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了這一眼又能如何?
她想要的,他現在還給不了她。
但是,那個人卻可以。
清澈見底的眸子輕輕垂下,黯淡的目光掃過秦沐歌安詳的睡顏鈐。
他起了身子,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即便是睡着了,秦沐歌的右手依舊是緊緊地攥成了一團。
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蹙,他輕輕靠了過來,重新坐了下去。
細緻白皙的指尖將秦沐歌的攥緊的右手輕輕拂開,卻發現她指尖似乎還有傷口。
那上面的齒痕十分清晰,可見動嘴之人頗費了一些力道。
甚至,連傷口周邊也開始漸漸紅腫青紫起來。
“怎麼會這樣?”
他蹙起了眉頭,細緻的指尖溫柔的摩挲着那傷口。
徐徐的熱意帶着一絲熱流,從他的指尖引出,渡到了那紅腫的傷口之上。
原本緊緊攥住的指尖因爲這舒適的力道而漸漸鬆開了一些。
很明顯,他的按揉起到作用了。
秦沐歌雖然沒有什麼武功功底,但是如果這個時候還沒有任何反應,那她就白活了這兩輩子了。
雖然不是像容景那樣的武林高手,但這個時候她還是清醒了過來。
只是,這會兒,她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
反正自打她穿越過來之後,自己的蓉園就像是一個客棧。
但凡是有點武功的,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可昨個兒,容景不是說派了暗衛到這裡了嗎?
怎麼連有人偷爬進她閨房都不知道?
極細微的氣息變化,和瞬間繃緊又放鬆的身子,沒有逃過來人的眼睛。
他的脣邊逸出一抹輕笑,索性大大方方的將秦沐歌的手握在手心:
“小沐,我知道你醒了。”
掌心的小手帶着絲絲溫熱,柔若無骨,握在手上讓人捨不得放下。
秦沐歌的雙手修長,白嫩。
明明是一雙能夠行醫救人的手,卻又帶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
明明有些力道,卻又精緻無比。
“夙玉,你放手。”
從聽到來人喚自己“小沐”的時候,秦沐歌就已經猜到他是誰了。
心中有了底,她便也沒有了最初的緊張和不安。
她抽回了手,一骨碌的爬了起來,坐在牀頭,在黑暗中與夙玉對視着。
那雙清澈的眸子裡面帶着一絲凝重。
不過片刻之後,又消逝不見。
且眼中的凌厲,完全不似剛醒來。
任哪個女子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身邊坐了一個大男人,也高興不起來。
幸虧秦沐歌膽子大,這要換作一般人,恐怕嚇都嚇死了。
夙玉的武功高深莫測,如同鬼魅一樣,悄無聲息。
而他的來無影去無蹤,更是成爲了秦沐歌心頭的一塊大石,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挪開。
“手還疼麼?”
剛纔看到了秦沐歌指尖的傷痕,再聯想起今日在炙鐵籠上面看到的血跡……
夙玉只覺得胸口被一塊巨石給堵住了。
無論他是如何答應他師傅,在秦沐歌大婚前絕對不出現,不打擾,終究還是隱忍不住了。
他想要見到她。
立刻,馬上!
於是,他就順從心意,偷偷地溜到了丞相府。
雖然已經坐好了準備,秦沐歌會對自己態度冷淡。
但是,如今僅僅是接受到了她疏離的目光,就有一種心如刀割的感受。
夙玉不是一個會掩飾感情的人。
若現在屋裡燈火通明,秦沐歌就能看到他那雙藍瞳裡面,還有那張絕世俊顏之上,那焦灼不安的神情。
“自己咬的。”
秦沐歌沒有說謊,但也沒有說明白的打算,悄悄往後挪,意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同坐一牀,她可怕出什麼事。
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她雖然對夙玉動了心,但是她現在的身份是準未央王妃,她可不想毀了自己的清白。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她甚至在想:若是容景瞧見了這一幕,按照他的脾性,估計是要鬧翻天的吧?
夙玉不高興的皺了皺,可惜秦沐歌完全沒有看到。
見夙玉半天不說話,秦沐歌問道:“你受傷了?”
秦沐歌吸了吸鼻子,發現並沒有聞到血的味道呀。
“沒有,難不成,我只有受傷了,纔會來找你?”
夙玉還糾結於兩人之間拉開的距離,和秦沐歌左手上的傷。
若秦沐歌這個時候擡起眸子,就能看見他水澄澄的藍眸裡面正可憐兮兮的寫着:你爲什麼要離我那麼遠?
“沒受傷,那你來找我幹嗎?大半夜的,會嚇死人的。”
她是大夫,但同時也是未出閣的小姑娘。
咳咳……
夙玉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
他總不能告訴秦沐歌。
他一心想着炙鐵籠上面的血跡,怎麼也睡不着。
鬼使神差了地,就跑到丞相府來了。
“前兩日,你去過臥龍商行了?”
