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的話與他的態度,均是真假難辨。而今日,她仍是不能確信他的話有幾分是真!
她記得,母后曾說過,她身上這股淡淡的體香,極親近之人極用心之時便能聞得到。那麼,他便是聞到了也不奇怪吧!
她還記得,母后曾說過,當一個男子愛上了一個女子,便會越來越想念她身上的味道。愛到極致,便是此生再也不願遠離,只有聞到此種氣息,才能讓他得到安寧!
那麼,難道他竟是愛上她了嗎?
想到此處,她不禁在內心暗笑起來。他是多麼的虛於僞裝,他是多麼的愛表現虛情假意,他又是多麼的擅於在一夕溫存、刻骨纏綿之後,轉眼間便變得冷狠無情!這些,她又怎麼不知道?又怎會沒有過刻骨的體驗與傷痛呢?
“聞着惜兒身上的香氣,真的令人心安。”段寂宸又孩子氣地說道,“昨夜,抱着惜兒,我都夢到自己的母親了!”
此刻,他沒有稱被他追封爲慈隆皇太后的那位東胡公主爲“母后”。或許,在他心目中,她不是什麼公主也不是什麼皇太后,而僅僅是他的母親吧!
聽他提起那個可憐的女子,軒轅惜兒再也無暇去考量他的甜言蜜語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只輕聲問道:“寂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是麼?”
“我只見過她的畫像。”段寂宸仍把頭埋在她的頸脖間,幽幽說道,“她長得很美,就跟惜兒一樣美!”
此刻,軒轅惜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繼續緩緩說道:“我從月國逃回之後,姑母才悄悄地告訴我,我的母親可能是東胡慕氏皇朝的公主。於是我費盡周折,找到了幾位當初跟她一起被送給父皇的女奴。從她們口中,我才得知,她們是她身邊的宮女,而她,則是東胡慕氏皇帝的獨女。因爲慕氏皇帝沒有子嗣,有逆臣借反對女子繼位之機,發動宮變,殺了慕氏皇帝,也便是我的外祖父……”
說到這裡,段寂宸停頓下來。軒轅惜兒沒有出聲,默默等待他說下去。
“那逆臣最終奪了帝位,而我的母親則帶着玉璽,在我外祖父心腹侍從的保護下逃了出來。但不久之後,她便與身邊的宮女侍從流離失所,並在一場戰亂中,被北國的將軍當成戰利品,帶回北國送給了先帝。”
段烏維並沒有死,但段寂宸卻稱他爲“先帝”。大概是他早已當他是死了,或是他根本不想稱段烏維爲“父皇”吧!
軒轅惜兒不禁在心中爲這兩父子暗歎一聲,但更不能釋懷的,卻是段寂宸母親的悲苦命運。
“不知母后在生下自己的孩子後,可有好好地看上一眼?”軒轅惜兒感傷不已,似在問她自己。
段寂宸在她頸前輕輕蹭了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沒有。我問過她的宮女,她們說,我一生下來便被抱走了。她並沒有機會看我一眼,甚至連我是個男嬰,也是事後她們告訴她的……”
他沒有再說下去,軒轅惜兒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他聲音中的悲傷與遺憾。心中瞬間變得更加憋悶而傷感,軒轅惜兒不自覺地擡起雙手,輕輕摟住了段寂宸的雙肩。
如今,他的母親早已不在人世了,卻獨剩他,孤獨品嚐這母子終生未能相見的悽酸與苦痛!這要怎樣強大的一顆心,纔可承受如此濃重的悽苦?偏偏,他又不能完全忘記他的母親!他見過她活靈活現的畫像,記住了她的美麗與溫婉模樣,因而,又會時時在夢中見到她……
從小在母后呵護中長大的軒轅惜兒,覺得自己並不能很好地體會他思念母親的痛苦與遺憾,她只知道,每每她自己從見到母后的夢中醒來之後,心中都是難以排解的思念、傷感與孤獨。
那麼,他呢?
此時的段寂宸,卻已經從她的頸脖處擡起頭,眼神堅定地看着她:“我會爲我的母親報仇,我要爲她奪回被逆臣奪去的皇朝!因此,不日收復月國之後,我會全力以赴,揮師佈陣東北,最遲一年便可打敗東胡。我要將東胡疆土收歸北國,我要讓我母親的兒子,來繼承她的皇朝與國土!”
望着段寂宸堅毅的眼神,軒轅惜兒甚至有點爲他的孝心與雄心壯志感動。然而轉念她又想到,他吞滅東胡之後,下一個目標便將是東昊了吧?那麼,東昊與她,又將何去何從?他的雄心壯志,終是她同情不得,也無法認可的。
“寂,我們不說這些了!你一定餓了吧?”軒轅惜兒盯着他嚴肅的表情,極力轉移話題,“此時,該用午膳了。我讓人進來侍候你洗漱,順便送些吃的進來。”
“不,不要去!”段寂宸片刻之前還陷在痛苦和陰鬱中的臉,轉眼又煥上了悅目的淺笑,“我是餓了,不過,我不想要他們做的午膳。”
“我想,要惜兒!”他將軒轅惜兒緊抱在懷中,低首近距離看着她,低魅輕語,極盡誘惑。一雙秀美鳳眸中,是深深的壞笑。
軒轅惜兒的臉,又情不自禁地微微紅了。爲何他,總可以瞬間便變得如此不正不經,說出如此讓人耳熱心跳的話語?
“不行!你大病未愈,怎可胡思亂想?”若是往常,軒轅惜兒只會盡力壓下自己的羞澀,默然不語。但此刻,她卻厚着臉皮,輕笑着拒絕道。
“那麼……”段寂宸本是壞笑着的臉,神情又開始變得極爲認真,“我想要長壽麪,惜兒親手做的長壽麪!”
軒轅惜兒忍不住“撲嗤”一聲笑了出來:“今日又不是你的生辰,吃什麼長壽麪?”
“我的生辰是上月,早已經過了。我沒有吃成長壽麪,是因爲惜兒很不乖,竟敢擅自逃離。”段寂宸面無表情地盯着軒轅惜兒雙眸,一字一句說道,“因此,我的長壽麪,是惜兒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