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歌飛快的半蹲到了清風的身側,只見那支暗箭箭頭髮黑,很明顯是被人淬了毒。
“小、小姐……”
跟在秦沐歌身邊的連翹這會兒還帶着傷,再低頭——
只見清風雙脣微張,雙目圓睜,面上露出十分的驚恐。
而被暗箭穿過之處,正汩汩的朝外面冒着鮮血鉍。
連翹看到這一幕,只覺得雙腳發軟,差點就要站不穩了。
倒是秦沐歌一雙清麗的眸子裡面是與她那個年紀不相符的平靜。
清風傷到了大動脈,而且放箭之人擺明了就是爲了要她的命南。
這一箭射穿了喉嚨,壓根兒就不可能再救得回來。
秦沐歌目光裡面帶着沉重,一把握住了清風那痛苦的在風中虛抓着的右手。
她低頭,能夠瞧見清風眼底那痛苦的絕望。
清風痛苦的哈着氣,喉嚨深處傳來撕裂般的低吼。
而就在這個時候,秦沐歌眸光一閃,卻是發現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從蓉園的門口一閃而過。
清麗的眸子微微一眯,她平靜的小臉上微微起了一些漣漪。
“啊—哈—”
秦沐歌微微躬身,將臉蛋貼到了清風的嘴邊,“清風,你說什麼?”
清風一雙赤紅的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她死死的攥住秦沐歌的手,似乎有滿腹的話想說出口。
只可惜,即便是她用盡了全力,卻再也發不出一丁點兒的聲音來。
幾乎是片刻之後,她又噴出一口黑血來。
連翹戰戰兢兢地站在秦沐歌的身後,心中覺得毛骨悚然,但是那顫抖的目光卻無法從清風那已經扭曲的臉上挪開。
她雖然恨清風動手打了自己,但如今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麼死去,心中還是覺得無比愴然。
那邊,清風一口氣哽在了胸口。
原本還淒厲的攥着秦沐歌的右手亦是緩緩的鬆開,最後無力的滑落在地上。
秦沐歌面上微凝,望着已經氣絕的清風,緩緩地站了起來。
心中有些憋悶,但是在伸手替她闔上雙目的時候,秦沐歌依舊是輕聲道了一句,“放心吧,我會替你報仇的。”
說完這話之後,秦沐歌再擡起眸子的時候,原本立在蓉園門口的那一道身影已然是消失不見了。
清冷的脣畔略過一抹冷笑,她的小臉冷的猶如萬年冰封。
而那周身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亦是叫周遭的丫鬟們看的頭皮發麻。
連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秦沐歌的身側,試探性的喚道,“小、小姐?”
秦沐歌緩緩的將眸子收了回來,她淡淡的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清風,“叫人將她擡下去,厚葬。”
連翹忙不迭的點頭,招呼着那些早已經躲得遠遠的丫鬟們,將清風的屍體給收拾了下去。
待一切都收拾妥帖的時候,秦沐歌正一個人在藥房裡面鼓搗着。
連翹悄然地走到了門口,不知道剛纔清風臨死之前跟小姐說了些什麼,竟然叫小姐一個人鑽到這藥房來了。
“小姐?”
連翹以爲秦沐歌被嚇壞了,心中惴惴的開口,“小姐,您在幹嘛呢?”
秦沐歌緩緩扭過頭去,晃了晃手中的藥瓶,“煉藥。”
“四兒回來了,小姐要去看看麼?”
一聽到四兒的名字,秦沐歌一雙清眸微微一亮。
她放下了手中的瓷瓶,轉身便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待她走到前廳的時候,四兒正一身狼藉的站在大廳正中央。
那張清秀的小臉上面還沾着一些灰塵,看上去十分狼狽。
“怎麼回事?”
秦沐歌動了動眸子,不解的看向四兒。
按理說,四兒的身手應該是不差的。
僅僅憑着那凌波微步,在整個南陵也未必有幾個人能追上。
四兒有些羞惱的撓了撓後腦勺,甕聲甕氣的開口道,“那放暗箭的人輕功沒我好,不過我也追了半個時辰,直到進了鬼林纔將他攔下來。”
秦沐歌眸色微微一亮,“那你可看清楚了那人的長相?”
