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聽到這句話,那三個人猶如聽到了天籟之音,當下身形一閃,瞬間便消失在偌大的書房之中。
倒是蘇牧,這個時候傾身上前,“爺,昨個兒我另外還收到了兩個消息。稔”
容景動了動眸子,“說。儼”
“有暗衛說,查到了秦斬風這兩日似乎出入西苑太子的行宮。”
蘇牧看了一眼容景,見他面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之後,才斟酌着繼續說道。
“這第二件事,便是和夙玉有關的……”
一聽到“夙玉”兩個字,蘇牧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嗅到了容景身上那驟然變冷的氣息。
頭皮微微發麻,他突然有一種以前那個喜怒無常的爺又回來的錯覺。
容景那雙妖嬈的眸子裡面此刻似乎飽含着太多別樣的情緒,錯綜複雜,即便是蘇牧一時間也有些看不明白。
他望着容景輕撫着衣袖、時而相互摩挲的指尖,還是硬着頭皮開口道。
“風雲堂的暗衛查到,那個銀髮藍眸的少年名喚夙玉,正是秦斬風的徒弟。
只是他武功高深莫測,神出鬼沒,甚至連風雲堂的首席暗衛都差不到他的落腳點。”
蘇牧謹慎的開口說着,眸子也是瞬也不瞬的頓在容景的臉上,觀察着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只是,讓蘇牧的奇怪的是,容景的神情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他慵懶的擡起了眸子,白皙的指尖緩緩拂過面前的白玉高腳茶杯,朝着蘇牧那邊遞去一瞥,“繼續說。”
“而且,風雲堂的人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蘇牧皺着眉頭,斟酌着開口,“花無漾一母同胞的弟弟花清波,似乎與夙玉來往甚密。而且夙玉每一次出現,都是您不在場的時候。我覺得,他是有意避開……”
“嘭——”
蘇牧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一聲悶響。
待他擡眸的時候,原本停駐在容景指尖把玩的白玉高腳杯在他掌心被陡然震碎。
那些白色的粉末從他骨節分明的大掌中緩緩散落……
蘇牧周身一緊,望着容景那依舊慵懶的俊臉。
這一次,爺是真的怒了。
只是,爲何,他還嗅到了一絲絲悲涼和無奈呢?
“從今日起,風雲堂四大暗衛必須十二個時辰緊跟在王妃的身邊。只要他一出現,殺無赦!”
容景緩緩的睜開眸子,那雙絕美的眸子裡面似乎有許許多多的複雜的顏色。
跟在爺身邊這麼多年,蘇牧還是第一次在他眼底看見這種情緒。
那黑眸之中似乎有點點亮光,若是在近一些,便能瞧見那幾乎要捲起驚濤駭浪的風暴。
那風暴來的急促和深沉,彷彿只要有人靠近一些,便會立刻被吞噬。
“是!”
蘇牧連忙應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門外卻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不一會兒,便有一道恭敬的聲音在門口悄然響起。
“夫人您稍等,我先進去給王爺通報一聲。”
隨着那門房的腳步聲越發的靠近,容景臉上緊繃着的神經也微微鬆了一些。
他與蘇牧兩人擡眸望去,卻見一個窈窕端莊的身影正遠遠的立在門口。
那門房快步走了進來,恭敬的開口,“王爺,玉夫人來了。”
玉夫人?
容景下意識與蘇牧對視了一眼:難道是玉念歌?
“快請!”
容景大手一揚,待他站起來的時候,面上的神情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眼底的驚濤駭浪也在眨眼之間,隱藏了下去。
而蘇牧也是在容景起身的時候,手掌翻飛,將散落滿桌的白色粉末揮開了。
待容景走到門口的時候,玉念歌也被一併的迎了進來。
“娘,您怎麼來了?”
因着當初在邊境的那一次奇遇,容景原本就對玉念歌有幾分尊敬。
如今,他又娶了秦沐歌,這一聲“孃親”也是喊得十分順暢,絲毫不見半點忸怩。
倒是玉夫人微微一愣,似乎還有些不太能適應。
當容景將她請到了主位之上,兩人相對坐下之後,玉念歌這才得空仔細的將容景從頭到腳的打量一番。
這種目光十分柔和,甚至還帶着幾分慈愛之意。
好半響之後,她纔有些怔忡的開口道,“看來沐歌的醫術還算是不錯的。”
容景聽了這話也不好奇。
當初二夫人難產,秦沐歌便將她過人的醫術展現了出來。
他用探尋的目光看向玉念歌,隨即又轉向了蘇牧,“蘇牧,去將王妃請過來,就說玉夫人來了。”
蘇牧那邊還來不及應聲,卻見玉念歌手微微一擡,“不急。”
這一回,倒是叫容景面上露出了狐疑。
看樣子,玉夫人這一次是專程來找自己的?
容景目光裡面帶着一絲狐疑,他望向玉念歌,“娘,您今日過來,是不是有話也要跟我說?”
