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葉府尹被氣的臉頰漲紅,渾身發抖,秦沐歌嘴角莫名的勾起一抹暢快的笑意。
她是未央王妃,要顧及形象;
但是巴陵一看就是一介武夫,會說這話也是理所當然洽。
更何況,巴陵說的又沒錯鈐。
他們一個個就是在這裡裝孫子!
“王妃,您、您也不管管?”
葉府尹憋了半響,竟然是跟秦沐歌告起狀來了。
倒是秦沐歌嘴角一彎,淡淡的掃了身邊的巴陵一眼。
雖然她知道,只要自己說一聲,巴陵一定會對他們客客氣氣的。
不過,她秦沐歌可沒那麼好心。
“巴將軍是王爺身邊的人,大小是個將軍,我也不好指手畫腳,到時候免得王爺要說我的不是了。”
一聽秦沐歌這話,巴陵更是眼睛一亮。
他鼓着銅鈴般的眼睛,朝着以葉府尹爲首的那一羣文官衝了過去。
那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堪堪將衆人嚇得連退了好幾步。
“你們這些個文官就會耍嘴皮子,但凡是你們當真有幾分擔當,何苦非要在這裡等王爺一個首肯?還不是怕最後自己擔了責任?既然想當女表子,就別惦記那些個貞節牌坊!”
“你……”
“你竟然如此粗鄙——”
那劉閣老差點叫巴陵這低俗的話罵的一口氣沒有提上來。
那顫巍巍的白鬍子一翹一翹的,彷彿昭示着這位主子隨時也要被氣的翹辮子。
此刻,秦沐歌才覺着有一道凌厲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悠閒的擡起眸子,恰好就撞上了方離離深重的目光。
這一次,她沒有可以避嫌。
興許是因爲知道容景的情況,知道他壓根兒就不會出現。
所以,乾脆連那日在深林裡面的端莊大方也懶得粉飾了。
方離離定定的看了秦沐歌一眼。
那眸光仿若是淬上千年的寒冰,落在哪處哪兒就要結上冰霜。
“王妃可真是好興致!”
方離離端端兒站在原地,嘴裡吐出的話卻是冰冷至極。
“金陵五省的災民此刻約莫着都流離失所着呢,王妃卻還有這個閒情雅緻放任身邊的人逞口舌之快。”
一見方離離開了口,那葉府尹也是連忙回過了神。
“就是,如今災情大過天,難道王妃不知道多耽誤一刻就是棄百姓的生命於不顧……”
只不過,葉府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叫秦沐歌擡手給打斷了。
她豁然起身,悠然走到了會客廳的正中央。
嬌俏的小臉蛋微微一偏,那明媚的眸子裡面,似乎閃爍着熠熠星光。
“誰說我棄百姓的生命於不顧的?”
說着這話,秦沐歌便從懷中摸出那塊刻有“方”字的玉牌。
此物一出,衆人皆驚。
方離離一顆心更是猶如墜入了冰窟。
她雙眸不自覺的漲紅,上前劈手就要去奪秦沐歌手裡的玉牌。
“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
秦沐歌眼疾手快,一個利落的轉身,堪堪避開了方離離的動作。
她冷着眸子,脣畔微微一扯。
“方小姐說的什麼話,既然東西是你送給王爺的,會出現在我這裡,自然是王爺交給我的!”
“不可能!”
方離離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怒呼出聲。
一雙藏在廣袖之下的手更是緊緊的攥在了一起。
怎麼可能?
難道容景不知道這塊玉牌代表了什麼意義嗎?
他不可能不知道啊,既然知道,他又怎麼會將它交給秦沐歌?“可不可能現在可不是由你說的算。”
秦沐歌望着方離離那錯愕,甚至還有些震驚的表情,面色一冷。
在蘇牧將錦盒交給她的時候,她在取玉牌之時,發現了綁在玉牌上的流蘇穗子。
那上面編的是一個雙喜結,在那結節之下,用極細的繡線繡出了一個“離”字。
若不認真仔細的看,恐怕還當真看不到這個字。
隨後,秦沐歌多了一個心眼,叫連翹過來詢問了一下。
這一問纔算是弄明白。
原來在南陵,男女之間送絡子,喜結這種貼身物件,就是表達愛慕之情的意思。
也是在那個時候,秦沐歌纔算是突然回過神來。
爲何當初夙玉在瞧見自己替夜明珠打了絡子之後,會露出那般詭異莫測的眼神……
原來那個時候,他誤會自己對他動了什麼念頭嗎?
