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住腳步,冷眼看着元勳走上跟前來。
元勳看出了唐果兒臉上眼裡的不滿,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隨後恢復了木頭臉的本色,
“三小姐,王爺吩咐屬下等人全力保護你,聽你合理的差遣。我身後這些人都是暗影的成員,他們每一個人都經過了千錘百煉,即使是西涼大軍攻來,屬下們也能保證你毫髮無損地脫困。”
“他們比起影子如何?”唐果兒目光掃過元勳身後的人,這些人無一不是長着一張丟進人羣就再也找不出來的臉,但是她卻不能小瞧了這樣的平凡。
前世在殺手界不是白混的,越是平凡無奇不起眼的東西,越能消減人的戒備心。當然,她這樣漂亮會裝會賣萌的美女殺手是例外。
“影子是暗影的首領。”
元勳實話實說,王爺吩咐他帶暗影成員前來保護唐三小姐,擺明了就不準備瞞着三小姐暗影的存在,而且影子在她面前也露過面了,即使他不說,她也能猜到個大概。
“哦,我知道了。”唐果兒果然一臉意料之中的淡然,隨意應了一聲,放下厚簾子,回到了帳篷裡。
帳篷中雲清正在更換地毯,唐果兒見狀,霎時想起被自己塞在地毯下的鞋墊子,連忙快步奔了過去,直接踢掉鞋子,坐到地毯上,“雲清,這毯子厚實溫暖,爲何要更換?”
“小姐,你回榻上去吧,地上寒亮,小心身子。”雲清停下手中的動作,連忙前來扶唐果兒。
唐果兒一個旋身避開,盤腿坐定,“這毯子色澤亮麗,鋪在屋中寒意減輕了不少,不用換了。”
“毯子外緣方纔被踩髒了,還有些潮溼,我打算換了拿去火盆旁烤一烤,小姐喜歡等幹了我在重新鋪上就是。小姐還是快些回榻上去吧。”
“何必這麼麻煩,你把火盆移過來,哪裡溼了烤哪裡,方便省事。”唐果兒巋然不動,完全不打算挪開。
如果讓雲清發現毯子下的鞋墊,她的耳朵沒個七八天別想清淨,更要命的是,雲清說不定還會寸步不離的守着她,緊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總之,這毯子不能不換!
“是。”雲清見唐果兒不願挪開,心裡雖隱隱覺得並非表面的理由,但她沒有問,只是疑惑望了一眼唐果兒,便去搬火盆。
唐果兒鬆了一口氣,趕緊拿出地毯下的鞋墊塞回軍靴裡,才反身坐回榻上。
幾乎同時,雲清端着火盆走進了內屋,她將火盆一放奔到唐果兒身邊緊張的低聲道,“小姐,帳篷外怎麼守了那麼多人?”
“慕容晟派來的。”唐果兒神色一滯,隨後淡淡道。看來元勳是打算帶着暗衛一直守着她了。
“原來是這樣。”雲清臉上的緊張散去,擡手撫了撫胸口,“我還以爲他們是殺手呢!”
“爲什麼這麼認爲?”
“他們的目光太尖厲了,完全不像普通士兵。”雲清仍心有餘悸道。
“這些人都是慕容晟的暗衛,自然非尋常士兵可比,沒什麼好奇怪的。”唐果兒不以爲然,依舊是神色淡淡。
“王爺打仗帶着這麼多的暗衛做什麼?”雲清咕噥道,語氣很是不解,她坐在地毯上支着下巴,“在戰場上就算武功高強,也沒太大的用處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唐果兒神色當即變了,似嚴肅,似震驚,似窺得某種可能性後恍然大悟的驚駭。
若說是習慣性帶着暗衛防身,或是需要他們協助去敵營中刺探消息,那麼只需要挑些精英跟隨同來即刻。留下來監視她的,加上派去永州押送糧草的,加起來是不容人忽視的數目。
慕容晟帶着這麼暗衛同往戰場,究竟想做什麼?
心中有一根弦不斷被繃緊,唐果兒一個激靈從牀上躍下,連鞋子也顧不上穿,赤腳朝外奔去。
她一把掀開帳篷的厚簾子,對着現在門外的元勳吩咐道,“立刻去給我拿一張地形圖來,越詳細越好。”
元勳面無表情望着她,見她緊握在側的拳頭隱隱發抖,流泄而下的長裙下,是一雙赤着的精巧雪足。
他當即挪開目光,“屬下這就去拿,稍後送進帳中,三小姐請回。”
“好。”帳篷外冷風吹在臉上,唐果兒的情緒稍稍平復,她臨轉身進去,卻又頓住,緊盯着元勳雙眼問道,“暗影的成員都來了?”
