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千人,是孤最精銳的騎兵,若全殺了,孤的萬騎,豈非只餘七千?”段寂宸冷冷說着,“這三千人還大有用處,孤此時怎捨得殺?只是,帶兵之人,卻是留之無用了。來人,三個方隊部首失職,立即斬首!三名副部首升任部首,並各自親點手下一人爲副部首。”
“是!”姬惑大聲應着,一聲令下,立即有近身侍衛將三個方隊的部首押跪至隊列之前。
“太子殿下饒命!”三名部首磕頭求情,臉上神色卻仍是鎮定。
段寂宸統領的一萬騎兵,千人一隊,共分爲十隊。而每隊之部首,是軍隊中除姬惑外級別最高之將領,太子竟真的要殺了他們嗎?
段寂宸冷笑不語。他翻身下了馬匹,獨自一人向着第一支鳴鏑所射的松樹,緩步走上山坡。
“殺!”姬惑爽快下令。三名近身侍衛手起刀落,三顆人頭滾落地面,鮮血淋漓!
早已用一手掩住嘴的烏君,在三名侍衛的大刀揮落之時,還是忍不住“啊”地尖叫出一聲。
那尖厲恐怖的一聲,將軒轅惜兒從痛苦和恨意中喚了出來。直至此刻,她仍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以往,她知道父皇與皇兄爲了政治皇權,也時有血腥殺戮。然而,自小在王府中養尊處優的她,今日卻是第一次看到死人。
她不願相信眼前血腥的一切,更不願相信眼前那人的殘忍面目。
昨夜,暖暖燭火下的他,睡顏是多麼的純淨無害,彷彿世上最純真最讓人心疼的孩子!可是,一切的美好與虛幻已被無情打破。此刻,他俊美至極的臉上帶着輕淺的冷笑,傲然偉岸的身軀正大步邁向山坡。原來,世間最爲秀美的臉孔之下,竟是如此可怕的一個魔鬼!
那魔鬼,已走到松樹之下,伸出一手,用力拔下了那支鳴鏑。
三千騎兵,巋然肅立,沒有一絲聲響。
“嗚……”鳴鏑之聲再起!
這一次,沒有任何提示,沒有任何預警,段寂宸已拉弓搭箭,將那支鳴鏑射了過來!衆將士連忙引弓搭箭,三千箭鏃追尋着鳴鏑飛去的方向。
“咴兒咴兒……”一陣馬匹嘶鳴,在鳴鏑之聲結束時悚然響起。
軒轅惜兒轉眸看去,只見鳴鏑已射入馬首,數千羽箭隨之飛向着段寂宸的座騎——那匹四年前負揹着段寂宸突出重圍,從月國疾奔逃回北國的白馬!
白馬揚蹄痛嘶,面向軍隊一側的軀體如刺蝟般插滿羽箭。最終,它虛弱嗚咽着躺倒在地上。在垂下馬首之前,它似是努力擡頭向那山坡上看去,向它一直忠心耿耿跟隨着的主人投去生命中的最後一瞥。
那烏黑的眼珠中,似有不解,似有不捨,似有怨憤!
軒轅惜兒身下的阿蒼,在白馬嘶鳴之時也跟着揚蹄嘶叫。白馬倒地後,它更是躁動不安得在原地踏步徘徊。軒轅惜兒一邊極力安撫着阿蒼,一邊擡眸向山坡上看去。
段寂宸一雙鳳眸正淡淡望向滿身箭羽的白馬,冰冷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軒轅惜兒心中一陣劇痛!連阿蒼都對自己的競爭對手心生同情、依依不捨,可他,竟對自己患難與共、朝夕相處的白馬,如此冷血,如此無情!
他,一定不是人,而只能是一個連禽獸都不如的惡魔!
那個俊美得足以讓天下男女皆心旌神蕩的惡魔,終於將冰冷的眸光從白馬悲壯的屍體上移開,緩緩掃過軒轅惜兒的臉,再看向那三千騎兵,隨即,再次傲然一笑。
他轉過身,龍行虎步,向山下走來。三千精兵,騎在馬上靜靜地看着他們的太子。許多人手上只有弓,箭已射出。但仍有不少士兵,箭仍搭在弓上,甚至,有士兵的箭仍執在手中。
段寂宸下得山來,走到一位仍執着羽箭的騎兵馬前,冷聲問道:“鳴鏑所指,爲何兩次均不射?”
儘管他只隨意站在馬匹之前,凌厲的氣勢卻足震懾三千鐵騎。那騎兵低首垂眸,心中慌張,卻不得不恭敬地大聲答道:“第一次鳴鏑所指,是殿下的太子妃,在下不敢射!第二次鳴鏑所指,是殿下的愛馬,在下亦不敢射!”
“哈哈哈!很好!說得很好!”段寂宸爽朗地大笑起來。隨即,他邁開大步,來到了三千隊列之前。
已有近身侍衛牽來了另一匹精驃神駿的黑馬,段寂宸翻身上馬,冷冷掃了一眼他的三千精騎,雲淡風清般說道:“姬惑,執行軍法。”
“是!”姬惑恭敬答道,隨即面向隊列,大聲下令,“箭未射出者,自行出列!”
三千騎兵,沒有一個人說話。數百士兵分別從隊列中驅馬而出,集中到隊列前方。
軒轅惜兒不知這數百騎兵心中有何想法,但除了極少數人臉上難掩驚慌之色,多數人臉上卻神色不變。
“下馬!跪地!”姬惑喝道。
數百騎兵紛紛下馬,分成數排,整齊跪於三名部首的屍體旁。竟然,沒有人出聲求饒。
“全部斬首!”
姬惑話音剛落,便有數十名執法士兵,手持大刀來到跪於地上的騎兵前,從每排的兩頭開始,手起刀落,頓時鮮血飛濺,地面一片血紅!
軒轅惜兒側過臉,閉上了雙眸。她的心,在微微地顫抖。父母兄長將她保護得太好,她何曾見過如此殘酷血腥的場面?此時,她已沒有心情爲自己的遭遇心痛,心中,只有對那些默然領死的精兵的哀嘆!他們家中亦有父母妻兒,此刻受死,誰人在爲他們哭泣?
砍首之聲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才平息下來。姬惑中氣十足的聲音再次響起:“稟殿下,軍法執法完畢!”
“好。”段寂宸傲然冰冷的聲音緩緩說道,“今日練兵,到此爲止。來人,送太子妃回宮!”
“是!”帶着軒轅惜兒和烏君前來的那名士兵,拍馬來到軒轅惜兒身邊,恭敬拱手,“請太子妃回宮!”
軒轅惜兒不敢再看一眼那鮮血橫流的所在,也不願再看一眼那殘忍如豺狼的夫君,她調轉馬頭,拍馬向來時的方向飛奔起來!
她沒有回頭。她知道,那士兵和烏君騎馬跟在了後面。她亦知道,段寂宸正在看着她。他的臉上,定然毫無表情,而他的眼中,或有陰狠冷笑!
淚水終於從臉上滑落!她閉上雙眸,任淚水流淌。
她需要讓心中的痛隨着淚水傾瀉而盡,她需要慢慢地接受這一切,她需要與昨日的自己告別!她亦需要,將自己從虛妄的美夢與天真的幻想中拉出來,做回一個對愛沒有企盼,對愛恨情感保持理智冷靜的人!
她是帶着東昊和父兄賦予的使命來這北國的,不是來此承受痛苦,亦不是來此尋找虛妄的愛與夫妻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