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韓悠然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
循着聲線,他動了動身子,朝着韓青峰的方向“望”了過去。
那眸子沒有焦點,可當韓清顏看過來的時候,卻覺得微微一愣。
那雙眼睛看上去像是失明瞭,但是卻並不黯淡鈐。
甚至,若你仔細的看一看,就會發現裡面閃爍着常人難以注意到了智慧與沉穩的光芒。
“悠然見過皇兄。”
韓悠然微微側身,絲毫沒有弄錯一點方向。
而那從容淡雅的禮節亦是十分周到,叫原本打算看好戲的韓青峰硬是挑不出一絲錯處。
也叫韓清顏凝了雙眸。
原本是北韓皇后心尖尖上的肉,如今卻是淪落到了南陵當質子。
而且一待便是好幾年。
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落差,都足夠讓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崩潰了。
韓青峰原本以爲韓悠然這次見了他們會猶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
因爲韓悠然之所以會到南陵來當質子,跟他們是脫不了干係的。
卻沒料到……
瞧見韓悠然那安靜淡泊的樣子,韓青峰只覺得一股莫名的壓抑。
乾脆脣角一勾,“看你這樣子應該是日子過的還不錯,希望今日之後,你還能如此悠然纔好!”
衆人都聽得出韓青峰話裡面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兒。
一時間,不由的都將目光朝着韓悠然那邊遞了過去。
倒是韓悠然,彷彿從來就沒有脾氣似得,他脣畔微微一勾,“多謝皇兄。”
“嘁!”
一聲輕哼從韓青峰的鼻尖溢出來,他乾脆扭了頭也不去看韓悠然。
倒是韓清顏動了動眸子,似乎對這位並不是很熟稔的皇兄有些興趣。
就在衆人都在揣摩着兩位皇子背地裡關係的時候,門口卻是傳來了一陣平穩的馬蹄聲。
那馬車纔剛剛停穩,便有門房的高唱傳了進來。
“未央王、王妃到!”
秦沐歌來了!
真正的主角來了!
一聽到這聲音,衆人同一時間將目光朝着門口遞了過去。
只見一輛豪華的深紅色高頭馬車正穩穩地停在門口。
馬上前面,兩個身量窈窕的侍女正恭敬的上前打開車門。
一抹大紅色率先出了馬車,黑色的髮絲,白皙的俊顏。
隨着他躬身、起身的動作,滑落滿地的高貴優雅。
那,不是未央王容景又是誰?
即便是在他大婚之日,曾經見識過他那絕世無雙的容顏,如今再看一次,也不免被晃了心神。
而原本端坐在靳無雙身側的紫瞳眸光閃了閃,幾乎是不能自控的微微上前傾身。
即便是面上刻意保持着淡然從容,那眸子裡面卻依舊是涌起了莫名的情緒。
只是片刻之後,那捲翹的長睫動了動,微微一垂,便將那眸子裡面的亮光遮掩去了不少。
待容景剛剛站定,便能瞧見另外一個俏麗靈動的少女躬身從馬車廂裡面走了出來。
容景自然而然的伸手,一雙桃花眼柔情四溢。
秦沐歌頷首,俏臉微微一紅,卻還是將柔荑擱置在他的手上。
容景一個用力,便將秦沐歌給牽引了下來。
只是經過前晚那場激烈的運動,秦沐歌這會兒還是有一些後遺症。
再加上剛纔坐的時間有些久了,腳下免不得一軟。
倒是容景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那紅潤的薄脣氣息火熱的拂過秦沐歌的耳畔,“要不要我抱你進去?”
一聽這話,秦沐歌腰桿一直,連忙從容景的懷中退了出來。
經過那一晚的滋潤,她就像是熱情綻放的玫瑰,眼角眉梢都自然的流露出一種嬌媚之色。
之前的她清純像深山的靈泉;
如今的妖媚,更似奪魄的誘惑,一顰一動都帶着致命的魅惑。
看到這樣的秦沐歌,容景甚至突然就有了一種要永遠永遠將她藏在家裡的念頭。
“這麼多人,你別鬧!”
