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的車程，馬路上足足堵了半小時。鹿梓晗鳴笛開道，青筋都快從太陽穴蹦出來了。至於是怎麼開回公寓，爬樓開門之類的事兒，他早就記不清了。只知道，他迷迷糊糊的把自己丟在牀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簾子沒拉，路燈從樹梢漏了些進來。鹿梓晗一睜眼便看到了窗外一片的銀裝素裹，他又翻出些藥吃，緊接着就往家裡撥了個電話。
電話是傭人接的，很快就被轉給了稍微年長些的女人。
“小媽，糖糖接回來了嗎？”
市中心的高級住宅區。
帶着前庭和游泳池的獨棟別墅，女主人坐在客廳沙發一角，正用着寵溺的眼神看着一旁玩的不亦樂乎的小女孩。偌大的別墅，家裡卻只有她與小女孩兒外加上兩個傭人，未免有些太過空曠了。
家裡所有燈都開着，水晶燈散出的光芒打在光潔的地板，都是些破碎卻美好至極的樣子。
她一手握着電話，一邊答話：“糖糖就在我身邊呢。”
小女孩聽見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往女人這邊瞅了一眼。不小心碰到了好不容易搭好的樂高模型，賭氣地踹了兩腳。只聽嘩啦一聲，一地玩具殘骸。
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晗，你病得嚴重不嚴重，去醫院看了沒有？”
鹿梓晗拉上簾子，去廚房做了壺開水。等水的空當，又對着聽筒說：“小感冒，這幾天就麻煩小媽先照顧下糖糖。”
“都是一家人，幹嘛這麼客氣。”女人身上散發着讓人難以抗拒的母性，她招呼糖糖過來。抱着她肉嘟嘟的小胖身子，繼續說“能有糖糖鬧着，我也不至於那麼想小迪了。”
鹿梓晗沒做聲，似乎是那個名字噎得他說不出話來。
糖糖玩着女人衣領的扣子，眨巴着大眼睛問：“二奶奶，是爸爸嗎？”
電水壺嗚嗚地冒着白煙，被他隨手關了火。鹿梓晗這纔回過神，告訴女人讓糖糖接電話。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這才化解了方纔的尷尬。他又‘巴拉巴拉’的囑咐糖糖別給奶奶搗亂，一定要聽話之類的事情。
糖糖滿口答應着，頭點的像撥浪鼓。
掛了電話。
糖糖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在二奶奶懷裡，也許是不滿意那些擋住眼睛的碎髮。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與頭髮據理力爭。小孩子的眼睛就像玻璃球，乾淨到不行。
“爸爸不要我了嗎？”糖糖問。
女人颳了下她的小鼻子，輕笑道：“怎麼會呢？”
糖糖閉上眼，蹭着二奶奶的衣裳。環住了她的腰，臉龐緊貼着她的身子，胳膊越摟越緊：“媽媽，媽媽也沒說過不要糖糖……”
見二奶奶不做聲，眼睛便睜開條小縫。偷偷地去打量打量的神情，只有五歲的她也從大人眼神裡讀懂些東西了，她知道二奶奶有些感傷。不知道是替她還是替自己。
“二奶奶，你說糖糖媽媽會回來嗎？”她伸出小肉手，去抓二奶奶的臉。卻被她反手抓住，放在脣邊吻了下。亮晶晶的瞳孔，她笑的像個小鈴鐺“會回來嗎？”
“上天會保佑善良的孩子的。”
糖糖乖乖的閉上了眼，躺在女人懷裡。上臂依舊緊緊摟着，小手指頭小錯相握：“那糖糖一定乖乖的！”
待糖糖睡熟，她才蹲下身去撿那些被糖糖弄得滿地都是的樂高。傭人想過來幫忙，卻被她婉拒了。在這個家裡，她不想一輩子都想神一樣被供着。這不是她想要的……
一家人聚在家裡，熱熱鬧鬧。兒孫滿堂，承歡膝下這纔是活着。比起冷清到可怕的高級住宅，她寧願住在熱鬧無比的鄉下小鎮，擡頭就能看到月亮陰晴圓缺，站在窗邊便能聽到鳥鳴溪水潺潺，該多好……
一串門鈴聲，打斷了她所有的假設。
她又回到現實中，下意識地看了眼糖糖。孩子只是不安分地翻了身，還好沒吵醒她。
“馮媽，馮媽——？”
叫了幾聲沒人應，她便自己去開。
門口站着個比她要稍微年長些的女人。同是女人卻比她多了幾分韻味，更成熟或者說更……風情萬種些。雖然是晚上拜訪，打扮卻不見半點疏忽。
這人確實讓她怔了幾秒。
那人倒是不見外，擡手衝她動了動手指，以示打招呼便自行進了屋。身後還跟着個彪悍男子，從包裡遞給她只大紅色錦盒就掉頭離開。
馮媽從廚房裡急急忙地跑出來，看到在門廳站定的主人。三步並作兩步，手上的水隨意在圍裙上蹭了下，趕忙問：“夫人您叫我？”