玉念歌將目光從容景的身上挪開,鼻尖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
“再過幾日,我便要回胡國。在南陵,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聽着玉念歌的那帶着幾分傷感的話語,容景俊眉微微一蹙。
那眸光裡面閃爍着一絲堅定和寬慰,“我會將沐歌照顧好的。”
聽了這話,玉念歌微微一愣,擡眼望向容景。
只見這個絕美的少年郎面色堅定,彷彿剛纔說的話就該讓人信服一般。
玉念歌露出一抹淺笑,她輕輕搖頭,“沐歌交給你,我很放心。反倒是,我比較擔心你……”
容景一愣,目光落在玉念歌的臉上。
恍惚之間,他竟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熟悉。
好像是從自己很小的時候,有很多次,他似乎都在睡夢之中見過這雙眼睛。
在那命途多舛的童年,或許在某一個瞬間,就是這雙堅定不移又充滿鼓勵的眼神,給了他堅持下去的勇氣。
所以,當初自己見到秦沐歌第一眼的時候,便被她那雙清眸給吸引了。
難不成,這些事情,冥冥之中,都是註定的?
片刻的怔忡之後,容景像是陡然回過了神,他狐疑的望向玉念歌,“你……是姑姑?”
聽到這句話,玉念歌那張依舊豔麗的臉上終於是出現了一絲動容。
那雙眸子裡面也是飽含了愧疚和自責。
她指尖輕顫,在觸上容景手背的時候,眼眶已然是微微泛起了紅色,“孩子,這些年,當真是苦了你了。”
玉念歌會說出這番話,便代表他的猜測並沒有錯。
當初自己被人下了蠱毒之後,每當蠱毒發作,高燒不斷,渾身抽搐的時候。
便會有一位如同仙子一般的姑姑出現在夢中,替他減輕痛苦,告訴他一定要堅持下去。
可每當他熬過毒發,神智清醒之後,再睜開眼睛,這位仙子姑姑卻再也不見了蹤影。
容景沒有料到,那個人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而且,竟然就是秦沐歌的母親——玉念歌。
容景原本就是個聰明絕頂之人,當玉念歌將這些情況說明之後,他腦袋裡面早就飛快的轉動了起來。
玉念歌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身中蠱毒,甚至還曾經因爲自己的蠱毒煞費心思,那麼自己身上的情況,她也應當是瞭如指掌纔是……
想到今日秦沐歌種種詭異的行徑,還有自己越發頻繁的心絞痛,甚至……
甚至還有莫名其妙缺失的一段記憶……
容景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活了這麼些年頭,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聰明,睿智,沉穩……這些詞都無法形容他分毫。
甚至當初爲了秦沐歌差點喪命的時候,他都未曾有過這種把控不住的感覺。
他,需要一個真相和一個解釋。
望着容景漸漸沉下去的面色,玉念歌心中似有萬馬奔騰而過。
她一早就知道,這種事情應當是由秦沐歌與容景兩人商量而定。
原本,她也是打算等到這一日的。
可如今,她沒有時間了。
不管是爲了容景,還是爲了她的沐歌,她都必須儘快做一個了斷。
因爲就在昨日,她得到了不死島島主出山的消息。
那個自己魂牽夢縈的男人正不顧一切地朝着這邊趕來。
她甚至在睡夢中,也能清楚的將他的五官輪廓一一刻畫出來。
但是,她卻不能見他。
十幾年前,禍國妖女被焚身亡,天乾列國歸於平靜;
十幾年後,妖女假死的消息約莫已經快要傳遍整個天乾了。
既然在十幾年前,她就揹負了那個被世人孤立的名聲;
那麼今時今日,她就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再步後塵。
她必須要將自己的女兒託付給最值得信任的人。
而面前的容景,無疑就是最好的人選。
兩人對面而坐,可是心中所想卻是南轅北轍。
蘇牧也是個極其有眼力勁兒的人,他看了兩位主子一眼,便悄然退出了書房,將門給闔上了。
半響的沉默之後,容景纔開口道,“我,想知道夙玉到底是什麼人——”
玉念歌心頭微微一顫。
雖然知道自己早晚都得面對這個問題,甚至在來的路上已經揣摩了好幾種答案——
可如今,當容景問出口的時候,她還是覺得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片刻的靜謐,玉念歌終於開口,“再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希望你能聽我說一個故事。”
容景那妖冶的桃花眼微微一閃,上前傾身,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玉念歌一聲輕嘆,徐徐道來。
當年在秦斬風的逼迫之下,不死島的列位長老不得已答應了與天乾列國通婚的要求。
即便是當初的玉麒麟極力反對,但是他們不惜下了蒙汗藥,連夜將玉麒麟給送出了不死島。
離開不死島之後,秦斬風將軍隊撤離。
原本他是打算以大將軍的身份,迎娶玉麒麟,卻沒有料到當他趕到的時候,玉麒麟卻選擇嫁給了南陵丞相秦振剛。
當時爲了保護相府一門,玉麒麟甚至放話:若是秦斬風敢傷害相府一人,她便立即自盡。
這樣強硬的態度,最終讓秦斬風不得已在成婚當日鎩羽而歸。
不過,他卻沒有放棄。
三個月之後,依舊捲土重來。
當他再次出現在相府的時候,玉麒麟已經懷有身孕,且肚子已經隆起來了。
