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六皇子府的大門,早早的便大開,府中之人忙進忙出,好不熱鬧。今日是夜傾昱的生辰,朝中有頭有臉的大臣均是會前來拜賀,是以早早地,大門前便停駐了多架馬車,頗爲氣派壯觀。夜傾昱本是沒有打算大肆操辦的,只是想着自從夜傾瑄打江南迴來之後,便被父皇解了禁令,卻是一直沒有下一步的舉動,他便想着藉由這次機會,探探對方的虛實也好。
今日他一身寶藍底玄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錦袍,頭戴鳳翅紫金冠,目光朗潤,面容俊俏,卻偏生嘴角的笑容有一絲邪魅,本該是有些矛盾的樣子,卻偏生在他這裡顯得相得益彰。他含笑招呼着前來恭賀的諸人,目光卻一直遙遙望着門外的方向。這時,外面忽然一陣騷動,他趕忙起身,出外相迎。
“大皇兄,別來無恙!”見夜傾瑄精神氣色尚佳,夜傾昱便心下有數,只怕前些時日的染病,果然是齣兒苦肉計!
“恭賀六弟生辰大喜,這是爲兄的一點心意,還望六弟不要嫌棄。”夜傾瑄命人將一早準備好的賀禮呈到了夜傾昱的面前,自然又是一番恭維。
“皇兄說的哪裡話,臣弟不敢當!”
“臣弟恭賀六皇兄!”
聞言,夜傾昱看向夜傾瑄身後的兩人,他微微眯眼說道,“八弟如今越發有大皇兄的風範了……”他可是至今沒忘當日在貴妃的賀宴上,他設計自己一事。
“呵呵……他不過小孩子家。”夜傾瑄微言,微微側身擋在了夜傾漓的身前,頗爲玩笑的說道。
衆人一番寒暄方是入座。恰在此時,夜傾辰與慕青冉也是到了六皇子府,卻是驚呆了一衆剛剛抵達門前的大臣。要知道,靖安王可是從來不出席這種場合的,是以豐鄰城中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哪家的宴會若是能得王爺親臨,那可是堪比陛下的榮光啊!只不過,至今也沒有誰能得到這般待遇,就連陛下的宮宴他都是高興便去,不高興連聲招呼都不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是今日,他居然破天荒的來參加六殿下的生辰宴,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不過有心思活絡之人見到他身邊站着的女子,不免聯想,或許這是王妃的意思呢,誰不知道這靖安王妃如今可是王爺眼中至寶,她若是說了什麼,只怕王爺都會答應吧!
“王爺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話雖是這般說,但是夜傾昱心下卻是奇怪,夜傾辰怎麼會來?先不說這人從不屑與他們交往,單是他前些日子在宮中差點一劍殺了自己,他怎麼還會願意到他府上來?!不過隨即看到他身邊盈盈淺笑的女子,他方是有些明白,只怕……是這位王妃的功勞吧!
“殿下今日大喜,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慕青冉輕柔的聲音響起,目光淡淡的望着夜傾昱,任他打量。而夜傾辰一直冷冷的站在旁邊,並未說話。
“有勞王爺王妃,快請入座。”想到一旁的夜傾瑄,夜傾昱臉上原本客套的笑容忽然真實了幾分,這下……大皇兄怕是要着急了吧!
旁人或許會覺得夜傾辰當日當衆給他難堪,這關係是無論如何也修補不了了。的確,若是之前的夜傾辰,他們只怕會老死不相往來,可是現在……慕青冉纔是真正能左右他決定的人,他本也不是那般氣量狹小之人,成大事者本就不拘小節,只要能和靖安王府搭上關係,就算當時夜傾辰真的刺了他一劍,他也認栽!
一旁夜傾瑄冷眼看着夜傾辰和慕青冉相攜坐在對面,頓覺心下氣憤非常!從他回城那日起,他便知道這兩人均是平安無事的活在世上,最令他感到氣結的是,他派出去的暗衛少了一人,他得知的時候便是心下一跳,尚不知那人是生是死,最可怕的便是落在夜傾辰手裡!
