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秦沐歌秀眉一蹙,那些原本出現在夙玉夢境中的場景如同老電影一般飛快的放映着。
容景看到她與夙玉在桃花坡定情,然後擁吻…鈐…
容景看到她未着寸縷的與夙玉糾纏在浴室裡…洽…
容景看到她躺在牀上,夙玉睡在一側,兩人相擁而眠……
“天哪!”
秦沐歌驟然睜開了雙眸,那俏臉驟然一片雪白。
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般,連退了好幾步,才總算是頓住了腳。
韓悠然正思量着容景到底是什麼病因,突然瞧見秦沐歌這麼大的反應,連忙起身走了她身邊。
“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頭緒了?”
韓悠然的話音還未落,那微涼的雙手突然就被秦沐歌緊緊的握住了。
她的手微涼,發顫。
此刻的她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子,雙眸泛起霧色,雙脣驚恐的輕顫,“我,我好像……”
韓悠然是第一次看到秦沐歌這般驚慌失措。
當初在“臥龍商行”,即便是被再多的人爲難攻擊,她也從未露出過這般幾近絕望的樣子。
“彆着急,慢慢說。”
韓悠然刻意將聲線放平了一些。
他微微頷首,能夠看到秦沐歌下意識收緊的雙手。
平淡的眼波中閃過一抹深意。
“我好像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了……”
韓悠然蹙眉,因爲他能夠感受到——
秦沐歌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雙微涼的柔荑已然是開始輕顫了。
“沐歌?”
韓悠然低頭,發現秦沐歌仰面望着自己。
那雙清眸裡面沒有了往日的神色,就彷彿剛剛過了深秋的大地,滿目蕭條。
而那輕顫的睫毛上面,還掛着輕盈的淚珠。
“夙玉身受重傷,生死不明;容景又變成這個樣子,我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
韓悠然眸光一閃,似乎是看穿了秦沐歌心底想要放棄的打算。
他凜聲道:
“容景現在這個樣子,難道你打算也一直這麼頹敗下去?”
說着這話,他原本平穩的情緒也似有些控制不住的起伏了起來。
一雙也是握住了秦沐歌的肩膀,堅定不移的說道。
“現在不但是容景需要你,金陵五省更加不能放掉。你別忘了,如今金陵水患已成現實,緊接着,便是費南、巴蜀、岐山、均楚。
你要清楚,此次金陵水災已經讓陵帝震怒,派欽差過來調查敦促容景。他現在狀態起伏不定,若是沒有你,容景就徹底毀了。你明白嗎?”
素來就寧靜淡泊的韓悠然何時這般聲色俱厲的開口訓斥過一個人?
原本眼簾還掛着淚珠的秦沐歌竟是一時間叫韓悠然說愣住了。
好半響之後,她竟然是沒有半點可以反駁的餘地。
是啊!
當初是她的心還不夠堅定,所以纔會在夙玉和容景中間遊離不定。
所以纔會弄到如今,徹底傷害了兩個男人的感情。
夙玉爲了她生死不明;
容景爲了他失了心神,甚至不惜剔除了他們兩個相濡以沫的點點滴滴。
如今的秦沐歌在容景的心中,不過就是一個突然出現,且又沒有半點感情的妻子。
所以,他纔會在初見韓悠然觸碰秦沐歌時產生憤怒,而非嫉妒。
直到剛纔秦沐歌才總算是弄清楚了容景性格驟變的起因。
原來從洛陽到金陵這一路,容景什麼都知道。
可是,他卻什麼沒說。
即便是這樣的隱忍,這樣的寵愛,他終於還是無法接受秦沐歌與夙玉那般相處的場景……
他甚至因爲這個原因放棄了自己。
這,從當初他對秦沐歌說的那一番話就能看出端倪。
若非是夙玉意外闖入“屠龍陣”,然後又使用蠻力想要破了“屠龍陣”,容景根本就不可能會再次回來……
想到這裡,秦沐歌只覺得周身的血液彷彿都要凝固了起來。
她轉過身去,用微顫的右手輕輕觸碰着容景的臉。
從眉到眼,從筆挺的鼻樑,到紅潤的薄脣。
容景的一切都那麼的完美。
可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卻願意爲了一個什麼都不起眼的秦沐歌做出那麼大的犧牲。
即便是失了心神,他潛意識裡面對自己的呵護和保護都毫無保留。
有這樣一個男子如此傾心,她秦沐歌還有什麼不能去做的?
