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容晟消失在眼裡,唐果兒這纔回過神,她望向一旁的雲淵,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雲淵察覺到唐果兒的視線,側過臉來迎上她的目光,玉冠豎起的長髮,垂在他純白的衣襟上,越發顯得他的氣質冰潔高遠。
被唐果兒這麼一看,雲淵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很快他又斂去,淡淡笑道,“唐三小姐,眼下這頓飯,是不是該由你做東了?”
“今日我去雲府找你,就是想請你吃飯,雲頂寺發生火災那日,要不是你拉住我,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呢。而且,我也很感激你當時沒有將在火海里看到的一切說出來。”
唐果兒點頭笑着,也發現自己剛剛看雲淵的眼神太直,連忙錯開目光低下頭去。
胸前兩條辮子上細碎的水晶反射出的柔和光輝,正巧落在她側臉輪廓上,越發顯得她肌膚如雪瑩瑩。
雲淵似要被這樣的柔美的畫面吸住了一般,一愣之後,他將目光移到了桌上剩下的十七盤菜上,掃了一眼後,起身提壺給唐果兒斟了一杯酒,
“除卻剛剛發生的意外,香滿樓的前幾個菜色確實不錯。唐三小姐,我們動筷吧,這其中有些菜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雲世子也請。”唐果兒點頭,端起酒啜飲了一小口,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
她的動作非常秀氣優雅,看起來十足十是一個教養良好的深閨千金,可她的眼底卻含着一絲幾乎不可捕捉的彆扭。
她是現代人,雖然禮儀學得好,可像這樣小口小口的吃飯,她其實是非常不樂意的。
即使來到這個時代,在唐府裡陪着唐梟與何氏用膳,她也從不曾刻意收斂舉動,過分拘束自己。
因爲她總有一天會離開唐府,他們如何看她,她心底其實並不在乎。
但,雲淵不一樣,他是自己選中最適合過一輩子的人。
她還不知道他會喜歡怎樣的女子,所以她只能打安全牌,在他面前保持一個大家閨秀的風範。
唐果兒將眼中的彆扭往壓了下去,殊不知,雲淵卻早已察覺,將她所有的神色收在了眼底。
他目光輕飄飄滑過唐果兒刻意翹得過分優雅的蘭花指,心中說不出是喜還是惆悵,比起這樣的她,他更喜歡她在慕容晟面前表露出真性情的那一面。
歡喜時毫不做作的燦爛笑容也好,生氣是的怒目相向也罷,至少那是她真真實實的情緒,沒有摻雜半點的僞裝。
他在心中輕嘆了一聲,放下筷子,淡淡道,“三小姐其實不必拘束自己,人生在世能笑看紅塵打馬觀花,活的恣意灑脫纔是快事。我並不挑剔,也不是被禮儀框死死死的人,你大可以隨性而爲。”
聽到雲淵這麼說,唐果兒立刻就恢復了自己原本的舉止神態,她心中也暗暗地鬆了口氣,好在雲淵不看重那些死板板的規矩,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這麼裝下去。
可但她想起自己今日找雲淵的真正目的時,臉頰微微一燙,神色又不自然了起來。
她和雲淵只見過幾面,雖然在雲頂寺中,他在她面前曾表露出了異樣的神色,但她始終不能確定他的心裡是不是有她。
該如何開口才能準確地知道自己在雲淵心中擺在什麼樣的位置?
若是他心中對她沒有感覺,又該怎麼辦?
雖然在現代女追男遍地都是,不足爲奇。可是,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雲淵是封建教育孕育出來的人,即使他思想再開放,她若是主動發起攻勢,只怕他也會覺得驚悚吧。
唐果兒不知不覺陷入了糾結的思維中,雲淵一連喚了她數聲,才猛地回過神來。她竟在他的面前走神了!