他曾聽八弟說起過那日貴妃喜宴之事,他倒是覺得老八這般做法很妙。因爲無論如何,夜傾昱身爲皇子被夜傾辰這般當中“侮辱”,他定會心中憎怨,而夜傾辰那般性格之人也絕不會向他人示弱求和,所以他們倆一定會勢同水火,這情況卻是對他有益。只是如今……夜傾辰怎麼會來參加夜傾昱的壽宴呢!想到什麼,他猛然擡頭看向慕青冉,一定是她!再沒有旁的人會改變夜傾辰的心思了,也只有她!
從慕青冉進來的第一時間,夜傾睿便看到了她,之後,視線再難移開。她今日穿了一身蓮青色曲水織金連煙錦裙,映着紛紛春色,添了一抹新意,讓人眼前不覺一亮。夜傾睿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他總覺得慕青冉似有有些變化,只是具體哪裡有變化,他卻是說不上來,似乎是變得更加清麗動人,豔華無雙。她淺笑溫然的坐在夜傾辰的身邊,柳眉彎彎,盈盈含水的明眸澄淨透亮,讓人看着只覺心安。他看着她微微靠向夜傾辰低聲說着什麼,水潤的薄脣一起一合,泛着淡淡粉色,讓他的眸光不覺變得愈加深邃。隨即夜傾辰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卻只見她白皙的臉頰透出淡淡紅暈,害羞的低下了頭,不再多言。卻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因着時辰未到,恐大家枯坐無趣,夜傾昱便命人帶着衆人到園中逛逛。只是慕青冉是女賓,便只帶着紫鳶和流鳶去了另一邊。
“臣妾等參見王妃。”
“起身吧。”看着夜傾昱這滿屋子的鶯鶯燕燕,慕青冉不由覺得,還是靖安王府清靜些。
“奴婢見過王妃。”
聞聲,慕青冉目光淡淡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一身繡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荷葉裙,眸光清麗,眼眉微挑,雖是低眉順目的模樣,但慕青冉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飛揚跋扈”的張揚之感,莫名的就吸引人的目光看向她。
“奴婢名喚雲舒,是皇子妃身邊伺候的人,皇子妃身子不適,不能前來,唯恐怠慢,特命奴婢前來服侍王妃。”她的聲音很清脆,像她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很是乾脆利落。
“呦,我昨日還瞧着皇子妃精神不錯呢,怎麼今日就病倒了?”旁邊一名身著粉衣的女子頗爲驚詫的說道。聞言,慕青冉卻是淡淡微笑,六皇子妃名爲衛菡,是襄陽侯府的長女,她一家遭難皆是靖安王府所致,此刻她避而不見倒是對的。不過……慕青冉的目光淡淡掃了一眼方纔說話之人,是想借她的手打擊衛菡,以此爭寵嘛,倒是打的好算盤!
“尤夫人這幾日不是都在爲內弟之事操忙嗎,怎地還有空閒去關心皇子妃的情況?”雲舒這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話,頓時讓尤夫人不知該說什麼。她目光狠狠的瞪了雲舒一眼,不再說話。
尤夫人?!原來她便是嫁與六皇子爲妾的尤家長女,尤銘的姐姐!
慕青冉不着痕跡的打量了她一眼便將目光轉向方纔說話之人,她饒有興味的看了一眼這位名喚雲舒的女子,看來,她雖是名爲皇子妃身邊的丫鬟,可這地位可卻是很高啊!
見尤夫人不再“造次”,雲舒方是回首對着慕青冉恭敬道,“王妃這邊請!”
