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着窮寇莫追的原則,龐偉傑輕哼一聲,繼而轉身,手持血魔劍邁步進入飄渺殿。
前行不到兩步,便見龐良負手而立,輕聲責問道:“是什麼人前來飄渺殿鬧事?”
“幾個不足掛齒的宵小之輩而已,不料驚動了父親,孩兒真是無能。”龐偉傑微微低頭請罪。
龐良點頭,正欲轉身離開,忽而瞧見龐偉傑手中所持血色長刃,不覺眉頭一皺,伸手一招,便將血魔劍喚至手中。
他手持劍柄,皺眉望向劍體,只見寒光凜凜,厲芒閃爍,實在是不可多得之寶。
龐良微微沉吟,手捻頷下鬍鬚,喃喃道:“此物我好像見過?卻又……記不太清楚了,總覺得有些眼熟。”
龐偉傑笑道:“這是我從宵小那裡搶奪而來,是一柄神器。常人慾尋神器而不得,若是見了此物必然欣喜若狂,但是你我父子二人皆持有超神器,怎會稀罕這個下等的神器。”
“我非說此物之階。”龐良搖了搖頭,伸出中食二指,輕撫劍刃,說道:“此物甚爲熟識,只是卻又與我所見之物有些差別,若當真是我所見之物,你我當真招惹不得此子。不過……應該不是。那回所見,所距頗遠,不曾窺得其真面目,但依稀記得是全體通紅之劍,不曾有一顆明珠鑲嵌。”
龐偉傑哈哈一笑,朗聲道:“孩兒不知父親對那件東西有什麼好畏懼的,但是肯定不會是這一把劍。”
“也對,罷了,我且準備一下,明日便去會會那怪人,你隨意吧。”龐良輕輕搖頭,再三盯着血魔劍瞧了又瞧,輕聲一嘆,便將劍擲給龐偉傑,轉身步入大殿。
“恭送父親。”龐偉傑躬身道。
時至傍晚,日已偏西,龐偉傑從飄渺殿後院之中摘取了一些仙果,放在美玉托盤之上,端着來到了沈萱所在之偏殿。
此果喚作青餚果,通體碧青,似未成熟之態,但卻已然成熟。狀如梨,味似桃,果皮紙上附有半點之物,吃上兩三顆便可消除百病,實在是人間難得之珍品。
青餚果一棵樹一年只開一朵花,一朵花只結一個果,此果終年不謝,傲據樹頂,只待旁人採之,纔會再度開花結果。
托盤之上放有三枚青餚果,龐偉傑微笑着走入偏殿,將青餚果託在沈萱面前,笑道:“萱兒,來了這麼久的時間,肚子有些餓了吧?我們飄渺殿平素不生煙火,所以沒有熱飯,真是慚愧,你先吃些果子充飢吧,我立即便去下界爲你弄點飯菜。”
沈萱坐在牀邊,輕哼一聲,拿眼角餘光掃了一下龐偉傑,便愛答不理的說道:“青餚果啊,還真是下了本錢了,可惜本姑娘不吃這一套。”
龐偉傑一怔,疑道:“萱兒,你怎麼知道這是青餚果?”
沈萱滿臉鄙夷之色,輕哼一聲,頭也未轉:“拿幾個爛果子就想糊弄我嗎?吃人嘴短,我告訴你,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吃你那爛果子!”
沈萱越說越氣,只恨龐偉傑將自己擄來,言語之中,怒火漸盛,豁然起身,指着龐偉傑的鼻子大罵:“你這麼卑鄙無恥的小人,長得人模樣,卻是一副狗心腸,你……”
沈萱罵的正起勁,龐偉傑也不還口,卻忽然瞧見了他手中拿着的血魔劍。沈萱一滯,心說:“血魔劍?怎麼會在他手上?難道辰哥出了危險?可是,二叔明明答應我要保護他的啊……”
沈萱越想越感覺不對勁,直接快走兩步,從牀上奔到了龐偉傑的身旁,一把躲過了血魔劍,淚水即如決堤之江,怒聲斥道:“你是怎麼得到這把劍的?你……你……你把辰哥怎麼樣了?”
