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靖安王府出來之後,娟娘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她的腦海中一直在想着靖安王妃的話,思索着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往日便曾聽聞,這位王妃玲瓏心思,很多事情都看的通透,難道她是在提醒她玲瓏坊中的事情嗎?
而且……方纔紫鳶姑娘在送她出府的時候,將昨日宮中的情形大概同她說了下,卻是不禁嚇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來今日在商會中聽到的消息是真的,大皇子進獻給陛下的畫作,竟是當真與王妃所繪的江山萬年圖極爲相似。
這事若是被人聽說了,或許會有所疑惑,有些理不清這其中的真真假假。但是娟娘是親眼見過靖安王妃的那幅畫的,若然是說二人所繪之作極爲相似,那她第一反應便是大皇子盜取了王妃的畫!
可是這樣想的話,卻又有些說不通。
那幅畫從一開始就在被她鎖在繡房之中,除了掌繡的幾個繡娘之外,旁人莫要說見到,便是在哪一處他們都是不知的。
想到這,娟孃的眼中不覺滿是疑惑,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直到她回了玲瓏坊之後,也還是沒有理清這其中的關鍵所在,方纔要進到大門中,便遠遠的見到柳遠一身華服,手中提着一個小籃子之類的東西進了玲瓏坊。
見狀,娟娘卻是忽然想起慧娘同她說的話,心中也是不免有些詫異。
這位柳公子……幾時變得這般富庶了?!
眼見他輕車熟路的進了玲瓏坊,娟娘神色一凜,便也擡腳走了進去。
方纔進到院中,便聽到繡樓那邊傳來了一陣歡聲笑語,好不熱鬧的樣子。娟娘聞聲進去的時候,卻是隻見滿屋子的人都圍坐在桌前,每個人手中都拿着各色的糕點在品嚐,全然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衆人見到娟娘回來了,便趕忙招呼她過去一起吃。
“娟娘回來了!”
“娟娘!快過來,柳公子給咱們送了些糕點來,很好吃呢……你嚐嚐!”說着,芸娘便走過來拉起她的手,將一塊桃花酥放在了她的手中。
看着芸娘紅撲撲的臉蛋上洋溢的笑意,娟娘到嘴邊的拒絕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說出口,只得朝着她笑了笑,輕輕的咬了一口。
“這好像……是天香樓的手藝吧!”目光慢慢的掃過桌上放着的食盒,娟娘狀似不經意的說道。
“是嘛?不知道,不過很好吃呢!”
“對呀對呀!我還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呢!”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評價着,可是這些娟娘卻是都沒有心思理會,她的目光不着痕跡的掃過柳遠,卻是見他在自己提起“天香樓”的時候,整個人便是一愣。
雖是後來極快的便被他掩飾掉,但是娟娘素來便是察言觀色的好手,憑着柳遠還是騙不過她去。
天香樓是什麼地方,柳遠一個窮書生,怎麼可能有銀子去那裡買什麼糕點!
“柳公子近來,倒是瞧着氣質不同以往!”喝了一杯茶之後,娟娘方纔朝着柳遠說道。
瞧着他如今的這一身打扮,也不似往日那般寒酸,倒是有些世家公子的作態,但問題是……他哪來的銀子買這些東西?
“……娟娘說笑了!”如果說柳遠在芸孃的面前說話會隨意一些的話,那麼在娟孃的面前,他卻是分毫都不敢差的。
這女子看似平凡普通,卻是實則頗有手腕,難免三言兩語自己露出什麼破綻,是以在聽到娟娘說了這樣的話後,柳遠便隱隱萌生了退意。
可是衆人一聽娟孃的話,不覺都朝着柳遠望過去,卻是果然見他玉貌華服,不似以往那般清簡的打扮。
難怪這幾日瞧着他便覺得與往日有些不同,可是一時間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一樣。
見其他人也是因爲她的一句話有些犯疑,娟娘心知點到即止,眼下不便多言,而且想到慧娘同自己說的話,她覺得還是要先看看芸孃的態度纔好。
趁着衆人都沒有注意,柳遠在離開玲瓏坊的時候,卻是悄悄的將一早買好的一對玉鐲塞給了芸娘,然而這一切……都被站在樓上繡房中的娟娘瞧得一清二楚。
待到芸娘滿面春風回來的時候,卻是隻見方纔還說說笑笑的娟娘,此刻竟是臉色不虞的望着她,倒是一時令她有些驚慌。
或許是因爲“做賊心虛”,明明娟娘什麼都沒有說,可芸娘卻是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有沒有什麼事情要同我講?”娟孃的語氣聽起來極爲鄭重嚴肅,倒是不似往常一般與她們說說笑笑的樣子。
芸娘見狀,不禁心下仿若在打鼓一般,“突突”地跳個不停。
“我……我……”支吾了半天,芸娘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倒是眼睜睜的看着娟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不是她有意要瞞着娟娘什麼,而是她早前便與柳郎有言在先,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絕不可以透露給第三個人知道!