一聽秦沐歌這話,四兒的小臉又紅了幾分。
她憨憨的搖頭,“四兒沒本事,武功沒他高,沒能捉住他,還差點叫他一掌給打死了。”
四兒這語氣平靜的話停在連翹的耳中,卻是叫她心驚肉跳。
連翹聲音發顫的的問道,“四兒,你沒受傷吧?”
四兒搖搖頭,“都是一些皮肉傷,不礙事。不過——”
連翹急忙追問,“不過怎麼了?”
四兒一雙眸子怯怯的看向了秦沐歌,“不過在鬼林裡我遇到了一個人,是他救了我。”
對上四兒的目光,秦沐歌便猜到那人肯定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她眸光輕閃,開口詢問道,“是誰?”
四兒目光裡面帶着新奇,彷彿還有一絲崇拜,“小姐,你還記得那日你從溫泉那邊帶回來的那個少年麼?”
聽了四兒這話,秦沐歌只覺得心頭微微一跳。
難道是夙玉?
“你是說,你在鬼林遇到的人是夙玉?”
四兒用力的點頭,“那一身黑袍我認得,而且我清楚的記得他有一頭銀髮。”
秦沐歌赫然起了身子,似乎有些急切的詢問道,“那——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四兒沉吟了一番,這才斷斷續續的道,“他就說了一句話,好像是……對了,他是說讓你明天這個時候,去鬼林取東西。”
秦沐歌美眸一眯,“取東西?”
四兒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從懷中摸出一小塊錦帕來。
錦帕裡面包裹着什麼東西,被四兒遞到了秦沐歌的面前。
秦沐歌狐疑的將錦帕接了過來,緩緩的打開一看——
“這不是玄鐵原石麼?”
四兒眼尖的認了出來。
經過四兒的提醒,秦沐歌也是認了出來。
沒錯,這一小塊東西就是玄鐵原石。
而且,看成色,應該是高級原石纔對。
眼前突然一亮,秦沐歌將這原石收在了懷中,“難不成,夙玉想要自己取的是那個東西?”
第二日,秦沐歌帶上了防身用的藥粉和自制的“暴雨梨花針”便與四兒一併出了蓉園。
從丞相府到鬼林,若是乘馬車,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
秦沐歌懷中揣着夙玉送的玄鐵原石,心中有些複雜。
夙玉這個傢伙從來都是神出鬼沒的,若非他想見自己,否則自己永遠都找不到他。
但是,他卻像是有天眼一般,能夠洞察自己的一切行爲。
這種感覺叫她渾身都不自在,彷彿無論幹什麼的時候,背後都有一雙眼睛在看着自己。
這一次,見到那個傢伙她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問明白他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就在秦沐歌胡思亂想之時,馬車已經緩緩的駛進了鬼林。
馬車的到來,驚起了一陣陣的黑鴉。
“嘎嘎嘎”的乾澀叫聲爲這林子又增添了幾分恐懼之感。
秦沐歌緩緩的探出頭去,發現這鬼林裡面的幾乎種的幾乎都是橡樹。
而且,這些橡樹看上去都像是直聳入雲霄一般,生生的將這白日的陽光遮去,仿若瞬間進入了黑夜。
稀薄的瘴氣纏繞在空氣裡面,帶着幾分陰冷的氣息。
這場景叫素來就大膽的秦沐歌不由的縮了縮脖子:難不成這就是夙玉的大本營?
想想還真的是挺符合他的氣質,冷的就跟一塊冥頑不靈的冰塊一樣。
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駕着馬車的四兒卻是將馬繮一勒。
馬兒突然受力,腳下馬蹄踏的有些凌亂。
差點從馬車裡面跌出去的秦沐歌傾身將矮門推開,狐疑的開口詢問道,“四兒,怎麼了?”