夙玉急中生智的拋出這件事。
“是。”
秦沐歌戒備的點頭。
她心中明白夙玉對自己有諸多隱瞞,即便是他有什麼苦衷,這個時候的她也沒有必要再聽了。
想到這裡,她又擡起眸子看了夙玉一眼,“你,這次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夙玉一愣,面上的表情複雜。
那雙清澈的藍眸裡面亦是閃過一抹凝重和猶豫。
片刻之後,他才訕訕的開口,“容景,他還好麼?”
秦沐歌被夙玉一句話堵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在從他嘴裡聽到“容景”二字之後,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煩躁。
她乾脆別過頭去,“他很好,再過一陣子,我們就要成親了。”
“你當真要與他成親麼?”
夙玉周身一震,有些急切的上前。
修長的指尖亦是一把握住了秦沐歌的雙手,面露急色。
彷彿感受到了夙玉的焦急,秦沐歌心中五味雜陳。
可嘴裡說出的話卻是生硬的叫夙玉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不然呢,就像你說的那樣,再給你些時日,然後再等你來娶我?”
夙玉一愣,“你不願意麼?”
一聽到這話,秦沐歌更是覺得怒火中燒。
在她的記憶中,她的初吻給了他。
第一次動心也是給了他。
可是他呢?
身上揹負了太多的秘密,卻不肯與自己承受。
既然不能坦誠相待,又何來談婚論嫁?
秦沐歌心中苦澀,面上卻不露分毫。
她倔強的將腦袋別開,硬生生的開口,“就是不願意。”
夙玉面上的神情無奈而又複雜,那欲言又止的的感覺幾乎要將他折磨瘋了。
秦沐歌是他唯一真心對待過的女人。
就算是一日三餐那種小事,他也不想隱瞞。
可是,這一次……
夙玉動了動眸子,目光挪到了秦沐歌腰間,隱隱發着微亮的夜明珠上,還有一絲血斑沒有褪盡。
那一瞬,夙玉面上的空洞和不安秦沐歌並沒有看到。
半響之後,夙玉才訕訕的開口,“我知道,你不願意。”
秦沐歌這會兒氣的要暴走了。
這個夙玉果然是隻呆頭鵝。
若自己當真與容景結婚了,那也是這塊榆木疙瘩一手促成的。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你今天還來幹嗎?”
“……”
夙玉翻了個白眼。
沒事,他就不能來?
既然來了,索性就做一點什麼,免得白跑一趟。
“把手伸出來。”
夙玉垂下了眸子,避開了那個話題,指了指秦沐歌的縮進被子裡的雙手。
“你要做什麼?”
秦沐歌的手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作爲大夫,最寶貴的就是那雙手。
夙玉這個愣頭青該不會一生氣,就想着要斷自己的手吧?
“放心,不會毀了你的手。”
夙玉那絕美的臉上,顏色更黑了。
這個女人真是不識好人心。
長臂一伸,也不管秦沐歌願不願意,直接將她的手抓了過來。
“啊……”
秦沐歌人也跟着往前一栽。
夙玉冰着一張俊顏,周身那毫不掩飾的寒意,彰顯着此刻並不太好的心情。
眼看着秦沐歌往前一栽,他卻還是飛快的大手一攬。
將那姣香軟玉攬進了懷中。
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藥草香,如同山間的梅花一般,清雅淡然。
突然撲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秦沐歌耳根一紅,作勢就要掙扎。
“別動,這樣會把外面的暗衛都引過來。”
夙玉一邊心安理得說着,一邊輕輕地給秦沐歌揉按着雙手。
秦沐歌正想了說什麼,卻感覺一股暖暖麻麻的感覺從手指處傳來。
“你……”
秦沐歌擡頭,驚訝的看着夙玉。
這個男人,大晚上的跑來,就是爲了給她治傷麼?
她不信……
“我什麼我,另一隻手拿來。”
低垂着的藍眸裡面,似乎有一絲笑意閃過。
只可惜秦沐歌心情太複雜,壓根兒就沒有看到。
夙玉來的突然,走的莫明。
一晚上,除了用內力讓她指尖消腫之外,什麼話都沒有再說。
這樣的氛圍中,秦沐歌當然也不敢說話了。
她還怕,京城傳出秦沐歌和人偷/情的流言呢。
她明明說好了要將夙玉從她心裡剔除,明明說了要嫁給容景。
可爲什麼等夙玉出現的時候,她心頭卻還像是壓着一塊大石一樣?
或許是夙玉的沒心沒肺傷了她吧。
不過,夙玉的本事的確不錯,再加上她的手又真的很疼,所以,她才一直沒捨得抽回來。
直到黎明時分,夙玉鬆開她的手,說要走時,她才反應過來。
“小沐,我不想你嫁給他,也不會讓你嫁給他。”
臨走前,夙玉說的話還在耳邊迴響着。
秦沐歌清麗的眸子裡面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陰霾。
夙玉,這個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
經過夙玉一晚上的按摩揉捏,秦沐歌今個兒一早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她纔剛剛梳洗完畢,就瞧見連翹一臉不悅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素來情緒還算穩妥的她不時的回頭,朝着前廳那邊頻頻的看。
秦沐歌從內院走了出來,臉上掛着好奇,“什麼事讓咱們連翹姐姐氣的直翻白眼?”