她已經答應了柳郎,現下若是告訴娟娘,豈非是違背了誓約!
“你與柳遠之間可曾有肌膚之親?”見她半天都不說出什麼事情來,娟娘不覺沉聲問道。
話落,卻是隻見芸娘臉色頓時一白,眸光滿是震驚的望着她。
見狀,娟娘不覺深深的皺眉,口中不禁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既是慧娘已經發現了蛛絲馬跡,那這事情便**不離十,段或是不可能有假了。
眼下瞧着芸孃的這個反應,便更加是證明了娟孃的猜想,她與柳遠之間……怕是早已暗通款曲!
“芸娘!你糊塗了呀!”娟孃的語氣中,滿是心疼和失望之意。
她倒不是在怪芸娘有事不告訴她,而是她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家,何以要做出這樣不顧名節的事情!
這倘或若是被人知道,進而傳了出去,那她要怎麼活下去呢!
“娟娘……”聽着娟娘說出的話,芸娘卻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沒有想過那麼嚴重的後果,只是當時覺得心下歡喜,才……一時糊塗的。
之後……便有些順水推舟之意了。
“他可曾許諾幾時娶你過門?”見芸娘哭的那樣可憐,娟娘也有些心下不忍,伸手扶起她之後,輕輕的幫她將眼淚擦乾,方纔皺眉問道。
若是兩人儘快將婚事敲定,這事情倒是也不算難辦,左右眼下他們的事情自己也瞞的極好,想來若不是慧娘無意中發現,便是連她現在也矇在鼓裡呢!
“柳郎說……待他考取了功名,便娶我過門!”似乎是因爲聽到娟娘提起了柳遠,芸娘雖是仍然擔憂她會生氣,但是臉色依舊不可抑制的漸漸泛紅。
見狀,娟娘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她自己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也曾經與夫君舉案齊眉,也以爲自己遇到了良人。可是當最終夢醒的時候,她卻是最終醒悟,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芸娘如今的情形與她何其相似,好像不管柳遠說了什麼,她都會全然的相信,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她雖然與柳遠有過一些接觸,但是對於他這個人,卻是談不上太多的瞭解。便是說她先入爲主也好,像他這般不顧芸孃的名聲,只圖自己開心的舉措,實在是讓她興不起好感。
考取功名……
那又是多遠以後的事情呢!若是他依舊落榜呢……難道要芸娘一直等着他不成!
“他這麼說,你便相信?”娟娘沒辦法眼睜睜的看着芸娘這樣“傻傻”的付出,倘或柳遠是個念情的倒還好說,若然是個薄情
薄義之人,那到時候只怕芸娘連哭都找不到調!
而那時候,她已經是青春不再,又有多少的大好時光同他耗下去呢!
“嗯!”她信!只要是柳郎說的,她便相信。
看着芸娘眸光堅定的朝着她點頭說道,娟娘只覺得她只怕是已經泥足深陷,不管外人再是說什麼,想來她也是聽不進去的。
而且眼下,她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同她求證。
“罷了……先不說此事,我且問你,你可曾將玲瓏坊中的事情說與柳遠知道?”感情之事,也非是旁人三言兩語她便能明白的,娟娘覺得還是日後看看情況再說。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靖安王妃同她說的話,到底是不是坊中出現了什麼事。
聞言,芸娘卻是忽然一愣,隨後神色茫然的望着娟娘,不明白她怎麼忽然問起了此事。
仔細的想了想,芸娘卻是最終搖了搖頭。
她與柳郎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兩人膩在一塊互訴衷情,倒是鮮少談論起玲瓏坊的事情。
見她神色不似作僞,娟娘微微皺眉想了想,卻是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之前在王府的時候,她並沒有想明白靖安王妃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方纔在回玲瓏坊見到柳遠的時候,她卻是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靖安王妃之前將那幅“江山萬年圖”放在她們玲瓏坊中,特意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可以讓旁人知曉。可即便再是信得過她的爲人,想來王妃也會派人在暗中看守的,這樣一來,便等於是玲瓏坊中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若然是因此而無意間發現了什麼倒是說的過去,但倘或若只是撞見了芸娘同柳遠的事情,想來根本不會驚動到王妃。
但是王妃今日的一番話,明顯就是發現了什麼,如果不是芸孃的事情和那幅畫有關的話,想來王妃不會刻意那般說。
這樣一想,娟娘卻是斟酌着,再次開口同芸娘說道,“你再仔細想想,可曾無意間同他說起……有關江山萬年圖的事情?”