爲了掩飾此刻心中的慌亂,唐果兒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壺想爲自己斟一杯酒,她剛剛握住酒壺,一隻掌心略帶着薄繭微微冰涼的手幾乎同時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如有一股細微的電流從手背上順着血液竄進心底,唐果兒心跳陡然慢了一拍,身子剎那間做得筆直。
她震驚的擡起眸子,目光撞進雲淵同樣帶着驚訝的一雙黑瞳之中。
彷彿有一縷溫和內斂的清泉從這兩汪帶着細小漩渦的泉眼裡蔓延開來,慢慢地包裹住了她,她的整顆心如同被這道溫泉託着,浮在飄渺的煙霧裡,緩緩地隨風盪漾。
雲淵當先反應過來,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似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輕咳了一聲道,“我見三小姐的酒杯空了……”
“雲世子倒是與我想到了一處。”唐果兒乾乾地笑了笑,穩住砰砰跳動的心臟,收回目光,提起酒壺往自己酒杯中緩緩倒滿一杯清酒,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正打算放下酒壺之際,她瞥見雲淵面前的酒杯也空了,因爲雅間中的桌子是梨花木大圓桌,她於是起身,往他身邊走了兩步,給他的杯中也斟上了酒。
“今日既然是我做東,斟酒這種事情由我來做就行。”
“既然如此,就有勞三小姐了。”雲淵目光落在已斟滿酒的酒杯上,點了點頭。
唐果兒神色才稍稍自然了些,笑了笑道,“雲世子,其實你不必一直稱呼我三小姐這麼疏遠,你大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雲淵略一沉吟,語氣輕緩,“你也可以叫我雲淵。”
說罷,他修長的手指握住酒杯,端酒,仰頭,一飲而盡,笑意微深,“果兒,再斟一杯。”
唐果兒看着他驀然綻出的笑,不由提壺,清酒從壺口瀉下。她只覺兩腮微燙,不知是飄逸而出的酒香讓她微醺,還是他脣邊的笑意醉人。
她恍惚着轉身往自己位置走去,一聲驚呼卻陡然在她耳邊響起,“小心。”
唐果兒一個激靈,只覺得腳下猛地一滑,身子無法控制地直直往面前她坐過的太師椅上撞去。
完了!
唐果兒腦中只剩下這兩個字,這一下她非得撞得鼻青臉腫不可。這都是小事,只是痛上幾日而已。
最要命的是,雲淵還在面前,她好不容易纔向他邁進了一步,這一撞,她的臉面可謂是丟盡了!
誰能容忍自己在喜歡的人面前丟臉?完了,真完了!唐果兒認命閉上眼睛。
然而,一股拉力從唐果兒背上傳來,伴隨着“嗤啦”一聲布料開裂的聲音,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後跌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唐果兒睜開眼,雲淵的臉盈滿她的眼底。
有淡淡的擔憂替代他原本溫淡的笑意,平靜的眼睛裡流露着緊張,青絲垂在他光輝內斂的臉頰邊,如同水墨映襯着瑩瑩白玉。
就像一幅畫,很美。
此刻,唐果兒半個身子都被雲淵抱在懷裡,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淺淺氣息籠罩着她的鼻尖,這是一種陽光照進山林中所散發出的清香,淡雅的讓人覺得分外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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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得讓她不禁想永遠留在這個懷抱裡。
可腳踝處傳來的尖銳痛意卻讓唐果兒理智迴歸,她紅撲撲的臉上兩道柳眉微蹙,“我好像扭到腳了。”
雲淵也回過神來,立馬扶着唐果兒坐到一旁,隨即在她腳邊蹲下身,伸手在她腳踝處一捏,神色沉了下去。
一絲掙扎和猶豫從他眸子裡閃過後,他伸手捧起了唐果兒的腳,頓了一頓道,“果兒,冒犯了。”
說罷,雲淵迅速脫下了唐果兒的繡鞋,除去裡襪,將她的雪足握在掌心裡。
雲淵掌心的灼熱壓過腳踝的痛楚,透過腳心竄上來,唐果兒只覺得臉頰更燙了。她的心尖猛地狠狠一顫,扯得整個人不禁瑟縮了一下。
雲淵見狀,放柔了手中的力道,手指在她的腳踝處細細摁了幾下,神色愈發嚴肅起來,從懷裡掏出一放錦帕遞給唐果兒。
“你的踝骨扭錯位了,我得幫你接回去,會有些痛,你咬着這塊帕子忍一忍。”
唐果兒搖頭拒絕,“不用了,我沒有這麼嬌弱,你動手吧。”
雲淵眼底閃過一抹讚許,卻沒有立即幫唐果兒糾正骨位,他手指在她踝骨四周繼續輕輕摁着,淡淡開口道,“果兒,你的性格和傳聞中的性格似乎不太一樣。”
“傳聞中我是一個愚蠢狠毒的廢物對嗎?”唐果兒說着,忍不住冷冷一笑,
“這一切都要拜我的那位二孃和太子所賜,這些年我若不裝傻,只怕早就成了一副白骨了。而太子性子高傲,對皇上的賜婚早已不滿,卻又反駁不得,就只能想辦法毀我名譽,好讓我遭受天下人的唾棄,成爲笑柄,這樣皇上自然就會收回成命了。”
“那你爲何不向衆人解釋呢?”雲淵看着唐果兒冷下來的面容,知道她的注意力已稍稍轉開,一隻手便慢慢握住她踝骨上的小腿,另一隻手握緊她的雪足,等着她說下去。
“清者自清。即使我解釋了,他們還會有更多的法子陷我於不義。況且,我本就不打算嫁進皇家,也正好可以拿這些不痛不癢的壞名聲擋一擋。”
唐果兒淡淡說着,不得不說,有時阻力也是一種助力,若非慕容蒼將她的名聲弄得臭名昭著,讓她順理成章對他表示出厭惡,皇上只怕也不會動念想將她賜婚給慕容晟,進而解除她和慕容蒼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