秦沐歌故意沉着一張小臉,但是兩抹紅霞卻是不受控制的漾起在兩頰。
更是叫她憑添了幾分嬌媚。
容景嘴角微微一揚,乾脆執着秦沐歌的手,領着她一併朝着大廳而去。
兩個人並肩而行,不是低頭竊語,似乎壓根兒就沒有將滿屋子的人放在眼底。
即便是如此,衆人也是生不出半點責備。
因爲,這兩個人生的實在是太美了。
容景妖嬈熱情,如同驕陽;
秦沐歌高雅恬靜,就如同皎潔高貴的明月;
彷彿,除了這兩個人有資格並肩之外,就再也沒有誰有資格站在他們彼此的身側了。
“昨日我進宮面聖,是與大臣在商討南方的洪災。”
容景一邊走,一邊跟秦沐歌交待着自己的行蹤。
因爲前日他去皇宮之後,幾乎是子時纔回府。
那個時候秦沐歌已經昏睡過去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容景又出去了。
新婚燕爾,即便不是日夜黏糊在一起,容景也是隻要一有空就會纏着她不放。
突然之間,早上清醒過來,卻感受不到身側那溫熱的身體,秦沐歌心中竟然是莫名的生出一絲空落落來。
今個兒一早,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探枕邊。
摸着那僅剩一點餘溫的被窩,秦沐歌心中難免有些難過。
容景這個傢伙每次在牀笫之上,如狼似虎,也不懂得憐惜。
那日將自己弄的暈厥了過去,緊接着兩日未曾打照面……
這樣的落差,難免叫她一時有些不適應。
只是,她纔剛剛輕嘆一聲,準備起身的時候,便瞧見容景端着一杯溫熱的茶水,一邊吹一邊小心的走了過來。
他穿着白色的中衣,外面隨意披了一件長衫。
一擡眼便瞧見秦沐歌瞪着一雙水澄澄的眸子看着自己。
他脣畔一揚,坐到了秦沐歌的身邊,將那茶湯遞了過來,“清心湯,緩解疲勞順便還能養血補氣。”
秦沐歌嗅着那清香的味道,原本疲累的身子似乎頓時就清醒了過來。
她一邊喝着微暖的茶湯,一邊望着容景。
“這兩日休息好了,再喝一盅我親手熬製的清心湯,保證事半功倍。”
一邊說着這話,容景一邊在她額頭上親了親,聲線也跟着柔和了起來。
“別緊張,該怎麼做就怎麼做,萬事有我!”
秦沐歌垂眸悉悉索索的喝着湯,眼眶突然就酸了。
曾幾何時,她苦苦求的不就是這樣平淡的幸福麼?
上天實在是不公平!
如果她想得到這樣的幸福,便要以付出夙玉的性命爲代價,她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見過王妃。”
就在秦沐歌神遊的時候,韓悠然那輕揚悅耳的聲線適時響起,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秦沐歌擡眸,就瞧見韓悠然朝着自己便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秦沐歌也是笑着回了禮,兩人一看就是有幾分熟稔的樣子。
陵帝見兩位主角都已經到齊了,便清了清嗓子,“既然他們兩位都已經到了,那就開始吧。”
陵帝一聲令下,衆人都紛紛表示贊同。
衆人按照秦沐歌要求,只讓她帶了連翹上二樓。
爲了避免人多口雜,所以其他人都是不被允許上樓的。
原本那些想要湊熱鬧的人一時間兜頭被潑了一桶冷水。
再三商定之下,陵帝還是堅持要將南陵的幾位御醫帶到二樓上去。
不管怎麼說,即便是他們曾經見識過秦沐歌的醫術,但總歸這次的主角是北韓的皇子。
若是韓悠然有任何紕漏,北韓都極有可能借題發揮。
所以,將那幾位御醫請上去處理緊急情況,算是有備無患。
在陵帝的堅持之下,秦沐歌最後還是退了一步。
二樓的天字號包廂,成了秦沐歌動手術的地點。
天字號包廂分爲內廳和外室,此刻只有秦沐歌與韓悠然兩人。
而天字號包廂的對面地字號包廂裡面,則擺了一排排桌子,這些人就是秦沐歌趕也趕不走的人物。
容景說什麼也要陪着,另外已經告老還鄉的前任御醫頭領王太醫聽到秦沐歌要給韓悠然醫眼睛,連說不可能。
他也是顧不得身子不方便,連夜急忙趕到了洛陽。
要求跟秦沐歌與韓悠然了進了天字號房間,全程觀看秦沐歌醫治的過程。
這不是第一個開口的人,但王太醫的身份讓衆人不敢怠慢。
要知道當年他替太后接生,替太上皇續命,在整個南陵連陵帝都要禮讓幾分。
如今大夥兒見王太醫都來了,便連忙把秦沐歌叫了出來。
那王太醫倒是一個大氣的人。
不像其他的大夫,見到秦沐歌就一副趾高氣揚,直接“命令”秦沐歌,在他們面前醫治。
面對這種人,秦沐歌連個眼神都懶得給,直接把容景和陵帝搬出來。
想全程觀看我醫治的過程?
可以,有沒有陵帝的命令?
沒有?
那有沒有容景的首肯?
也沒有?
你什麼都沒有,憑什麼命令我?
秦沐歌倨傲的態度,直接把那羣太醫給得罪了。
一個個說她不懂尊師重道,就算有醫術也沒有醫德。
秦沐歌不在意的一笑。
這些人並不是真正要觀看她醫治的觀察,而是來落井下石的。
她不介意將自己的醫學知識與衆人分享,但她介意這些別有用心的人。
王太醫的身份,絕對比那些打着名醫幌子的江湖郎中高。
他見到秦沐歌后很客氣的打了找回,然後詢問,秦沐歌要如何醫治韓悠然,他是否可以觀看,甚至不介意給秦沐歌打下手。
秦沐歌知道王太醫是真心癡迷醫術,可依舊很客氣的拒絕了。
雖然癡迷醫術,但是自己所謂的“移花接木”可不是什麼一般的小手術。
若當真叫這位王太醫觀看全程,恐怕自己還沒開始,便叫他們給送到刑部大牢裡面去了吧?