見秦沐歌取笑自己,連翹這纔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她吐了吐舌頭,“哎呀,小姐你老是取笑人家。”
秦沐歌淺笑着,在連翹的腦門上戳了一下,“不是說讓你在前院看着,是不是暖心閣有什麼動靜了?”
一提起這個,連翹不由的又來了氣,“咳,小姐您就別說了。方纔二夫人領着幾位妯娌要去逛後院的荷花池,路上似乎跟素雲夫人打了照面。後來我就瞧見小青領着二小姐跟了過去,我不過是與二小姐打了個招呼,多問了兩句,小青就跟我嗆了起來!真是……”
秦沐歌瞳孔驟然一縮,俏臉上瞬間覆上一層寒冰。
“小青?她不是秦暖心身邊的丫頭嗎,怎麼會跟二小姐在一起?”
“對啊,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被秦沐歌這麼一點,連翹也是猛地回過了神。
而且那個小青雖然是秦素雅的遠房親戚,但據她所知,因爲她父親暴斃身亡一事,她早已經與二夫人斷絕了往來。
如今怎麼會……
“小姐,該不會……”
連翹似乎猜到了什麼,一張俏臉不由的煞白。
秦沐歌眸子裡面覆着寒冰般的冷意:二夫人平素雖然仗着懷了身孕而跋扈潑辣了些,但總歸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說他們往哪裡去了?”
秦沐歌一把攬起裙襬,飛快的走了出去。
連翹也拎着裙裾飛快的跟了上去,“就在後院的荷花池,之前素雲夫人與那些人寒暄了幾句,一聽說她們要去荷花園便微微變了臉色。如此想來,其中果然有貓膩!”
秦沐歌一聽這話,臉又黑了幾分。
秦沐歌加快了步子:只願她到荷花池的時候,事情還不算太糟。
連翹也是驚得一臉煞白,自打夫人死了之後,這些年一直都是素雲夫人掌家。
素雲夫人手段雖然厲害,但總歸也沒有傷了誰性命。
最嚴重不過是將蓉園那些丫鬟們都一併賣了出去。
這一次,想到方纔自己瞧見素雲夫人眼底那一抹陰毒,連翹不由的打了個冷戰。
當秦沐歌趕到後院荷花池的時候,一片歡聲笑語正從不遠處的畫舫上面傳了出來。
遠遠看去,那是一頂極致豪華的畫舫,上下共有三層餘。
而二夫人這個時候正陪着那些妯娌在頂層上賞風景,笑的一臉和睦。
不得不說二夫人在人情往來這一方面還是很有些手段的。
當年就是靠的那一張討巧的嘴皮子,這才哄的相爺心花怒放。
將她一個戲子收到了房裡,當上了姨娘。
秦沐歌微微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如今倒是笑的開心,不知道等會兒聽到自己女兒出事的消息,是不是還能笑的出來。
秦沐歌緩緩的吐了一口氣,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屏氣凝神。
細細的聽着周遭的一切聲響。
荷花池的南岸,是一叢半人高的蘆葦,面積大概有十來見方。
這是孃親當年爲了讓這荷花池更有些意境而故意叫人栽種上的。
不過時至今日,面積覆蓋的越發大了些。
裡面想要藏上十幾個人,又不叫人發現,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線沒有能夠逃脫秦沐歌的耳朵,她一蹙眉,赫然睜開眼睛:“連翹,跟我去那邊。”
“可是小姐,那邊很有可能是沼澤地呀,要是陷進去了就麻煩了。”連翹擔憂的拉住秦沐歌,“要不小姐你在邊上候着,我過去看看。”
秦沐歌回過頭,瞧見連翹一雙眼眶紅紅的,雙手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袖口,就連關節開始泛白也沒有察覺到。
“連翹?”秦沐歌不解的蹙眉,似乎沒能明白爲何連翹會突然有這麼大的反應。
連翹眨巴了眼睛,終於落下淚來,“小姐可還記得您十週歲那天?”
秦沐歌一愣,腦海裡面飛快的閃過一幕幕的畫面。
當初的秦沐歌一個人出現在這荷花池邊上。
她似乎很焦急的在尋找些什麼,不過當她走到荷花池邊上的時候,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雙手來,將她推進了荷花池裡面。
也就是從那一次,叫她生生在牀上躺了三天三夜,差點要了她的命。
秦沐歌又蹙起了眉頭,卻還是搜尋不到那雙手的主人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連翹怕的要死,當即就認定這件事一定是素雲夫人和秦暖心合謀策劃的。
秦沐歌從那次起就大病了一場,之後整個人也跟變了性子似得,見水就躲,見人也是張不開嘴。
如今好不容看見自家小姐恢復了往昔的風采,連翹真的害怕,生怕這又是一場計劃的陰謀,只爲讓小姐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