“哦……哦，”女人微微一笑，指了指熟睡的孩子“把糖糖抱回去，別吵了她。”
馮媽連聲答應着。
眼神掠過門口的女人時，她便又忙微鞠着躬：
“大夫人，您來啦。”
******
大晚上八點。
鐘聲剛敲過，老孟家門鈴居然又響了。之所以說又，是因爲之前閨女不打招呼的就大老遠從學校跑了回來，還生一通悶氣，不知道跟誰。回屋就耍無賴，不吃不喝的。
現在又有人登門拜訪，真是多事兒之冬。
老倆相互望着，孟媽蕙質蘭心地起身去開門，孟爸也放低了電視音量。在貓眼上趴着望，孟媽回頭說：“她爸，是二閨女。”
“快開門，肯定是丫頭給她打電話了。”
秦遠楠就這麼被熱情的迎進了門。
二閨女是孟爸孟媽對她的愛稱，大學裡她們倆最合得來，同宿舍又同吃同住的。從大一開始，她得空就往家裡鑽，蹭吃蹭住。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孟家“二閨女”。
“叔，姨晚安！”秦遠楠換好鞋，衝着二老就鞠一大躬。頭髮唰的一下子全都遮臉上了，等她再擡頭的時候，孟爸纔看清她臉上稍帶的醉意。
這姑娘居然大晚上喝酒去了(⊙o⊙)…
“楠楠你是不是喝醉了？”
孟媽也察覺出來了。
“叔姨放心，我不是來蹭飯的，我保證——！”秦遠楠扶着牆，滿臉擠滿了笑，慢慢地她又放低了聲音“我就想借張牀……”
“孟小茜那丫頭也真是的，大晚上還把你從學校那麼遠給叫過來。你先換鞋，叔叔去叫她啊。”
秦遠楠敬了個軍禮，立正：“謝謝叔、姨！”
屋門緊關着。
孟小茜盤腿坐趴在轉椅背兒上，打量着那個正穿着自己睡衣，眼神渙散的長髮姑娘。這還是愛捯飭自己的秦二丫嗎？
無精打采、眼神渙散、四肢無力。
她伸手敲了敲牀：“唉，二丫童鞋，快交代啊。”
“交代啥？”
“本宮可是沒傳喚你好伐？你可知父王已經認定，又是我把你大半夜從鄉下召喚會京都的！”
“有什麼區別，我已經在你家了。”
暈+_+
孟小茜撕開包薯片，放了幾片在嘴裡嘎吱嘎吱的嚼着。又遞給她放在她跟前晃了晃：“吃不？你的最愛黃瓜味兒。”
之後的五分鐘裡，就在彼此沉默的嘎吱嘎吱聲兒裡度過的。猛媽趴在門口聽了半天，也沒見有人說話，借送水果的機會探個究竟。
“倆閨女吃點水果，別老吃垃圾食品。”
孟媽邊嘮叨邊替孟小茜收起已經吃完的兩個薯片口袋，又把可樂收走換了被熱白開。最後她嘆了口氣，無奈道：
“我真不知道上輩子倒什麼黴了，這輩子給你擦不完的屁股。”
孟小茜搖着腦袋，紮了塊水果吃。冰蘋果可真甜，水兒多的險些被嗆到。她搖頭擺腦的衝着孟媽犯貧：“您和我爸上輩子積大德啦，得我這麼冰雪聰明的大黃花兒閨女，得……現在還白饒個秦二丫！”
“你呀，就長了張能說會道的嘴。以後少費點吐沫星子，留着力氣給媽帶個男朋友回來，老大不小的了都。”
沒說到這話題，她總是能扯上秦遠楠。
她在孟媽心中就是個完美的十佳好少女。果不其然，不出半分鐘，就聽猛媽嘮叨着：“你看看人家楠楠，人找的還是你小學同學呢！”
不說還好，一說孟小茜就火大。
她噌地站起來：“媽，我本來不想說的！既然話題被您扯到這兒了，咱們就說說。本來這次替表姐相親就是您提議的吧，我去了吧，現在覺得還可以挺喜歡的，可您呢？”
孟媽皺着眉看她。
秦遠楠被孟小茜超正式的架勢嚇着了，偷偷拽她衣角：“孟小茜……”
“您可好，一層窗戶紙就被您老捅破了。蛋糕居然讓人鹿梓晗直接送到學校了，我都丟死人了。好嘛，合着我就是一女騙子！”
“什麼叫騙子，”孟媽戳了戳她腦門“我這是教會你挑人懂不？孟小茜你搞搞明白，咱這叫適可而止，哦！我總不能把女兒推進火坑吧，離異男人帶着孩子想娶我家寶貝呀！”
“您都沒見過他，什麼就離異男人啦？”
秦遠楠又拽了拽孟小茜衣角，睡褲都快被她給拽下來了：“那個鹿梓晗居然離異還帶個孩子？”
“你看人遠楠也覺得離譜吧？”
孟小茜狠狠地瞪了眼二丫。
“行，這次就這麼算了。我跟他也沒有交集，人家那麼優秀我也高攀不上。就是以後您也別老急的跟什麼似的，讓我再帶個男朋友回來了。我老老實實的畢業找工作，最後直接‘非誠勿擾’就這麼定了！”
“我說你孟小茜你能不能靠譜點兒，”孟媽被氣樂了，氣氛倒是一下子融洽了不少“爲自己也設想下未來什麼的。”
孟小茜好說歹說把孟媽哄出了門。
靠在門上，長鬆口氣：“我就是個特不靠譜的人。以後寫本書就叫《極品閨女——非常不靠譜》！”
秦遠楠噗嗤一聲下了。
看着閨蜜終於從那股勁兒裡出來了，孟小茜突然感覺自己也挺能幹的。她爬上牀，勾起二丫下巴，□□她道：
“小妞兒，跟爺說說你今兒個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