接着又有幾個御醫,還有當年給韓悠然看過眼疾的史醫,在聽到消息後,也一窩蜂的涌了進來。
這些人可都是有官家身份的,又不像王太醫那般講理,甚至有人威脅秦沐歌。
秦沐歌聽得煩悶,乾脆退了兩步進了包間。
她傾身,俏麗的朝着容景眨巴了雙眸,做出了一個“這裡交給你處理”的表情,然後毫不留情的將門給闔上了。
容景滿頭黑線地端坐在對面的包間裡面,豎起耳朵聽着裡面的動靜。
望着那些削尖腦袋想要鑽進去一探究竟的太醫,容景的嘴角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
除了那個丫鬟,秦沐歌連自己都不肯放進去,這些老東西還想進去?
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衆人遠還想要隔着琉璃窗,能看到一點裡面的情況。
可秦沐歌早有準備!
只見她身姿搖曳地走到了窗口處,隔着那窗口毫不吝嗇的留給衆人一抹清甜的笑容。
然後——
“嘩啦”一聲,毫不猶豫的將簾子給拉上了。
這一拉,外人的人甚至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這王妃也做得太絕了,她這是怕我們偷師嗎?”
一白鬍子太醫,氣得鬍子一顫一顫的。
“黃毛丫頭,能有幾斤幾兩重,老夫就等着,等着她栽跟頭。”
……
說什麼的都有,但就是不肯走。
他們心裡是不相信秦沐歌的,可見事情鬧得這麼大,這秦沐歌應該也是有幾分本事的,畢竟北韓的太子和公主也都還坐在這裡。
若是沒有把握,她憑什麼敢動手?
見那幾個老頑固說話越發的難聽,容景終於是動了動眸子。
那白皙的指尖輕輕一點,將身側的琉璃杯朝着桌沿外面一彈。
緊接着,“嘭”的一聲脆響,那琉璃杯便砸在了地上,瞬間碎成了許多碎片。
而這清脆的聲響也是瞬間就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幾位老太醫可是嫌這凳子上有刺,所以才非要站着?”
容景慵懶而又帶着絲絲寒意的聲音從人羣后面傳了出來,叫那些太醫後頸一涼。
那羣老糊塗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剛纔被他們集體抨擊的不是別人,正是未央王妃。
他們幾個老眼昏花,竟然將身後坐着的未央王殿下給忘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衆人忙不迭的縮着腦袋。
一個個乖乖地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大氣也不敢出。
原本在這樣惡劣環境之下,秦沐歌對這場手術還是抱有幾分擔憂的。
這種擔憂不是源自對自己技術的不放心,而是對着這動手術的環境有些擔憂。
眼部手術是需要最爲精緻的儀器和手術室。
而且整個過程中,但凡是出了一點小問題,不但影響的是韓悠然的眼睛,更有可能危及生命。
而且術後的併發症和感染,纔是最爲讓人頭疼的。
莫名的,望着已經躺倒軟榻上的韓悠然,秦沐歌略微有些緊張了起來。
眼睛看不見,所以聽覺和感覺就愈發的靈敏了。
此刻的韓悠然似乎感受到了秦沐歌情緒的變化。
他脣畔微微一揚,便從軟榻上坐了起來。
“沐歌,還記得那日我去未央王府與你說的事兒麼?”
秦沐歌一愣,擡眼望向韓悠然,卻見他面上似乎沒有過多的起伏。
“悠然,你是指……”
秦沐歌募得就想起了那日在未央王府裡,韓悠然與自己所說的那一番話。
他想讓一個人來旁觀?
這件事,從頭到尾就讓秦沐歌很煩惱。
動手術沒有一個助手,的確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可,若是爲了避免這個麻煩而讓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這未必有些得不償失。
“可是悠然……”
秦沐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瞧見韓悠然輕輕擡手。
“沐歌先不比急着拒絕我,不如先瞧瞧來人是誰再說。”
說完這話,秦沐歌眸子動了動,果然發現天字號包廂的牆壁動了動,緊接着便裂開了一道縫隙。
這個密道秦沐歌知道,但是如今韓悠然也知道,便讓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她凝神望向了個黑不溜秋的密道。
片刻之後,便有一抹淡淡的亮光從那裡面緩緩的亮了起來。
一抹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在那亮光後面,將那道身影襯得愈發詭異。
秦沐歌微微凝了雙眸,最後募得睜圓了。
“扈叔叔?”
沒錯,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臥龍商行的二當家——扈流星。
這一發現叫秦沐歌瞪圓了雙眸,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了韓悠然。
難不成,韓悠然竟然是與扈流星也有往來嗎?
不過,韓悠然似乎是知道了秦沐歌心中的猜想,他輕輕笑了笑,朝着扈流星身後一指。
果不其然,在他手剛剛指過去的時候,一抹端莊高貴的身影便是堪堪的從扈流星的身後閃了出來。
不是別人,竟然是玉念歌!
秦沐歌這會兒,算是徹底的蒙圈了。
“悠然,你跟我娘和扈叔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韓悠然輕笑,“這個問題,我覺得問我師父會更加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