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在墨妍腰間的手慢慢垂落,墨若兮一雙大眼睛中再沒有了神采,此刻只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離去。
墨妍回到房間沒過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敲響。
打開門,眼前的人讓墨妍微微一愣。
“媚姨,你是怎麼進來的?”
蕭媚娘嫵媚一笑,眉目間盡是點點妖嬈。
“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怎麼能不來?還別說,那小子倒是很在意你,一見到我手中的東西,忙不迭派人將我引了過來!”蕭媚娘說着,晃了晃手中的東西,竟是墨若兮送她的那枚玉佩。
“吶,你前日洗澡時落下的!我瞧着佩帶有些破損了,便幫你換了條一模一樣的!”
看着蕭媚娘遞到自己手中的玉佩,墨妍不由微微一愣,腦海中零零碎碎掠過一些畫面。
時光恍若倒流,回到那日墨家靈堂之中。
那一日,白幡飄搖,燭光點點,那一襲黃衣的明媚少女一直陪着她坐到深夜!
臨走時,她將玉佩贈與她。說:這枚玉佩是我娘生前佩帶過的,已經跟了我許多年。現在,我將它送給你!以後,它會陪着你,就像這些年它一直陪着我一樣!
畫面跳轉,切換至狩獵大會出發那日。
墨府門前,她視線落在她腰間。
“我送你的玉佩呢?”小丫頭單手掐腰,一張小臉上眉毛挑得頗爲可愛。
那時她還不習慣與人交流,沉默着自胸前摸出玉佩,卻被她一把奪過。
“玉佩是用來戴的!你放在身上做什麼!”說着,她俯身將玉佩系在她腰間,趾高氣昂道:“沒有我的允許,你以後不許取下來!”
握住玉佩的手驀然收緊,尖銳的邊棱幾乎嵌入掌心,她卻絲毫不覺得疼。
“丫頭,你怎麼了?”見墨妍情緒異樣,蕭媚娘不由挑眉問道。
“無礙…”墨妍沉聲應道,手中玉佩卻是不動聲色隱入袖中。
見墨妍不願多說,蕭媚娘也就未再多問。
不多時,有下人送來沐浴的熱水,一同來的,還有幾個穿得頗爲喜慶的老婆子。
目的再明顯不過,伺候墨妍沐浴更衣,而後爲她描眉畫眼,最後送她上花轎!
原本墨妍是要爲此費一番口舌的,但蕭媚孃的到來,爲她省了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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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蕭媚娘將手中的鳳冠爲墨妍帶上,大紅蓋頭蓋上,一切準備就緒。
按照南姜習俗,由於成婚當日新娘子是不能走路的,所以墨妍只需端坐在牀頭等候,等待南宮逸給她的安排。
不多時,門被人緩緩推開,她挽着她的手臂,將她送上一頂軟轎之中。
“一會兒到了大門口換乘花轎時,莫要下轎,務必要讓新郎揹你上轎,否則,會不吉利的!”入轎之前,蕭媚娘在她耳畔小聲叮囑。
言罷,她朗聲喝道:“起轎!”
然而,墨妍卻根本未將蕭媚孃的話放在心上。
這親,本就是成得別有目的,吉不吉利,都無關緊要!
不多時,軟轎抵達南宮府大門口。
墨妍本欲下轎自己走,不想南宮逸卻並未給她機會。
她不過剛剛掀開轎簾,便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橫抱而起。
緊接着四下一片譁然,叫好聲,調笑聲均是不絕於耳。
頭上的紅蓋頭微微偏向一邊,露出一小片視野。從墨妍的角度看,剛好可以看到南宮逸漂亮白皙的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覺得,他的嘴角,是隱隱帶着笑意的。
“美人,你太瘦了!”就在這時,他略帶調侃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惹得墨妍嘴角微微抽搐。
“你若再敢挑肥揀瘦!信不信我即刻掀了蓋頭走人!”墨妍在他懷中咬着牙說道,若非形式所逼,她纔不會讓他抱。
“不敢了,不敢了!”南宮逸柔聲輕哄,話中敷衍之意更甚。
墨妍只覺分外氣悶,她堂堂一個冷血殺手,卻被人當成孩子來哄!
關鍵是,這人明明比她還要小。
察覺到墨妍的情緒,南宮逸脣際揚起一抹笑容,疾走兩步,將墨妍直接抱進花轎之中。
“美人莫要生氣,待今晚洞房花燭夜之際,爲夫任你處置!”南宮逸此言一出,墨妍額際瞬間劃過幾條黑線。
這個人,似乎入戲很深啊!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十六人同擡花轎繞城三週,所過之處無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哇!看來傳聞果真不假,這七公子對這位新娘子當真是極其上心的,十里紅妝!我聽說這些個箱子裡裝的,無不是千金一擲的寶貝!”