當初容景對自己所說的那一番話,今日秦沐歌可以毫無保留的對他重複一遍。
“秦沐歌得你容景此番珍愛,此生無憾。”
說罷這話,她傾身在容景光潔的額頭上面印了一吻。
這個舉動叫一旁的韓悠然微微閃了閃眸子。
此刻秦沐歌的這個吻沒有絲毫的下流、情(和諧)色之意,反倒是給人一種十分聖潔的光輝。
垂眸之間,眼眸裡面的溫柔和愛意絲毫沒有半點掩飾。
沒錯!
當初他在刑部大牢裡面遇到的秦沐歌,就該是這樣坦蕩率性。
傷心就放聲大哭,喜歡就熱切的愛。
這纔是一個真性情的女子。
“悠然可知道陵帝是派了誰過來?”
秦沐歌伸手替容景掖了掖被角,起身的時候面上已然是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即便是韓悠然這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男人,也免不得叫她這強悍的心裡承受能力給驚了一回。
若換做平常人家的姑娘——
恐怕容景醒來那冷淡的態度,還有捏着她下頜的力度,就足夠叫她們死上一回了。
不過也是,如果秦沐歌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子,今日她就不可能會站在容景的身邊。
他們兩個不是誰倚靠誰,而是相互共存的。
想到了這裡,韓悠然才彎了彎嘴角,釋然道。
“閔親王世子。”
容耀?
秦沐歌聽到這裡,免不得眉頭一蹙。
如果換做別人倒也還好說,可是換做容耀,恐怕……
隨着這個名字突然躍入腦海的,不單單是容耀與自己的糾葛,還有那一夜她在行宮看到的場景。
容耀被秦暖心耍了,而沈靈之又意外懷上了身孕。
想着自己離開洛陽之後,那裡肯定又少不得一番鬧騰。
不過那些閒雜人等壓根兒就不是她秦沐歌應該擔心的。
她應該擔心的是——
“悠然,剛纔容景爲什麼會對你出手?”
秦沐歌突然想到了這件事,她回過頭去,看向了韓悠然。
“是不是……”
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韓悠然輕鬆的開了口。
這件事他多少能夠猜測到,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跟秦沐歌說罷了。
況且,他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要隱瞞的意思。
“容景才的沒錯,你的懷疑也沒有錯。”
韓悠然聲線平穩,淡淡的道:
“這件事可能跟韓青峰有關。”
果然!
秦沐歌本來就聰明。
再加上之前容景說了那番話之後,便跟韓悠然動了手。
而現在韓悠然又說出了容耀將會被派任欽差。
這裡面那些關係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容景會對韓悠然出手,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秦沐歌凝神看了一眼睡得安詳的容景,輕聲道:
“悠然,我替容景向你道歉。不管韓青峰對南陵做了什麼,我都相信與你無關。”
聽到秦沐歌這絲毫沒有猶豫的話,韓悠然面上神情一鬆。
他緩步走到了容景的牀頭,將話頭接了過來。
“有沐歌這句話,便夠了。不過,既然我是北韓人,那我就有責任對金陵所有的災民負責。
所以,我會留在金陵善後。”
聽到韓悠然這話,秦沐歌似乎也並不意外。
他原本就悲天憫人。
天乾經過十幾年前的大斗亂之後,又安分了這麼些年頭。
不過,這期間,北韓一直蠢蠢欲動。
那一場持續三年的戰爭纔剛剛結束,和平條約纔剛剛簽訂下來,韓青峰就藉着容景大婚的日子,將手伸到了洛陽。
看來,北韓的野心恐怕不僅僅是一點點。
就在秦沐歌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花無漾如同一陣旋風似得衝了進來,滿臉喜氣。
“洪水、洪水退下去了。”
一聽到這話,秦沐歌和韓悠然兩個人下意識的對看了一眼,連忙跟着花無漾飛快地走了出去。
而就在他們兩個前腳纔剛剛離開了房間的時候,原本躺在牀上的容景那捲翹的長睫微微動了動——
而另一邊秦沐歌一行人才剛剛衝到門口,果然發現原本已經將大門淹了一半的水,竟然是以一種極緩的速度朝着外面退了去。
那門口的大理石臺階也是緩緩的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只是,有洪水帶來的水草雜物也是將原本乾淨整潔的地方弄的污穢不堪。
順着那洪水褪去的地方,能夠看見不時有動物的屍體浮起來。
而洪水淹過的地方,也是散發出一種腐朽的味道。
巴陵蹙着眉頭望着這滿地的狼藉,無奈卻又幸運的嘆息道:
“幸虧王妃吩咐我們先將藥材運出去了,否則這大水一淹,金陵那些庫存着的藥材恐怕再也不能用了。”
倒是秦沐歌沉了一雙眸子,“我們先前去了泄洪閘,壓根兒就沒有發現能夠泄洪的開關和渠道。如今突然起了變化,這裡面定然有問題。”
韓悠然聽見秦沐歌這話,也是沉吟了一番。
“你們說,整個州府裡面,最熟悉這裡面所有渠道的人會是誰?”