龐偉傑滿臉委屈之色,緩退兩步,攤開雙手無奈道:“我沒把他怎麼樣,他前來叫陣找茬,我總不能當那縮頭烏龜吧,所以便繳了他的武器,放他走了。”
沈萱白眼相向,正要怒喝,卻忽然念頭一轉,只道:“這小子是看上我的美色,纔要將我擄來,若真是如此,我索性從此刻起便不言不語,便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她念及此處,立即閉口不言,端着血魔劍回到了牀邊,輕輕擦拭着寒光閃爍的劍刃。
龐偉傑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便將青餚果端到了沈萱跟前,躬身行禮道:“萱兒,我……我先去給你找些吃的吧,這些果子……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不要餓了自己,在下告辭。”
他說完話之後,便轉身走出了偏殿,瞬移而下,去到民間尋訪天南地北的著名吃食。
沈萱看着綠油油的青餚果,雖不飢餓,卻也口饞的很,只道不吃白不吃,便拿起了果子啃梨嚼杏一般全給吃了,根本沒將其當做鮮果。
“噗、噗、噗”三聲過後,青餚果的果核被她吐到了牀上,本就未打算在此酣睡,所以根本也就不愛惜乾淨。
沈萱端着血魔劍擦了又擦,眼眺窗外,皺眉輕嘆:“怎麼會出來這麼一個變故呢,真是的,只怪我對力量的掌控不夠精準,稍一外泄,只怕人世崩塌。若不然,憑我一己之力,又豈是這龐氏父子可以攔住,唉……”
她輕輕走到了窗前,啓開了窗戶,眺望遠方海景。
日落西山之後,天地灰濛一片,眼觀不得望其盡,海面之上起濃霧,頗有一番朦朧之美,沈萱瞧着瞧着,倒也沉醉其中了,閉着眼睛聆聽海風的聲音,時時傳來幾聲海鷗鳴叫之聲。
話分兩頭,各說一方。
風辰被龐偉傑一擊打昏,雲星奪路搶過風辰,這才保得他一命。
一路狂奔之後,縱然雲星擅長飛行之術,卻也累得大口喘息,趕在午夜之前,便來到了仙溪鎮。
落到小鎮青石路當中之後,四周商鋪已經關門打烊,只有寥寥數盞黃燈在寒風中搖曳,街道已經瞧不見一個行人的身影,只有一些塵土被寒風捲到了半空,打了一個旋,又落到了道路上,帶有幾分蕭條之色。
雲星揹着風辰來到了仙溪客棧,客棧也已經打烊,裝上了豎條門板,雲星急忙伸手敲門:“快開門,快開門……”
裡面傳來一聲中年人懶洋洋的聲音:“對不起,客官,我們已經打烊了,請另擇尊居吧。”
雲星皺起了眉頭,當即擡腳就要將門踹開,卻又聽門內以青年人的聲音說道:“父親,來者即是客,哪有轟人之理,況且有金銀可賺,樓上尚有空房,便讓他們進來吧。”
話音落後未過多久,便聽到有人在除銷開門,將門板一塊一塊的卸了下來,屋內的燈光頓時將黑暗的街道照亮起了一條明光。
小李睡眼朦朧的打了個呵欠,笑道:“真是對不起,小店……咦?風大哥?快進來,快進來。”
小李一瞧見是風辰,而且已經昏迷了過去,急忙將雲星請了進來,掌燈帶路,一直奔上二樓,還是原來那間房。
小李左瞧右望,看到只有雲星及風辰歸來,不禁失聲道:“那位……那位姑娘呢?”
雲星將風辰安置在牀榻上,頭也未回,冷聲道:“你是說我二姐沈萱?”
“對,沈姑娘。”小李重複道。
雲星打點好了一切之後,猛然擡頭,轉身冷眼對着小李,雖然蒙着眼罩,但是小李卻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雲星眼中的寒意,不覺心中一顫,手中油燈顫了幾顫,火光搖曳了幾下,索性未滅。
雲星冷聲道:“你打聽我二姐幹什麼?”