“不錯,不錯!十六擡大轎,我記得這是夫君給予妻子最高禮遇時所用的花轎!好似是前年靜安公主出嫁時,纔有過一次呢!”
“喝,十六擡大轎算什麼!我可是聽說,那新娘子生得貌似天仙,那七公子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莫說是十六擡大轎了,縱是百擡大轎,只要這炎陽城內有,便都是要用上的!”
“從前都道這七公子生性風流,狂傲不羈,對女人根本不敢興趣。如今看來,還是沒有遇到正確的人啊!”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紛紛傳入墨妍耳中。而她聽過,卻只是淡然一笑。
南宮逸啊南宮逸,這便是你要的效果?亦或是說,是你南宮世族所要的效果?
繞城三週,花轎再次停於南宮府大門前。
由於很多人都想要一睹新娘子的真面目,所以尾隨着花轎而來的人很多,大家都想碰碰運氣。
看看新娘在在拜天地之前,會不會稍微露一下臉。畢竟,這新娘子成親當日,蓋頭被風吹落,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衆人所期待的事情,卻並沒有發生。
踢轎門,跨火盆,一直到禮堂當中,一切都順利得驚人。
然而,百里楓早在昨日,便已持了請帖進了南宮府,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中飲酒。
由於墨妍一直未曾露面,所以他並不能確定喜帖之上的墨妍,與他要找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畢竟,以她的性子,突然之間要與人成親,是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他確實曾在炎陽城中見過她,雖然只有驚鴻一瞥,但他卻萬分肯定,那人千真萬確是她無疑。
而今早,新娘子入花轎時,他就站在離她不遠之處。爲此,他更加肯定了消息的虛實。
好在進府前,他已經飛鴿傳書命家族派遣一批精衛給他,必要之時,他要在婚禮之上帶她走!
再說慕容清尋一路上快馬加鞭,晝夜不休,終是離炎陽越來越近。
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沒有任何計劃,倉皇的奔赴追逐。
在他得知她就要成親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鎮定,盡都化爲烏有。
馬蹄噠噠,迎她下轎的,引她入喜堂的,依然是蕭媚娘。
繡了金線的大紅履靴自紅毯之上踩過,墨妍一步一步,走向她此生一來的第一次婚禮。
沒有預料之中的緊張羞怯,也沒有作爲一個新娘應有的矜持。
一切,都如此的平常而隨意。
而越是如此,她給人的感覺便越是優雅從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由於頭上蒙着蓋頭,所以墨妍看不到高座之上那形神枯槁的老嫗,此刻笑起來的時候,是何等的滿足心安。
一切,順利得不能再順利。
夫妻對拜!
隨着觀禮人一聲高喝,墨妍與南宮逸緩緩轉身,正欲俯身跪拜,卻在此時變故突生。
一聲驚雷響起,原本晴空萬里的炎陽城上空忽而狂風大作。
與此同時,南宮府禮堂之中,只見一道紅光猛地自新娘身上爆射而出,那紅光刺目異常,幾乎讓所有的人睜不開眼睛。
“慢着!”隨着一道清冽的童音響起,那紅光漸漸消散。
猛的扯下頭頂的紅蓋頭,墨妍循聲望去,瞳孔卻在下一刻驟然猛縮。
四下鋪天蓋地的大紅再紅,卻紅不過那少年眼中的顏色。
及腰長髮凌亂的束於腦後,露出精緻漂亮的小臉兒。眉是遠山眉,眼是丹鳳眼,鼻子挺秀精美,脣型淡若梨瓣,視線卻獨獨落在她一人身上,專注而執拗…
“新娘子好美!”
“那孩子是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沒看到嗎?方纔天現異象,這是老天爺發怒了!所以派了天神來終止這場婚禮!”
“看新娘子似乎認識這個孩子!”
……
滿目繁華褪盡,耳畔人聲漸遠,她眼中,只容得下他一人如畫容顏。
“跟我走!”他朝她伸出手,神態一如當年血池之中。不同以往的是,他手中再沒有匕首,他所說的話,也再不是那一句——用他殺我。
時光恍若停滯,她甚至不敢眨眼,唯恐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假象!
鬼使神差的,她手中的大紅色綢花轟然摔落,而綢花的另一邊,正緊緊握在南宮逸手中。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
雙手交疊間,她的心,第一次,如同一個孩子般,如此的雀躍。
“來人!拿下此人!”
人羣中,不知是誰高喝的一聲,緊接着衝出數十人,將墨妍二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