她的目光像燃燒着的利刃,能灼穿刺穿一切假像。
元勳不自然的別開目光,“暗影歸影子管,他們的事,屬下不清楚。三小姐若是想知道,可以在王爺回來之後親自問他。”
“算了,當我沒問。”唐果兒心知從他身上問不出什麼,直接丟來簾子回到榻前。
不多時,元勳變捧着從不知哪位將軍處借來的地形圖走了進來,他的頭髮上還粘着幾片雪花。
“外面下雪了?”唐果兒淡望他一眼,將圖接過來,在地毯上鋪開。
“剛剛開始飄小雪花。三小姐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屬下就先下去了。”元勳微微低頭,算是行禮。帳中暖意很快將他頭上那幾片雪花融化,留下淡不可見的印。
他舉步正要走,唐果兒卻喚住了他,“等等。”
“三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唐果兒卻沒有立即接話,她側着頭,神色專注,似乎在聆聽。
帳篷頂有細密的沙沙聲響起,是下雪的聲音。
“雪下大了,估計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你帶着暗衛回帳篷吧,不用冒雪守在我帳外。我不會逃跑,也不會做什麼轟動的事出來。”唐果兒隨口道,將目光放回圖上。
“可是,王爺吩咐……”
“王爺的命令是讓你聽從我合理的吩咐!”唐果兒再度擡頭,打斷元勳的話,
“這雪一時半會也停不了,難道讓你們在雪裡一動不動地守着我?如果你們想站成雪人,其實我也無所謂。只是等雪停了,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精力來看住我。”
元勳身子一震,她的話如同暖流從他耳中滑入,“既然這是的命令,屬下們會撤進離此最近的一個帳篷中,三小姐若是有事,可以隨時派人來告知。”
頓了頓,他躬身行禮,“屬下代暗影謝過三小姐。”
“不足言謝,你下去吧。”唐果兒頭也不擡地道,聽着元勳離去的腳步聲,她繼續全神貫注的在地圖上搜尋起來。
“小姐在找什麼?”雲清看唐果兒全身關注的找着,不由地開口問道,也湊到了她身邊去。
“我再找我們現在的位置。”眼前的地圖惟妙惟肖,山川河流地名太多,比現代版的中國地圖還繁瑣,唐果兒一寸一寸地找過去,始終沒在地圖上看到大軍現在的落腳之地。
雲清聞言,扭頭往地圖上看了片刻,伸出手指在某一處一指,“小姐,這裡就是我們現在的位置。”
唐果兒順勢望去,果然看到了肅州,以及不遠處無壽山的字樣。她不由納悶道,“西涼不是在西北邊上嗎,爲何圖上卻將這個方爲畫到了南北角上。”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據說東陵軍中地形圖最初是一位遊歷四方的夫子根據自己所見聞的實際地貌所畫,圖上並沒有明確標明西涼與東陵的國界,或許是那位夫子盼着天下一統吧。”
“天下一統?和我沒什麼關係,我只想快些打完這場仗,擺脫慕容晟,回到京都爲月影報仇!”
唐果兒眼底閃過恨色,指尖指上了地圖上的無壽山脈,對那一處的描畫細細觀察起來。
慕容晟行軍不久,應該纔剛剛進山。從甘州經無壽山餘脈過來,先要渡過汜河,還要走過一處峭壁天險。
峭壁之後便要行經一道峽谷,若是西涼派軍劫糧,在此處埋伏最爲恰當。
這樣一來相當於直接從中腹切開了甘州糧草運送軍隊與慕容晟的對接。
想來慕容晟匆匆趕往,也是想事先佔下此處,再做其他的佈置。只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雪,不知道是否絆住了他們的腳步。
唐果兒越往下看,越膽戰心驚起來。帳篷頂上的落雪聲越來越大,彷彿天地間都被簌簌聲包裹了,她心情不由煩躁起來,這場大雪如果一直下下去,對不太習慣惡劣嚴寒天氣的東陵將士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
但願這場雪,能快些停下來!
然而,事與願違,這場突如其來的鵝毛大雪足足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唐果兒起牀,才漸漸停了下去。
她剛剛洗漱穿戴完畢,帳篷外就響起了元勳的聲音,“三小姐,外面積雪已深,氣溫驟降,屬下送了些禦寒之物來。”
雲清聞聲就要出去領,唐果兒叫住她,“把軍靴和裘衣拿過來,雲清你就在帳中,我有事找元勳。”
“這麼冷的天,小姐難道還要外出嗎?”雲清將裘衣取來給唐果兒披上,又塞了一個手爐到她手裡。
唐果兒將手爐放到一邊,拉緊裘衣,往外走去,“我要去找慕容晟。”
雲清驚了一下,連忙奔上前攔住她,“小姐,外面天寒地凍,山裡只怕更冷,你懷着身孕,怎麼受的住?”
“受不住也得受着!”唐果兒繞開雲清,神色鄭重道,
“孩子的命和我的命系在一起,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我有靈力護體,必要時我還有糰子,不會有事。山間野獸不計,會是我軍最好的助力,我一旦前往,必定就能搬回大雪給我軍帶來的劣勢。”
“雲清,我雖然憎恨慕容晟,可是我也不能坐視不管他的性命。如果他有什麼閃失,東陵大軍的軍心必將動搖,屆時我們那什麼去擊潰西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