“額……我……”小李頓時啞然,他自然不能說自己心悅沈萱的美色,只得尷尬的笑了笑,道:“我……那位姑娘前些日子不是身體不好麼,就在小店住了幾天,大夫還是我幫請的。今日未見她歸來,難免多嘴一問,小哥不要見怪。”
雲星冷哼一聲,剛要說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喝:“雲星,不得無禮!”
風辰左臂撐着身體,半起身的低聲斥道:“雲星,這位小李哥是咱們的恩人,說話尊重一些。”
雲星迴頭瞧見風辰醒了,也不再理會小李,轉身扶起風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風辰衝着小李微笑道:“真是抱歉,我這位兄弟脾氣直爽,做事不遮不掩,說話也直,所以……”
“嗯,我明白,我明白,你們先歇着吧。”小李連連點頭,執燈退走,將房門給他二人關上了。
小李走後,風辰苦嘆一聲,眼中垂淚,將背後血魔劍的劍鞘扯了下來,啞然道:“非但沒有救出來小萱,還反被人將兵器搶了去,如今苟延殘喘活在世,還有什麼用!”
雲星瞧風辰面上悽楚,本欲好言相勸,只是他自己心中也是苦澀無比,況且勸也無用,寬慰之話實在說不出口,索性便不再言語,低頭嘆氣。
風辰緩緩倒回牀上,合閉雙目,口中唸唸有詞,大約便是咒罵龐偉傑,也咒罵自己無用,只是聲音極低,似和尚唸經,根本就聽不清。
雲星也無計可施,無話可勸,只好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望着天上明月,沉沉不語。
倏地,風辰忽然睜開了雙眼,面帶喜色,直接撐牀下地,面帶欣喜之狀,哈哈大笑道:“有了,有了,我想到辦法了。”
雲星大吃一驚,急忙詢問道:“老大,你想出來什麼辦法了?”
“怪人,怪人,那個怪人……”風辰興奮的言語失度,前言不搭後語,搞得雲星根本就聽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
雲星奇道:“老大說的是什麼怪人?怪人怎麼救二姐?”
風辰足未穿靴,趟着白襪在地上來回奔走,哈哈大笑道:“我們去找那個陸家莊的怪人,讓他幫我們救小萱。”
“那怪人我雖未見過,卻聽聽說,他是與老大有交情還是怎的?我聽說那人修爲奇高,行事卻是瘋瘋癲癲,倒是有些不妥啊。”雲星皺眉說道。
“交情?交情好着呢,我是他爺爺,哈哈哈……”風辰朗聲笑道,雖然明知爺爺之詞已經露餡,不得怪人所信,但還是打算一搏,若能誑的怪人相幫,那是再好不過了。
雲星更是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只能緩緩點頭,畢竟此時什麼方法都沒有,就算自己不點頭,風辰也一樣會依照自己所想,去找那個什麼怪人的。
風辰心中打定主意,心情緩和了許多,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你也累了,再開一間房休息吧,明天再動身。”
說完之後,他便又重新躺回了牀上,雲星點頭退出了房間,重新開了一間客房,上牀睡覺。
第二天一早,雄雞高叫,豔陽升起,又是一個晴朗天空,雲絮淡淡的漂浮在蔚藍的天空之上。
風辰二人略作拾掇,便辭別了小李,打聽了陸家莊的所在,御劍而去。
一路上,衝散淡雲,穿刺狂風,很快就瞧見了遠方那建在山腳下的一個四方的莊院,院中房屋百所,皆是歇山閣樓狀的建築,遠觀似廡殿,近瞧雖不及廡殿雄偉壯觀,但卻比之嚴肅氣息居多的廡殿多了幾分輕靈俊美之色。
風辰二人緩緩下降,看着莊中美好景物,碧波樹林,走廊亭臺,景色自是美不勝收。