四兒一臉緊繃的望着不遠處的一個模糊的身影。
因爲有些許瘴氣和霧氣,那道身影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清晰。
“小姐,這就是哪位公子麼?”
四兒壓低了嗓音,靠近秦沐歌的耳畔。
秦沐歌微微蹙眉:只見一匹黑色的駿馬正甩着鬃子,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踏着步子。
興許是“鬼林”這有些詭異的氣氛,不但是叫人害怕,就連動物也覺得有些不適了罷。
因着那個人是背對着自己,所以秦沐歌一時間還有些看不清楚長相。
不過,從身形上來看,應該是一名男子沒錯。
“我們過去看看!”
秦沐歌躬身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她身邊跟着四兒,兩個人緩緩地朝着那個男人那邊走了過去。
越是走近了一些,那男人的身形好似漸漸清晰了起來。
四兒剛纔在馬車裡面,記得就是這個地方沒錯。
再說了,若是夙玉想見自己的話,應該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
“夙玉,是你麼?”
秦沐歌走到離男人三人寬的距離時,還是停下了腳步,試探性的開口詢問,“夙玉?”
說話間,她的手已然是摸向了自己腰間的“暴雨梨花針”。
就在這時候,原本還站立着的男人聽到秦沐歌的聲音之後,竟然是動了動身子,緩緩地轉了過來——
只是,當他徹底轉過身子來的時候,那陡然出現在兩人眼前的一幕,卻是叫秦沐歌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只見那男子一身黑袍,僅僅露出來的那張臉上竟然是青面獠牙,儼然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般。
秦沐歌幾乎條件反射的尖叫出聲,一張小臉嚇得一片慘白。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蟑螂和鬼。
這一次,算是掐中了她的痛腳了!
倒是四兒面上一驚,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揮拳朝着那隻“鬼”的面門上就砸了過去。
四兒那拳頭看似秀氣,但是隻有捱過的人才知道那其中的厲害。
而四兒那力道十足的一拳揮出去之後,那“鬼”的面上似乎是一驚。
他條件反射的腳下生風,連連退了十幾步,才稍嫌吃力地避開了四兒那“虎虎生風”的一拳。
眼看着自己這一拳撲了空,四兒貝齒一咬,蓄滿了力道,又揮出了第二拳。
那一拳又添了些力道,只不過還沒近那“鬼”的身,便聽到那“鬼”竟然開口了。
“秦姑娘,是我!”
這一聲又熟悉又陌生的“秦姑娘”叫差點嚇蒙了的秦沐歌陡然回過了神。
她雙腿微顫,擡眸朝着正在被四兒追打的“鬼”身上看了過去。
只見他有些吃力的避開着四兒的追逐,雙手更是慌張地朝着秦沐歌這邊揮動着。
秦沐歌蹙眉,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這個聲音到底是屬於誰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鬼”突然被身後一道長出地面的樹根跟絆住了腳。
左右搖晃了兩下,整個的便朝着後面栽了過去。
“秦姑娘,是我胡蒼啊!”
那滾落在地上的“鬼”眼睜睜的看着四兒那一記鐵拳就要砸上自己面門的時候,閉着眼睛放聲大喊。
胡蒼?
秦沐歌美眸一眯,連忙出聲呵斥道,“四兒,住手!”
就是這一聲呵斥,叫只差一指距離便要砸到胡蒼臉上的拳頭夏然而止。
原本緊緊閉着雙目的胡蒼等了半響,卻也不見那想象中的劇烈疼痛出現——
他試探性的睜開了雙目,原本還附在他臉上的青面獠牙的面具陡然炸裂開去。
四兒望着那張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娃娃臉,眉頭猛的皺起。
秀氣的拳頭猛的一收,狐疑的目光落在胡蒼的臉上,像是看怪物似得。
倒是秦沐歌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她定睛一瞧,這人正是閔親王的門客胡蒼。
想到自己剛纔被嚇的魂飛魄散的樣子,秦沐歌不由的怒從中來。
“你什麼情況啊,好好的帶什麼青面獠牙的面具扮鬼嚇人啊?”