一衆人方是向花園中走去,遠遠望去,一羣“花紅柳綠”,舞色翩翩,好不熱鬧。因着到了外面,隱隱起了風,雖說“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但畢竟慕青冉的身子不比常人,紫鳶便回去了車上爲她拿披風過來,只留流鳶一人在慕青冉身邊伺候。
行至湖邊的連橋之上時,衆人皆是站在上面遠遠望向遠處的湖心亭。雲舒一直候在慕青冉的身邊,每走至一處,皆會細心介紹講解,也時時關注着慕青冉會否勞累疲乏,倒是讓慕青冉心下暗暗稱讚。
一羣人繼續向前走去,不曾想慕青冉剛剛擡腳向前走,卻忽然感覺不知是誰在她腰上推了一把,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一旁栽倒!
那橋下可滿是湖水!雖是現在已是初春時間,但這湖水仍是寒涼,若然掉了下去染了風寒,可不是白白遭罪,更何況慕青冉的身子哪裡受的了!
流鳶見狀,飛快的出手拉住慕青冉,而另一邊,雲舒也猛地反身將慕青冉推向橋裡,自己卻是受力的直接掉進了湖中。這可是嚇壞了一羣嬌滴滴的小姐夫人,連忙喊着救人!
“快來人,有人落水了!”
一旁的侍衛,聞訊趕來,尤夫人見此,急忙說道,“快!快下去救人,有人落水了!”
“慢着!”慕青冉收起脣角的淡笑,目光肅然的看向湖面,卻是制止了正要下水的侍衛。若是被這羣男子近了身,屆時有了肌膚之親,豈非壞了女兒家的名聲,“流鳶!”
流鳶聞言,瞬間飛身,掠至湖面,一把提起水中的雲舒,抱着她回了岸上,看的一衆官家小姐呆愣不已。而人羣之中的尤夫人不覺狠狠瞪了慕青冉和流鳶一眼,怪她們壞了她的好事!
另一邊夜傾昱他們得到消息,急忙趕來這邊,夜傾辰方是見到慕青冉安然的站在那,纔算是將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徑自走到慕青冉身邊,也不管身邊衆多的人,徑自脫下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同樣心裡惴惴不安還有夜傾睿,他聽聞府裡的小廝說女眷這邊有人落水,第一反應就是擔心是不是慕青冉,急急忙忙的趕到這邊,見她安然無恙的站在那,才稍是心安。只是見到夜傾辰毫不避諱的與她那般親暱,卻是不免黯然神傷!
這時,紫鳶也是取了慕青冉的披風回來,慕青冉伸手接過,卻是走向了被夜傾昱攬在懷中的雲舒。
“給她披上,小心着涼!”見狀,夜傾昱也顧不得許多,拿過慕青冉的披風搭在了雲舒的肩上,便讓人帶着她下去休息。
“怎麼回事?!”夜傾昱皺眉冷聲問道,怎麼好好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方纔靖安王妃險些落水,不過好在虛驚一場!”見夜傾昱發問,尤夫人急不可耐的“跳”出來說道,卻是隻字未提方纔雲舒搭救慕青冉的事情。
“雲舒姑娘救命之恩,青冉沒齒難忘,還煩勞殿下轉述,改日必來親謝。”慕青冉這話一出,在場之人竟是一驚。這話分明就是擡舉了雲舒,她不過是個丫鬟,就算是救了慕青冉也是理所應當,可偏偏這位王妃不這麼覺得,竟是當衆許了這樣的諾,只怕日後這府中之人皆是要高看她一眼!而旁邊別的小丫鬟見此,不免有些後悔爲什麼剛剛自己沒有出手,能救了靖安王心尖上的人,以後的日子必然不會太難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夜傾辰走到慕青冉身邊伸手將她拉進懷裡,眼中除了擔憂隱隱還有些不悅,好端端的怎麼會被人“救命”?!
“可能是橋上一時擁擠,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幸好雲舒姑娘拉住了我,不過卻是連累了她掉入水中。”夜傾辰聞言,想起方纔落水的那女子,面色蒼白,嘴脣泛青,他的眼神就愈見冰寒!如果不是慕青冉暗中一直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只怕他就要直奔夜傾昱而去了!慕青冉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雖說慕青冉說的含蓄,橋上擁擠,可在場之人誰又不明白這事情的門道,定是有人故意要害王妃落水,不過卻是被那丫鬟誤打誤撞救了罷了。
夜傾昱聞言,英氣的眉緊緊的皺在一起,幸好慕青冉未有損傷,否則,就算是父皇出面,只怕也平息不了夜傾辰的怒氣。可卻是難得夜傾辰這次表現出這般友善的一面,不過這事情鬧得這般不愉快,只怕他也是風雨欲來吧!