忽的,風辰雙眸一陣收縮,只看見院落當中出美景之外,更多的是屍體,殘屍腐肉,爛腸肝膽鋪的遍地都是。
黑黝黝的大地都泛着一層血色,無數家丁丫鬟打扮的下人,屍首橫躺,頭與身體都分了家,更有幾具屍體被扔到了湖中。
不知道浸泡了多久,屍體早就已經發脹,變作平素裡兩個人一般的大小,惡臭難聞,蛆蟲亂涌。
熏天臭氣撲面而來,風辰二人稍稍一聞胃裡便如翻江倒海一般,嘔吐不止,急忙再度御劍飛上。
雲星捂着鼻子,皺着眉頭說道:“那個怪人會住在這裡嗎?若是住在這裡,倒也真對得起怪人這個稱號,換成一個正常人,誰會住在這裡,不得噁心死。”
風辰也是暗暗咂舌,可是聽得別人說的不會有錯,那怪人千真萬確便住在了這陸家莊裡面。
剛要再下去仔細確認一番之時,忽然感到東方傳來陣陣強大的能量波動,這力量非風辰雲星二人所能抵擋,遠遠的便已經感覺到了心驚膽顫。
風辰一皺眉頭,拍了一下雲星,道:“先躲一躲,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呢。”
雲星也早已感覺到了這強大的氣場,急忙隨風辰一起往西飛出三里路,繞到了陸家莊所靠的山背之處,避在山林中靜靜等到。
不消片刻,那強大的氣息便到了近前,風辰只道他快些離去,若是友也還罷了,若是敵,非得命喪敵手不可,千萬不要是那龐偉傑。
正自揣摩時,風辰卻感覺那強大的氣息好像就停在了跟前的陸家莊,心中不禁感到驚疑,在山背處,攀險石,躍奇峰,繞到了山正面。
借山林茂密之勢,他掩住了身體,向山腳下窺望,卻因站的太高,只瞧見薄霧一片,瞧不真切。
只好摸索着山路緩緩走下了山,低過了霧,躲在一塊山石後,探頭下望。
只見一個身材低矮,肥胖挺肚的中年男子,頷下留着一抹山羊鬍,身穿銀色寬鬆袍衣,雙手揹負在身後,漂浮在陸家莊的上空,衝下方朗聲道:“在下龐良,混元大陸裁決者,不知何界高人前來混元大陸避居啊?”
他身材雖然低矮,聲音卻是渾厚的很,這一嗓子喊出,竟然震顫天地,風辰依靠在山石之後,只感覺山石也搖晃幾晃,不禁啞然失聲:“好厲害的修爲,這就是龐偉傑他爹?果然更不好對付,他來找怪人做什麼?”
仔細觀望,只見龐良一嗓子喊過之後,陸家莊百所房屋俱都顫了幾顫,唯獨中間一所大殿巋然不動,便是掛在殿前的兩盞紅燈籠,都不搖晃半分。
龐良捻了下頷下鬍鬚,皺着眉頭微微點了點頭:“果然是高人,在我內力之下,竟然能夠鎮住房屋,看來也不簡單。”
不多時,忽然一個身高九尺,全身破爛紫金戰甲,身體半骷髏半腐肉的怪人衝了出來,怒喝一聲:“是誰擾了我的休息?”
豁然擡頭,怪人看到了半空中的龐良,倏地身形一轉,瞬間來到了龐良跟前,相距不過十丈距離,手指龐良,呵斥道:“是你這個肥佬兒嗎?”
風辰不禁雙目瞪大,暗暗吃驚:“竟然都會瞬移之術,看來人世間高手還是有很多的。”
龐良最恨別人出言譏他肥胖,尤其是做了裁決者以來,數百年之間無人敢對他出言不遜,當下惱怒起來,手指怪人道:“你是哪裡的野雜種,跑來混元大陸幹什麼?我勸你哪裡來的滾回哪裡去,不然我就要讓你永遠消失在這個空間!”
怪人眉頭一皺,忽然擡起右手,一道黑芒瞬間射出,呼嘯而過,撕裂空間奔向了龐良。
龐良心中一凜,已看出此招威力非常,即使以自己的功力,若是硬接也難免受傷,當下吃驚之餘,趕緊側身躲閃,並揮出右手,唰的一聲,甩出了一道白芒,與那黑芒撞作一片。
“轟隆隆……”巨響陣陣,雙芒接觸的瞬間,竟然撕裂了空間,出現了宇宙亂流,黑黝黝的一片,一道道的精光時時閃過。
剎那間,蒼天上空聚滿了橙色雲霧,龐良心中一凜,暗道:“壞了,引來天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