏實會兒？”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呢，大姨媽着急上火的時候，她也沒告訴您啊！”孟小茜把孟媽拉起來，往門外面推，“媽，我很累了已經。拜託讓我清淨會兒okay？”
……
咬着蘋果。
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
時間要是能夠倒帶，記憶如果能夠提檔。那孟小茜一定想讓時間回到高三那一年。
高三，無疑是每隻毛毛蟲破繭成蝶的一年。可即使經過了一整年的折磨，孟小茜看着身邊的朋友都化蝶了。而她卻還是隻蟲——胖嘟嘟無人問津的毛毛蟲。
即使她現在對男朋友這件事很反感，可哪個女孩兒沒個初戀，哪個少女不懷春。18歲的孟小茜也想大部分正值青春期的少女一樣，操場上藉着體轉運動，偷偷地瞅着站在隊尾的男孩。
這裡，簡稱他小Z好了。
小Z是在分班時認識的，長得白白淨淨，個子很高。在學校裡颳起日韓花美男風潮時，他自然很扎眼。
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小Z會被調到成爲同桌。而這一坐就是兩年，小Z所有的一切都符合孟小茜審美。包括他整潔帶有柔軟劑味道的校服，修的圓潤的指甲和不羈的狼奔頭。
是誰說過來着：
——原則就是沒有原則
小Z的出現完全，推翻了孟小茜兒時，決心要嫁給售票員、醫生以及教師的誓言，甚至連追星的事兒都要向後挪一挪了。
如果要用上色彩重要性原則的話：
那就必定是血燕紅等級！
說也奇怪，憋不住屁的孟小茜很快就讓全班都知道她的芳心許給了誰。可小Z愣是沒反應。不是不喜歡，而是不作爲。
兩人關係始終徘徊在，曖昧與挑明之間。向前一步，海闊天空，向後一步也是好聚好散。偏偏兩人不溫不火，比朋友近些，比戀人又不夠。
小Z還是會在數學課上打瞌睡的孟小茜扔過去一袋咖啡，替她做數學題，教她永遠都學不明白的線性方程。
那時的孟小茜當然幻想過自己美好的愛情童話，小Z的輪廓線不止一次地出現在她的夢裡。這種含糊不清的情感把向來直爽的孟小茜折磨的夠嗆，提起表白的勇氣，卻都被一次次模擬考成績打壓下去。
高三，還真是個無情的時代。
話說奇怪。
孟小茜從沒見過小Z的家長，每次開家長會他的成績條都會被孤零零地留在講臺上，由老師夾在檔案夾裡帶走。因爲他數學好，碰巧數學老師又是班主任，竟一次都沒追究過問題。
“哎，爲什麼你父母從來都不開家長會啊？”
“忙工作吧。”
類似的問題，孟小茜不知問了多少遍。可得到的答案卻始終都是相同的，漸漸地班裡出現了很多關於他的傳聞——單親家庭，富二代等等……總之花樣百出。
到了下半學期，她發現小Z在班裡時間越來越少了。有時候，一週才能見到他兩三次，即使見了面，兩人也沒什麼話。
曾經那個愛笑，善言的小Z不見了。終於在一個小假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很長時間，孟小茜身邊的座位都是空的。最後，索性被搬到了最後，堆滿雜物。
夢就此結束。
……
當她終於提起了勇氣，準備抓住這份屬於自己年少時的感情，小Z卻選擇離開了她的生活，一聲不吭的。
之後的很久，她都變得不大愛說話。也許是她全部的話都在高三說完了吧，到了大學她再也沒了對誰有心動的感覺，就像是小Z的中途退場給孟小茜的人生遮上了層遮光罩。
她心中的小嫩芽，終還是枯萎了。
當她天真地以爲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原來這不過是場單戀。表面的糖衣，甜蜜的只不過是她小女生的幻想，包裹在麻木背後是她要用時間來醫治的舊傷。
——舊傷發作，只會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