既是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娟娘便也就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問起芸娘。
忽然聽娟娘說起那幅畫,芸娘卻是猛然間想起自己之前同柳遠說起過靖安王妃的畫技,她好像……隨口說了一句,那幅畫在娟孃的繡房中,外人不得一見。
“怎麼?”看着芸孃的臉色忽然一變,娟娘便不覺追問道。
“之前……我的確是無意間同柳郎說起,那幅畫被你鎖在了繡房之中……”雖然不知道娟娘爲何忽然問起這件事情,但是看着她臉上鄭重的神色,芸娘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不過,她也就只說了這麼一句,再多的……她便沒有提起了!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不會是柳郎有什麼事情吧?
見芸娘問起,娟娘本是不打算同她說起的,可是想到柳遠這個人,娟娘卻是將在靜安王府的事情仔仔細細的同她說了一遍。
其實,娟娘本來是打算將事情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再將真相擺在她的面前。但是卻又擔心恐芸娘接受不了那樣的結果,是以還是覺得應該事先向她透露一些,以免將來發現的時候,一時的打擊太大。
“什麼?!”直到娟娘將所有的事情說完,芸娘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
柳郎……居然騙了她!
“不!我不信!”她不相信柳郎會這樣對她的,他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他怎麼可能會不顧她的性命,將玲瓏坊中的事情透露給別人知道!
一旦靖安王府的人要是真的追究起來,玲瓏坊上下只怕都要跟着賠命!
所以……她不相信!柳郎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他買得起天香樓的糕點,還送了你一對兒玉鐲,那他的銀子是哪來的?”見芸娘依舊是不肯面對現實,娟娘不覺聲音沉沉的質問道。
柳遠素日都不過就是幫人寫寫斗方賺銀子而已,這麼多的銀子,他要寫多少方纔賺得出來!
“他……”芸娘有心爲柳遠辯駁,可是她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見她仍是面有不甘,娟娘微微嘆了一口氣,方纔接着說道,“你若實在不信,便自可去問他!”
說完,娟娘輕輕的拍了拍芸孃的手,便直接起身離開了。
有些事情非是自己親身經歷不能明白,她不想待到芸娘嫁給柳遠之後方纔發現他的真面目,既是早已經知道了他人品有問題,便該一早就提醒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往火坑裡跳!
對於芸娘……她心疼,也憐惜。但是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她都已經盡力而爲,若然是她還不肯接受現實的話,那便只能讓她眼見爲實了!
……
靖安王府
“啓稟王妃,八皇子的人最近幾日一直在跟着柳遠!”墨錦神色恭敬的站在外間,朝着坐在貴妃榻上的女子說道。
“嗯……將人撤回來吧!”陛下的壽宴已經過了,玲瓏坊的事情也基本算是已經完成了,沒必要再派人看着柳遠了。
“是!”
墨錦走後,紫鳶不覺有些心下奇怪的看着慕青冉說道,“王妃,八皇子的人……是打算殺了柳遠嗎?”
“自然是要殺人滅口的。”連楚軒都因此受到了牽連,更遑論是一個柳遠!
不過……只怕倒是苦了玲瓏坊中的那位姑娘!
“那……那位芸娘姑娘……”得到慕青冉肯定的回答,紫鳶卻是同她一樣,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玲瓏坊的芸娘。
她也是聽墨錦說起方纔得知,原是柳遠從那女子的口中才得知了江山萬年圖的消息,既是騙了她的情,又險些害了她的命!
倘或這事不是王妃事先早有準備的話,那麼陛下壽宴的那一日,便會因爲柳遠的行爲而在衆人面前失了顏面。這是她家王妃性子好,必然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牽連無辜,若是換了旁的人,只怕整個玲瓏坊都難道一死!
“娟娘想會處理好的!”她今日已經將事情同她透露了一些,想來她應當是能想明白的。
如果那位芸娘也是個明事理的,或許事情會很容易解決,但若是個癡情的……這事怕就是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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