看到這一幕的秦斬風悲痛欲絕,打算等玉麒麟將孩子生下來之後,再強佔她。
不死島的公主與南陵聯姻,再加之戰爭帶來的後遺症,不死島上面珍貴的藥草被洗劫一空。
正因爲如此,不死島大開其門,做起了迎來送往的生意。
而在玉麒麟安胎的這幾個月裡面,漸漸的從不死島裡面傳出了一個古老的傳言。
不死島會與世隔絕,成爲人人忌憚的存在,就是因爲在不死島上禁錮了妖靈。
第一個踏出不死島的人,便會被妖靈附身,給整個天乾大陸帶來滅頂之災。
而鑑別這個妖靈唯一的辦法,就是他身上的血液。
擁有仙靈血的不死神女,她的血液可以侵蝕萬年炙鐵,也可以肉白骨,起死回生,無所不能。
但是,凡人卻無法駕馭這種特殊的妖靈聖力。
當不死神女現世,天乾便會災禍橫生,民不聊生,最後歸於毀滅。
在玉麒麟肚子越來越大的時候,這個流言也愈演愈烈。
玉麒麟是不死島的公主,也的確曾經聽說過有關於擁有仙靈血的不死神女的故事。
不過,她聽到的版本卻是極其美好溫暖的。
在生秦沐歌之前,她便猜到秦斬風故意利用這個傳說來抹黑自己。
爲的,就是讓她走投無路,然後投入他的懷抱。
秦斬風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
玉麒麟在生完秦沐歌之後,寧願選擇死也不願意依附與他。
那一場焚燒了十天十夜的大火,徹底切斷了所有人的念想。
而秦斬風受不住這個打擊,瘋瘋癲癲了好幾年。
終於在南陵皇宮看到了一抹好似玉麒麟的身影。
就衝着那一眼,秦斬風就篤定玉麒麟並沒有死。
所以他刻意接近容景,不但一直在觀察着他中蠱毒之後的毒發的反應。
而且,似乎還被他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整個故事說道這裡的時候,玉念歌終於是停了下來。
那有些空洞的目光從遙遠的地方收了回來。
那些年,是她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每當午夜夢迴,秦沐歌總是被那毛骨悚然的場景驚醒,才發覺自己早已經冷汗淋漓。
這一場噩夢,一場一輩子也無法擺脫的噩夢,就像是秦斬風一樣!
待她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再看向容景,卻見他那張絕美的俊臉之上,一雙俊眉早已經蹙了起來。
那幽深的雙眸之中,有智慧和沉穩。
但此刻,更多的卻是一絲錯愕和悲涼。
南陵未央王的冠世美人的稱號不單單是指他的容貌,更是指他無雙的聰慧。
容景擡起眸子,看向玉念歌,似乎在等着她將後面的話說完。
只是,玉念歌卻沒有再繼續將那個故事說完。
她左手扶着衣袖,白皙的右手往上一翻,朝容景的面前送了送,“我送你的福地果呢?”
見玉念歌提起福地果,容景那張俊臉微微一凝。
那顆突然消失的福地果就是他心結的開始。
因爲自那日與秦沐歌有過肌膚之親之後,當他睜開雙目的時候,他依舊是躺在秦沐歌的身側。
可對於昨晚,他是如何昏睡過去,甚至身上的福地果爲何會突然消失不見,他都一無所知。
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容景開始對自己都產生了懷疑。
曾幾何時,他以爲自己強大到可以掌控一切。
所以,他纔會在得知秦沐歌極有可能是擁有仙靈血的不死神女之後,依舊堅持跟她在一起。
因爲,他確定自己有能力,可以在面對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護她周全。
可經過那一次之後,他才細細碎碎的想起了一些曾經模糊的片段。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曾經有一段完全空白的記憶。
沒有過去,纔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
容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出現這種情況。
玉念歌凝神,望着容景逐漸攥緊的拳頭,終於開口道,“其實你早就知道,那夜沐歌是跟夙玉在一起對不對?”
話音落下,她明顯的能夠感覺到容景周身微微一顫。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福地果和梵天珠現在應該是在……”
“王妃,讓我先通報一聲,你再進去啊!”
玉念歌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便驟然響起了蘇牧大聲的說話聲。
玉念歌一愣,下意識的闔上了雙脣。
而門口蘇牧的話音纔剛剛落下,書房的門便被人從外面一把給推開了。
“嘭”的一聲響,木門豁然大開。
一抹清麗窈窕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
和煦的陽光從外面照射了進來,在那身影上鍍了一道金色的霞光,將來人襯托着越發高貴典雅。
容景有些恍惚的擡起頭,能夠瞧見立在門口的秦沐歌雙目焦灼的望着玉念歌。
心中,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慢慢剝落……
原來,她都知道……
秦沐歌快步走到了玉念歌的面前,聲線帶着一絲起伏,“娘,你怎麼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