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九月下旬。軒轅惜兒與薛景墨在月氏國住下已經兩個多月了。
軒轅惜兒體內的各種毒已被清除大部分,但薛景墨爲她把脈之時,仍能感覺到有餘毒暗伏難消。他看遍了月國醫書,也與楚澹多次談論解毒之法,甚至多次走出月氏皇宮四處尋找奇藥,小心謹慎地反覆嘗試,卻仍是未能將餘毒清盡。
在收到東昊快馬送來的書信,得知段寂宸已帶着五十萬北國大軍又一次御駕親征之後,薛景墨終是決定帶上所需醫學典籍與相關藥材,和軒轅惜兒先趕回東昊邊關。
段寂宸登基爲帝不過數年,兩次御駕親征皆以巧妙謀略取得大勝,如今他將矛頭對準了東昊,薛景墨又豈敢等閒視之?在家國再次面臨危難之時,也只能先將爲惜兒解毒之事暫時放下,趕回邊關應對北國大軍了。
而聽聞段寂宸終於親自領兵攻打東昊,軒轅惜兒已經無法感知自己是何種心情。此刻,站在庭院月下,望着無盡蒼穹,她真的有點怨恨那冥冥上蒼,爲何不讓她早些中毒身亡,以脫離這些痛苦的內心糾纏呢?
很快,她便將直面那殘酷的一切,待在東昊大軍的帳營內,每日聽着自己的夫君攻打自己母國的戰報。聽着那些戰報,她到底應該笑,還是應該哭?
若然,東昊大軍將段寂宸萬箭穿身,她是否應該喜笑?
若然,段寂宸的大軍將霍蕭寒與薛景墨生擒活捉,她又是否應該對那北國帝皇再次徹骨痛恨,勢不兩立?
“惜兒!”一聲清峻的輕喚,再次將軒轅惜兒從糾結愁思中喚醒。
無須多想,又是月帝楚祁無疑!軒轅惜兒沒有回過身,只繼續舉頭望月。
對楚祁,她說不清是怎樣一種感情。兩人的關係,說是極爲諗熟,卻又比患難知己要淺一點點;說只是一種相互幫助與相互利用的盟友,卻又比盟友的交情要深厚得多。
“可記得,在月郡之時,我們也曾如此,夜夜在庭院下一起賞月?”楚祁今夜的聲音,帶着難掩的失落與傷感,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喜悅與企望。
軒轅惜兒迴轉身,對着楚祁淡淡一笑,語帶雙關說道:“怎會不記得?那時的月色,與今夜也並無二致!”
她明日便要離開月氏了,或許,兩人此生真的無緣再見。她想讓他知道,她與他之間的不可能,從來未有任何改變。
“呵呵!”楚祁明顯聽出了她的話意,苦笑一聲,輕皺眉心,在月下深情地望着她,“難道,我們此後便再沒有機會一同賞月了麼……爲何,你我之間,總似隔着那麼一層東西?爲何,你總是對我如此冷漠,從不入心?爲何,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在你心頭刻下一絲印記?”
他一連串的追問,帶着痛苦,更帶着絕望。
軒轅惜兒擡望他一眼,緩緩轉首再次望向了天上的下弦彎月,默然不語。
是啊,她與楚祁共同經歷的患難與考驗皆不算少:宮內合謀,共同逃離,時時月下相對,推心置腹地輕聲交談。可是,她也不知道爲何,這些共同的經歷,以及這些交心之語,卻幾乎難以在她心頭留下多少印記。
她甚至時時感嘆,爲何段寂宸從無如此閒情逸志,願意在靜夜長時間地陪着她賞月,並願意與她打開心扉,輕談細語,聽聽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如果,他也如楚祁這般,肯在月下與他慢慢傾談,他會否聽得進她的一些勸告,會否稍稍改變他要踏平天下的勃勃野心?
然而,她知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總是如此忙碌,總是時刻想着他的天下大計。他沒有一刻空閒,更沒有一份心思聽得進任何人的一句勸告。就似此刻,他終是挾着他的野心,帶着五十萬大軍再次展開了他的征伐之旅!
楚祁的一聲有意輕咳,終於讓軒轅惜兒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又從眼前之人,飄到了那個北國帝君身上。她不覺尷尬輕笑,道:“皇上,不妨坐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楚祁眸光一閃:“惜兒?”
知道他竟然又起了希望與誤會,軒轅惜兒暗歎一聲,先行走到庭院座椅上坐下。楚祁隨即跟了上來,雙眼卻始終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自己也知道,那希望實在是渺茫,然而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心繼續幻想。有時,他甚至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認識過眼前這位女子,那樣的話,他也便不用總是如此,活中希望與失望之中,一時大喜一時大悲,以致患得患失了。
“今日,你父皇找到我,跟我說了好長一番話。”軒轅惜兒緩緩開口。儘管她認爲自己並沒有資格說起此事,可是既然楚澹開了口,如此言辭懇切地請求她,她也該盡力勸說一番纔是。
“他跟你說了什麼?”楚祁苦笑,“難道,是請你勸我立後?”
“正是!”軒轅惜兒坦誠地望着楚祁,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久違的笑意,“我此次到月氏國解毒,你父皇盡心盡力,惜兒感激不盡,因此也希望能爲你父皇稍稍解憂。”
“你該知道,我那後位是爲誰而留!”楚祁深深地望着軒轅惜兒的一雙美眸,竟又有了片刻的失神。
軒轅惜兒躲過他灼灼的眸光,沒有言語。
“你該知曉,我早已立下此生誓言,我楚祁的月氏皇后之位,只爲惜兒你一人而留!”楚祁的眼神再次變得炙熱,神情也再次緊張起來。他決意,無論如何也該再爲自己爭取一下。
軒轅惜兒眼神茫然地望着遠方,悽然一笑:“你也該知曉,此事我無法應承。即便是應承了,我如今也早已如同行屍走肉,皇上只留下我的軀體,又有何用?我的心,早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遺落何處了。”
面對軒轅惜兒如此決然的拒絕,楚祁眸光中再次充滿了痛苦:“可是,惜兒,你如今身上餘毒未消,斷魂散每一樣毒藥的毒性皆極大,餘毒一日未消,你便性命堪虞。我以爲,薛大將軍此時執意要將你帶回東昊,是極欠考慮之舉。明日,我便去向薛大將軍陳請,無論如何也要請他將你留下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