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蘭心書房的明亮燭火之下,軒轅澈一本一本地取下她曾經心愛的書本,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她從小到大所作的批註。這些批註,有時嚴肅,有時風趣;有時幼稚,有時深沉。他看着看着,有時不覺一笑,有時又莫名其妙地皺眉,陷入無法抑制的痛苦思念。
他時時會站起來,摸摸她彈過的琵琶,撫撫屬於她的箏琴。
他也是懂彈琴的,然而每次,他總是突然驚覺,自己在彈的竟是那首《莫失莫離》。只聽過一次,那曲調竟如此深刻地印入了他的腦海!
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個精緻的木箱之上。那個箱子是帶鎖的,軒轅澈一次次地看到過,卻從沒想過要去打開它。
她一定在裡面鎖了些對她來說極其重要的物件吧?想着,他決意今夜將它打開。走到書架旁拿起莫離劍,來到木箱前,輕輕一削,鎖便斷了。
軒轅澈輕輕地打開木箱。裡面,放置的全是一卷卷繪畫的宣紙。
取起表面的一卷,輕輕打開。桂花樹下,站着一個身姿昂藏的俊傲男子,臉戴銀色面具,正側身回眸。
又拿起一卷,打開,仍然是他,仍是戴着銀色面具。
軒轅澈想起了她十七歲生辰前一日,他到此找她。那段日子,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光!那時,他以爲一切都是假的。如今,才知道一切早已真假莫辯!
當他剛剛推開房門,她便慌張地站了起來,故作鎮定地說道:“澈,你來啦?”
他看到,她偷偷地把一方手帕蓋到了案桌之上。他裝着沒發覺,走了過來,從身後擁住她道:“心兒正在做什麼呢?”
“沒做什麼?”她轉過身來,邊故意往他身上鑽,邊想趁勢將他推離案桌。
他故意站穩不動,輕聲道:“心兒在畫畫吧?”目光看向白色大方帕下的畫紙。
“給爲夫鑑賞一番,如何?”他故意又問。
“嗯,沒什麼好看的,別看了!”她紅着臉支吾着,雙手摟上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湊上來,生澀地主動吻上他的脣,想趁機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一面認真地回吻着,一面伸過右手,一把掀起了手帕。微微側目看過去,畫紙上是一張年輕的男子面孔,劍眉俊目,鳳表龍姿,不是他軒轅澈又是誰?
見畫像被揭開,衛蘭心一把推開他,臉卻“唰”地一下更紅了。
軒轅澈輕輕笑謔道:“心兒在給爲夫畫像嗎?倒有八九分像!不過,爲夫每日那麼辛苦地戴着面具,就是爲了遮蓋容顏,可心兒卻要把爲夫的面容畫下來,好拿給外人去看麼?”
“不,不是的!”衛蘭心急忙解釋道,“對不起,心兒錯了,請王爺恕罪。以後,心兒再也不敢畫你的面容了。”
說着,衛蘭心點着案上的燭火,將畫像放在火上燒了。
做完這一切,衛蘭心看他一眼,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羞愧不已!軒轅澈輕笑着重新擁住了她,邊輕吻着邊安慰道:“小傻瓜,逗你呢!以後可別做傻事了。”
軒轅澈沒想到,她從此不再畫他的面容,卻仍在偷偷地畫他戴着面具的身影。
輕輕地將兩幅畫像放下,軒轅澈繼續打下一幅畫卷,上面記滿了詞曲舞譜。細細地讀着那曲詞,軒轅澈的心又開始不可抑制地劇痛起來。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妾身今去矣,從此不復還!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知君有兩意,深谷無幽蘭!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妾本福薄命,拂去無憂煩!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望君常舒懷,努力加餐飯!”
“妾身今去矣,從此不復還”!原來,你真的是早已做了準備,要徹底地離棄我!
你如今到底與誰在一起,是你的那個假六哥薛景墨嗎?他已把你帶回了吳郡,開始與你雙宿雙飛了,是嗎?
你這個無情的女人!誰說我心中“有兩意”,誰道我心中“無幽蘭”?我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你的身影,日日夜夜你所折磨。每時每刻所思所想,都是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我早已陷入了你設下的陷阱,我自己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嗎?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既然說過不會離開我,既然說過“惟願莫失,惟願相知”,爲何卻又要決意舍我而去?
想着衛蘭心可能正與薛景墨在吳郡日夜共處,軒轅澈心中一痛!心兒,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此生也要找到你!
腦海中浮起薛景墨的身影,他稍一思索,放下手中畫卷,將木箱掩好,便擡步走出了覺雨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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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軒轅澈首次步入後院的怡玉閣時,看到房內燭火依然亮着。果然,時辰尚早,容妃並沒有睡下。
軒轅澈走近,擡手正欲敲門,卻忽然聽到屋內傳來輕輕的抽泣聲。軒轅澈輕輕推了下門,便從門縫中看到了正舉帕拭淚的容妃。
軒轅澈再次舉起手,用力敲了敲門。他看到容妃迅速抹乾了淚,緊張地擡起頭看向房門處:“誰呀?”
“是本王!開門!”軒轅澈說完,便看到容妃神色突變,瞪大雙眼怔愣了一瞬,才迅速地把面前案桌上的紙張揉成了一團,慌慌張張地低頭找到一個隱蔽處藏了起來。
“王爺稍等,賤妾馬上開門!”她一邊應着,一邊急忙站了起來。
打開門後,她仍是一臉驚懼惶恐:“賤妾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到來,賤妾實在該死!”她做夢也想不到,晉王竟會在夜晚主動到後院來找她。
軒轅澈沒有看她,直接大步走進來,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坐吧!”擡頭看到她緊張的神情,軒轅澈淡淡說道。
“是,謝王爺!”司徒意容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她想不透王爺到怡玉閣來的真實目的。但她知道,絕對不是來寵幸她的。
“容妃剛纔在做甚,在寫他的名字,還是在畫他的畫像?”沉默了一陣,軒轅澈突然淡然說道。他自己也有一點點的奇怪,自己的側妃這樣癡戀着另外一個男子,他竟真的一點不悅的感覺都沒有。
然而,只要想到那個男子可能帶着心兒遠走高飛,雙宿雙飛了,他的心卻會突然刺痛得有如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