面對秦沐歌的指責,胡蒼的稚氣的臉上浮出一絲尷尬,“那還不是秦姑娘約的地方太詭異了麼?即便是大白天的,鬼林裡面也很少有人——”
還不等胡蒼的話說完,秦沐歌一張小臉就皺了起來。
“你剛纔說什麼,我約的地方太詭異了?”
胡蒼點頭,“不是你約我到這裡來的麼?”
秦沐歌微微一怔,腦海裡似乎劃過了什麼。
她扭過頭去,狐疑的看向了四兒。
四兒這個時候也算是看明白了,她連忙慌張的搖頭,“小姐,我發誓我絕對沒撒謊。昨個兒我的確是見到了那位公子……”
秦沐歌微微蹙眉:她自然是相信四兒的,即便是全世界的人都會說謊,四兒也絕對不會欺騙自己。
那……難道是夙玉搞的鬼?
不過,既然他將胡蒼約了出來,那也罷,省的自己再跑第二趟了。
想到這裡,她清秀的小臉上亦是微微沉下了顏色,復又看向了胡蒼,“是不是我約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公子堂堂八尺男兒,怎麼還學會了恩將仇報呢?”
胡蒼面上微微一凝,似乎猜到了秦沐歌話裡面的意思。
狡黠的狐狸眼微微一揚,他似乎壓根兒就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蒼身爲閔親王世子的門客,自然是要爲自己的主顧出謀劃策。這都是逼不得已,還望秦姑娘見諒。”
秦沐歌冷眼瞧着胡蒼,眼底劃過一抹輕蔑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就問問胡公子,到底怎麼樣,你才肯將我的玄鐵刀還給我?”
“這個先不急,我先讓秦姑娘看一樣東西。”說完這話,胡蒼輕輕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來。
只見他一手拿着從懷中又摸出一小塊玄鐵原石,將那瓷瓶裡的鏽跡斑斑的水滴在了那塊原石之上。
下一瞬間,這原石彷彿遇到了剋星一般,竟然像棉花一樣萎縮了下去。
原本晶瑩剔透的原石,此刻在胡蒼的掌心已然是逐漸萎縮,最後成了一團烏黑焦灰的硬物。
“你到底想做什麼?”秦沐歌冷冷的開口,目光裡面帶着叫人不敢逼視的寒意。
胡蒼淺淺一笑,像秦沐歌解釋道,“這個叫原石液,是玄鐵原石在經過千萬年凝聚而成時,滴落在下方的液體。這兩種東西相生相剋,高級原石的形成少不了這種液體,但是這個液體也能輕而易舉的毀了價值連城的玄鐵原石。”
“你在威脅我?”秦沐歌粉拳微微一攥,面上寒意更甚。
若是知道今個兒會與胡蒼這般相對,當初他就應該一刀把他的心挖出來。
看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
“不敢!”胡蒼面上平靜,但是眼底卻閃現出了與他那張娃娃臉極其不相襯的算計,“我只是想跟秦姑娘做筆生意。”
“說說看!”秦沐歌清冷的回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秦沐歌從來都不做虧本的生意。”
胡蒼欣賞的看向了秦沐歌——
他自己並不是南陵人,平素更是不喜南陵那些弱女子矯揉造作的小家子姿態。
如今瞧見了秦沐歌,倒覺得她還有幾分草原女子的灑脫豪邁。
不過欣賞歸欣賞,他還有正事要辦。
若是能夠讓自己乘涼的大樹倒了,那他以後要辦事,恐怕會很麻煩。
“我希望秦姑娘能夠勸未央王回心轉意,不要再爲難世子!”
胡蒼再開口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面似乎帶上一絲懇求的意味。
只是,這話聽在秦沐歌的耳裡,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在這個世界上,容景那個大妖孽最不可能聽的,就是她的話!
胡蒼可是上回箭傷燒壞了腦袋,所以纔會跟自己提如此可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