那件事過了也就罷了,可如今再瞧瞧方離離這有些下作的行爲,秦沐歌不由的怒火中燒。
若容景粗心大意一些,將這玉牌帶在身邊。
到時候,方離離只需從他身上將玉牌拿出來,便可以證明兩人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等到那個時候,恐怕容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靠!
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把她秦沐歌當死人了嗎?
秦沐歌二話不說便將那雙喜結給剪了個稀巴爛。
所以,剛纔方離離看到那塊玉牌之後,纔會露出那般震驚的表情。
“也多虧了方小姐送過來的玉牌了。”
秦沐歌欣賞着方離離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只覺得心頭舒暢。
“就在剛纔你們討論的如火如荼的之前,我已經派人用玉牌去過了方家的藥倉。現在,估計那些藥材已經出了金陵的碼頭了吧?”
“什麼?”
“什麼?”
這下,卻是要換做方離離和葉府尹目瞪口呆了。
昨日,容景雖然吩咐過秦沐歌全權代表他,但是這些官員們壓根就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秦沐歌?
名頭上雖然是未央王妃,但是誰不知道她不過是一個沒有及笄的黃毛丫頭?
雖然曾經在洛陽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浪,可如今這裡是金陵。
有金陵三大家族在,怎麼可能將這麼重要的事宜交給一個黃毛丫頭?
簡直就是兒戲。
所以,即便是昨日容景的命令,大夥兒也壓根兒就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而方離離也是琢磨着,即便是在別處爲難不到秦沐歌,在這藥材上,她多多少少還是能夠給秦沐歌一些苦頭吃的。
怎麼說,那些藥草還是在方家的倉庫裡放着的。
只要她方離離一個示意,想要爲難一個秦沐歌,簡直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可現在呢?
這個黃毛丫頭竟然是先斬後奏,直接將藥草派出去之後,再過來通知他們?
沒錯!
沒有商量,沒有詢問,就僅僅是通知而已。
那劉閣老一聽此話也是氣的鬍子打顫,“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你怎麼擅做主張,怎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
秦沐歌淡淡挑眉,嘴角浮起一抹嘲諷。
“擅做主張?若說起擅做主張來,我秦沐歌可是遠遠比不上在座的列位啊!”
頓了頓,她才繼續說道,“而且,這事到底是不是我擅自做主張,大家不要太早下定論。”
說完這話,秦沐歌將目光朝着巴陵那邊遞了過去。
巴陵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卷地圖展平在桌面之上。
幾位文官相互對視了一眼,紛紛上前觀看。
只見受災最嚴重的五個省都在地圖上被標紅了。
從金陵出發,每一條線路都劃分的清清楚楚,就連每個省分配多少擔藥草也是清清楚楚。
看到這些東西,衆人心中暗驚。
劉閣老是第一個扭頭看向了秦沐歌,目光裡是不敢置信,“王妃,這是您……”
秦沐歌輕輕點頭,伸手點上了地圖一個個分析了起來。
“費南靠近金陵,也是受災最嚴重的一個地方。
我劃分了百分三十的藥草入費南;剩下除金陵外的三省均分。
最遠的凌遠受災僅次於費南,我會從周邊省調遣藥材過去。
這樣不但可以節省金陵的藥材,還能夠節省下不少的人物力。”
衆人聽秦沐歌分析的條條是道,面上的驚訝更甚。
要知道,昨日容景纔將秦沐歌可以接手的事情告知他們。
即便是按照正常的時間,能夠看完所有的資料,分析完所有的災情,即便是不眠不休,粗粗掃過也的一天一夜。
秦沐歌怎麼會……
而且,她的安排,的確是最爲恰當的。
至少,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想出另外一個更合適的辦法。
巴陵望着衆人那詫異的面龐,面上也是浮起一抹得意之色來。
他劍眉一挑,“若是各位大人能夠想出比王妃安排更妥當的辦法來,我想王妃是願意將方家的玉牌交出來的。”
說着這話,巴陵更是挑釁似得掃了衆人一眼。
而秦沐歌也沒有責備巴陵自作主張的意思,反而是面色清淡,似乎很是贊同。
好半響之後,卻也沒見衆人開口。
秦沐歌這才笑着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沒有異議的話,那就代表大家都贊同我的決策了。”
說着,她又扭頭看向了立在便,差點兒便要將手裡的錦帕擰成麻花的方離離。
“不知道方小姐有何見解?”
