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間,走了一陣子,除了手腳微微有些冰涼,墨妍並未察覺有何異樣。
“放我下來吧!”她在雲不歸懷中低聲開口,引得他垂眸看她。
然而,觸及她精美容顏時,雲不歸眸色不由得又是一黯。
與上一次見面相比,她似乎又瘦了許多,身體也似乎更孱弱了,臉上膚色襯着烏黑的髮絲更是白得近乎透明,也映得她一雙黑眸越發烏黑繾綣,像是裹着一層霧氣,隨時都要滴出水來一般。這種病態的白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柔弱,但卻也美得令人窒息,給人一種隨時都會羽化的感覺。
不知爲何,他突然有種知覺,這種絕美,似乎正在一分一分燃燒着她的生命。
見雲不歸發呆,墨妍微微粗了蹙眉。
“喂!發什麼呆,快放我下來!”她有些不滿的開口,終是成功將雲不歸思緒喚回。
慢慢將墨妍放在地上,他扶着她走了一步,她便拂開他的手,自己前行。
雲不歸負手跟在她身後,看她削弱的身形朝不遠處的一處涼亭走去。
涼亭的那邊是一方不算極大的荷花池。眼下已是深秋,池中荷花落盡,荷葉已然枯槁,只留滿池蕭索。
墨妍站在涼亭之中,迎面吹來的風將她身上的裘衣吹得微微擺動。她頭上髮絲並未梳理,此刻風一吹,俱都凌亂的散開,直達腰間,更顯得她整個人仙氣十足。
“花都謝了呢…”大約是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聚散分別,她突然變得有些傷春悲秋起來,她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可事實上,即便畢柔不往她體內打入這靈晶,她時間也已經不多……
那人如何?應該是再也不願意見到她了吧?
因爲燒了自己的畫像而被最愛的人趕走,她大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人吧。
可不知是爲何,她仍是不怨他,只覺世事弄人。
見得墨妍眼中苦澀和黯然,雲不歸薄脣輕抿。
卻見他負於背後的手微微一動,便見得池中滿池荷葉頃刻之間由枯槁變作碧綠,其間還開了一朵朵紅粉相間的荷花。於此同時,四周枯萎的樹木亦都開始復甦,生出新芽嫩葉。真真是不過彈指間,萬物復甦,生機盎然。
滿目生機入眼,墨妍緩緩轉過身,她視線慢慢落在雲不歸身上,脣際揚起一抹淡笑。
“萬物枯榮本就是自然法則,若人人都像你這般使個法術便隨意打亂,那這世上,期盼春天的人,只會越來越少…”墨妍話中調笑之意頗爲明顯,不過雲不歸明顯不甚在意,他朝墨妍聳了聳肩,一時間神尊的架子全無,倒有些小小的孩子氣。
“你說的那些我全然無需考慮。人道是觸景生情,傷春悲秋,我只知這樣能叫人輕鬆。且你如此怕冷,見着這些悽風苦雨的,豈非是越發覺得寂寞?”他笑,眸色前所未有的坦誠明媚,看得墨妍微微一愣。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寂寞了?”墨妍挑眉,有些胡攪蠻纏的味道。
雲不歸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將眉毛挑得更高。
“不寂寞,你何故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墨妍被他的話激得有些無語。
“雲不歸,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你竟這般不講道理呢…”她不過是心態成熟有所感悟,他卻給她強扣一頂寂寞傷感的帽子。她承認,想到自己即將不久人世,她心底確實有些滄桑,有些遺憾。可那些寂寞傷感什麼的,她暫時還沒有感覺。
若說真的,一絲絲寂寥是有的。或許,她離開的那一日,那人都未見得會在身邊,只要一想到這裡,她一顆心便會隱隱作痛。
見墨妍神色迷惘,雲不歸眸中倏然升起些許灼熱。
“你不知道的還有許多,我除此之外,優點可是數不勝數…”他說話的方式頗爲風趣,很明顯是有意在逗她開心。
其實,早在妖界之中重逢的那一****便已經下定決心。但凡那人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她,他便是傾盡所有,也必將她從他身邊奪過來。
而如今,她當真就在自己面前了,還離得如此之近。只唯一不知的是,她的心,究竟距離他有多遠。
雲不歸的意圖墨妍一眼便看出來了。她沒有說話,又轉過身去看池中的荷花。
迎面一陣風吹來,她微微打了個寒顫。
身後雲不歸見狀,急忙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她掙扎了兩下,奈何她如今修爲全無,身體又大不如從前,連個普通的正常人都比不上,自是沒有任何作用。
“依本尊看,你如今便只適合生活在夏日!”他笑着開口,見她滿身牴觸之意,終是輕笑一聲。
“你放心好了,我雖對你有所企圖,卻也不會勉強於你!眼下你身子不好,情況比較特殊,便也就不要再與我置氣了…”他語氣中帶着濃濃寵溺,毫不掩飾擺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從前就是太過隱忍,纔會眼睜睜看着她一步步遠離他,投入到旁人懷中。
聽得他所言,墨妍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收了滿身牴觸之意,任由他將她橫抱而起,朝來時的房間走去。
晚飯的時候,雲不歸向她問起寶兒。
聽得雲不歸提及寶兒,墨妍微微一愣,下一刻,她刻意掩藏的思念之情突然決堤。
察覺到墨妍的情緒,雲不歸趕忙將話題轉移,而墨妍也並不想提及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由於身體的緣故,墨妍如今的食量變得極少,人也似乎較從前嗜睡了許多。才吃過飯沒多久,便一臉倦意。
雲不歸原本是欲要帶她四處走走的,但見她睡眼朦朧,也就未提及出去的事情。
將墨妍扶到赤焰牀上,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雲不歸併沒有即刻離去,而是站在牀邊靜靜端詳着墨妍的容顏。
室內柔光閃爍,映得她容顏清絕妍麗,亦映得他雙眸柔情似水。
脣際揚起一抹淡笑。
他該知足的不是麼?至少,她如今就他身邊。
至少,他不必夜夜倚窗望月,追憶那些遠去的過往。
而事實上,他與她之間,共有的回憶,當真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