這事情雖是讓人惱怒,但也不盡然,至少,夜傾瑄就很是開心。他原還因着夜傾辰來參加老六的生辰宴而有些不快,現下卻是全然不見愁緒,只是可惜慕青冉竟是躲過了一劫,不然……今日就更“熱鬧”了!
夜傾辰本是打算直接帶着慕青冉回府的,只是見她拉着自己的手,微微搖頭,便狠不下心拒絕。已經請了大夫去爲雲舒看診,衆人一時便也回了宴廳。慕青冉任由夜傾辰拉着她走回去,卻在行至尤夫人身邊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她淡淡含笑的看向尤夫人,語帶歉然的說道,“方纔夫人仿若就在我旁邊,不知慌亂之中可有傷到你?”
“啊……沒有!沒有……傷到我!”突然見慕青冉和自己說話,尤夫人一時間以爲她是知道了是自己暗中做的手腳,不免有些心慌,隨即想到夜傾昱還在一旁,趕忙低下頭,唯恐被他瞧出什麼。
“如此便好!”說完,慕青冉便直接離開了。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她相信夜傾昱會明白她的意思的。
夜傾昱見慕青冉與夜傾辰相攜走遠,方纔還平靜的目光卻是瞬間變得陰狠非常,他緊緊盯着隨着衆人遠去的尤夫人,對着空氣道,“方纔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纔慕青冉對着尤夫人說的話可不就是在提醒他,這事情只怕沒那麼簡單。待到暗衛將前因後果講清楚,夜傾昱聲音陰冷的說道,“告訴雲舒,尤夫人隨她處置!”他不介意女人之間的小打小鬧,不過這些卻是不要犯到他眼前來!更何況今日是什麼場合,由得她這般放肆,如若不是雲舒救了慕青冉,她以爲夜傾辰會由得她活嗎?!更甚者,或許連尤府都會被她牽連!
根據暗衛說的,慕青冉身邊的那個小丫鬟武藝高強,依着雲舒的小把戲絕對逃不過她的眼睛,那他卻是不明白慕青冉爲何幫雲舒說話,抑或是幫她唱好這一齣戲,難道……是爲了向他示好?!不過,不管爲了什麼,慕青冉今日這般說這般做,至少沒讓衆人以爲是靖安王府怪罪於他,這便好!
一路往回走去,慕青冉的腦中不覺回想着方纔的事情,尤夫人這般舉措不過是爲了一箭雙鵰,既能害她落水,又能將這件事情陷害到雲舒的身上。不過,想到那個雲舒,慕青冉卻是不免心下微嘆,倒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方纔流鳶已經暗中告知了她,那個雲舒有些武藝傍身,雖比不得流鳶這般厲害,但是對付這羣深宅婦人卻是綽綽有餘。而且,方纔是她親身經歷,是以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當時的情況,雲舒的確是爲了救她而推了她一把,不過她卻是親眼見到她墜入湖中的時候,毫無一絲驚慌失措,反而是嘴角還掛着一抹頗爲放肆得意的笑容,她應該——是故意落水的!
如果只是救了她,那旁人也許不會在意,只覺得不過虛驚一場。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不僅是自己對她感激萬分,就連夜傾昱可能也會因此高看她一眼,一切都不一樣了!這件事情,慕青冉或多或少算是被雲舒小小的利用了一把,她自己也清楚,只是,她卻並不打算追究,並且還在方纔說了那樣一番感激她的話,幾乎算是在幫雲舒達到她的目的。至於爲何要這般做,她心裡隱隱想起那一身淺紫的女子,目光漸漸變的深遠,金鱗豈是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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