方離離冷眼瞪了秦沐歌一眼,冷哼一聲之後,才涼涼的開口。
“既然各位大人都沒有意見,那我自然也是沒有意見的。只是,這賑災並非小事,既然大家有言在先,那就希望王妃下次還是能夠與各位大人商議着來。否則,方家放心不下。”
秦沐歌見好就收。
這一次自作主張,也不過是打算給衆人一個下馬威。
因爲自己這張童顏引發的歧視事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且這一次事關重要,還牽連到容景,那麼她就沒有時間陪他們慢慢來。
不過既然藥草能夠順利運到災區,再加上這幾日並沒有什麼河岸決堤的風聲傳過來,想來暫時能夠緩上一兩日了。
“既然藥草已經送出去,那麼現在只剩下一件事了。”
方離離突然開了口。
秦沐歌等一干衆人均是循着聲線朝着她那邊看了過去。
“朝廷雖然有薄款下來,但是想要幫災區百姓解決溫飽問題,還有洪水之後的生活問題,光是靠朝廷那些撥款是不夠的。”
方離離這話說的輕輕穩穩,彷彿剛纔那個瀕臨爆發的人壓根兒就不是她一般。
秦沐歌微微挑眉,望着方離離那平靜的眼眸之下,似乎有星火閃動。
今日,自己叫她吃了那麼大一個癟,按照她那樣的性子,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方小姐的意思是?”
葉府尹十分配合的發問。
方離離面上浮起了菩薩一般的慈悲笑容。
在衆人看來,就好似那手端淨瓶的菩薩一般。
“其實在好幾日之前,我們方家就與金陵的達官貴胄們一齊商議過了。
打算在方家捐出了藥材之後,舉辦一個宴會。
主旨就在於聚齊金陵的貴胄,替災區的百姓盡一份綿薄之力。”
方離離刻意壓下來的聲線,帶着春風一般的和煦。
落在列位官員們的耳裡,亦是叫他們如沐春風。
劉閣老更是忙不迭的笑着點頭,“有方家這樣慈悲的大戶,實乃是金陵,乃至南陵百姓的造化啊!”
接受着衆位官員奉承的目光,方離離倨傲的轉過身去。
那犀利的眸光淡淡的從秦沐歌的身上掃過。
“既然王爺已經將賑災的事宜全權交給王妃處理,那麼希望王妃明日也能出席晚宴。這樣,才足夠顯示朝廷的誠意呀!”
秦沐歌自然知道明日是一場鴻門宴。
不過,就算是知道,她也非去不可了。
不光是因爲方離離的挑釁,更重要的原因就是——
災區的百姓也的確需要這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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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秦沐歌也是好不忸怩地點頭應聲。
“既然是賑災的慈善晚宴,我自然會出席。”
見秦沐歌如此爽快的答應下來,方離離幽暗的眸子裡面閃過一抹亮色。
她微微一笑,“那明日就離離就在方府恭候王妃大駕了。”
說完這話,她虛虛一福身子,轉身飄然離開了。
衆人瞧見方離離都離開了,也紛紛請辭。
直到目送衆人都離開之後,巴陵才風風火火地衝到了秦沐歌的身邊。
一根粗粗的大拇指募得伸到了秦沐歌的面前。
緊接着,巴陵那豪邁的聲線就響了起來。
“王妃,乾的漂亮!”
秦沐歌叫着紅果果的誇獎弄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王妃,你別謙虛啊!”
巴陵興致勃勃的望着秦沐歌,“昨個兒晚上到今個一早,我壓根兒就沒有得到有人帶着玉牌出行宮的消息,王妃,您透露一下,您到底是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一切都辦好的?”
望着巴陵滿心疑惑的樣子,秦沐歌笑的更歡了。
她從懷中掏出玉牌,扔到了巴陵的懷中。
“從昨晚開始,我就一直守着王爺,哪裡有空吩咐別人去辦事啊?”
“啊?”
巴陵不敢置信的瞪着秦沐歌,一時間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可是,王妃您剛纔不是說——”
巴陵的話說到這裡,突然夏然而止。
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了一般,恍然大悟的望着秦沐歌。
“王妃,你好狡猾,你居然騙——”
“噓!”