韓清顏這個時候沒好氣的接了一句,“這還用得着說,最熟悉家裡情況的,自然是房子的主人了咯。”
韓清顏的話叫秦沐歌眼前一亮。
她幾乎是與韓悠然同一時間反應了過來,“葉府尹?”
“沒錯,葉府尹一定知道哪裡還有泄洪的地方。而且,他們夜家與方家跟封貴妃還有一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韓悠然接着秦沐歌的話下面解釋了起來。
秦沐歌瞪着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向韓悠然,似乎對兩個人的默契感到很是驚奇。
“如果說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有預謀的話,那麼葉家和方家一定是提前知曉的。”
韓悠然十分贊同秦沐歌的話,“洪水褪去,葉家人一定會回府,我們馬上去葉府。”
“好!”
秦沐歌點頭應下。
花無漾被安排留下來照看容景,雖然他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但是無奈王妃下的命令,所以壓根兒就不敢違背。
他知道容景睡着的時候,最是不喜有人打擾。
所以,花無漾乾脆坐在外面的院子裡,打起了瞌睡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渾渾噩噩的纔剛剛合上眼,從院子外面便有數團黑霧如同鬼魅一般的翻入院牆,朝着容景那邊的臥室而去。待那幾團黑霧閃進容景的房間之後,才逐漸凝聚成團。
一時間,七八個黑衣人悄無聲息的便出現在了容景的臥室裡面。
“其他四省的情況如何?”
原本還闔着雙眸的容景突然就坐了起來。
他腳踩着牀邊的踏腳板,上身微微前傾,一股威嚴之氣渾然天成。
那個黑衣人一聽容景開口,均是齊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風雲堂在辦事的時候,遇上了一些人。”
容景眸子一眯,裡面有懾人的寒意迸射出來。
“一些人?”
那領頭的黑衣人聽到容景略帶不悅的聲線,只覺得後頸一涼。
他身子一弓,整個人幾乎是匍匐跪倒在地上。
“風雲堂的弟兄遇到了王妃手下的暗衛。”
聽到這裡,容景的眸子微微一暗。
那黑色的眼眸裡面,似乎有一團黑霧浮起來,然後又落下去。
“看來玉念歌將手下的暗衛交給她了。”
頓了頓,容景那毫無感情的聲線繼續響起。
“然後呢?”
那黑衣人只覺得後背已經開始“撲簌簌”的冒汗了。
誰不知道自家王爺將那個小王妃當成寶貝似得捧在手心裡疼着?
遇到王妃手下的人辦事,他們當然不敢阻攔。
可現在再聽王爺的語氣,好像是有些奇怪,有些難以捉摸。
那領頭的黑衣人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回道——
“我們避開了王妃手下的暗衛,現在其他四省的情況……”
待容景聽完他們所說的話之後,原本幽暗的眸子劃過一道細緻的亮光。
“爺,那王妃那邊要不要告知?”
黑衣人緩緩的將情況交待清楚之後,最後才試探性的望向容景,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