秦沐歌蹙起眉頭,瞪了巴陵一眼。
她微微踮起腳尖,朝着外面看了去,發現衆人都沒有要回頭的跡象。
“這個就叫做兵不厭詐。對付他們那羣鬼精鬼精的人,不使些手段,沒那麼容易辦成事。”
巴陵一聽這話,臉上登時露出崇拜的表情來。
自從跟了容景之後,他以爲容景纔是腹黑的代名詞。
可如今跟在秦沐歌身邊一會兒的時間,他才發現——
說起腹黑,這位小王妃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再說了,使個詐,便能激的方離離放話出來舉辦什麼慈善晚宴,這未嘗不是一種收穫!”
聽着秦沐歌所言,巴陵欣賞之餘,眉頭也再一次皺了起來。
“可這樣,若是叫他們知道了,恐怕是會記仇的!”
秦沐歌冷冷一笑,“記仇?我還就怕他們不記仇呢!若是不記仇,明個兒也弄不出大動靜,那麼我們的賑災款又怎麼能豐盈起來呢?”
聽着秦沐歌這拐彎抹角的話,巴陵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
而秦沐歌卻是挑眉道,“不過現在呢,還有另外一件事——”
巴陵連忙詢問,“什麼事?”
秦沐歌目光朝着巴陵的懷裡遞了遞。
“若是你再不拿着玉牌去方家的藥倉,恐怕該記仇的就不是他們,而是我了!”
聽着秦沐歌漸漸冷下來的聲音,巴陵猛的一拍腦門,驚呼了一聲。
“巴陵馬上就去辦!”
巴陵揣着玉牌,一邊急急忙忙地朝外面奔,一邊嘀嘀咕咕。
“這些陰謀陽謀,勾心鬥角之事,我還是有些做不來啊!”
今日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
望着巴陵疾步走出的背影,秦沐歌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從那夜自己撒嬌兼撒潑從容景那兒將這個差事接過來之後。
她一有空便鑽進了容景的書房,將那上面的卷宗挑揀着看了一遍。
而且,之前容景也有跟她分析過一番。
所以,她才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災區的情況摸清楚。
說起來,容景燒得迷迷糊糊之中,胡言亂語有時候還唸叨的是災區的一些情況。
這麼一說,自己能夠如此圓滿的解決這個藥材分配問題,還得記上容景一功呢!
一想起容景,秦沐歌便拎起裙襬朝着臥室那邊走了過去。
自己在這邊耽擱了一些時間,不知道他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有連翹在看着,應該是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待秦沐歌拐上了長廊之後,遠遠的,卻瞧見臥室的大門正半開着。
秀眉微蹙,秦沐歌快步走了過去。
她分明叮囑過連翹,容景這會兒正在發燒,不宜吹風。
可當秦沐歌邁進了臥室之後,卻瞧見連翹正跌倒在地上,正痛苦的捂着肚子。
秦沐歌心頭一驚,飛快的跑了過去,“連翹,你怎麼了?”
連翹面色慘白,一邊抱着肚子,一邊擡手朝着牀上一指。
“王、王爺跑了。”
“什麼?”
秦沐歌一愣,再擡頭朝着牀榻上看了過去。
只見牀榻上的被褥凌亂不堪,原本應該乖乖躺在上面的容景也是不見了蹤影。
擱置在牀頭的鐵盆也是被打翻在了地上,裡面的水潑了一地。
“連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秦沐歌費了些力道,將連翹扶了起來。
連翹的腹部,明顯還留着一個腳印。
此刻,她在秦沐歌的攙扶之下,重重地跌坐在藤椅之上。
腹部的傷讓她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也是從額頭上滑落了下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斷斷續續的道,
“剛纔王爺迷迷糊糊好像是要清醒過來,張口說要喝水。我便去給他倒茶,可是我纔剛剛轉身,他便起身要往外面走……咳咳,我剛靠近,王爺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腳踹上了我的肚子,自己跑了出去。”
“怎麼會這樣?”
秦沐歌不敢置信地聽連翹說完這話。
“我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爲、因爲王爺的氣息都不對勁了,就跟變了一個人似得,沒錯,就是變了一個人!”
聽着連翹這斬釘截鐵的話語,秦沐歌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變了一個人?
難道是夙玉又出現了?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秦沐歌只覺得心中陡然一沉。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起身,“他朝哪邊去了?”
連翹叫秦沐歌這突變的神色給驚了一跳。
她低咳了兩聲,連忙擡手,朝着門外的湖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