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長伯好笑道,“你有什麼法子不妨直說。”
“咱們做出標示迷惑追兵,在包圍圈外藏身。他們搜查細緻,搜查過的地方,短時間內不會再去搜查一次。”
“哦?”元長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看着公孫婉兒紅彤彤的臉,起了幾分興致,“我看你不能叫賈月靈,叫假機靈更合適些。”
“你是估摸我好騙?一句接一句,不說實話。”
婉兒眸中倒映着元長伯似笑非笑的眼,真誠道,“元公子這話說得小女何其冤枉,我分明是爲了你我的生路絞盡腦汁,怎會是在騙人?”
“合着你說什麼君子不君子,說什麼記號不記號,又說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提醒我一個人帶你逃不出去,不是爲了暗示我給你的隨扈們留一條生路?”
婉兒笑起來,無辜得聳肩,“元公子要這麼想,月靈也是沒法子。”
元長伯看不得她那張無辜的臉,這女人一會兒一個樣兒,厲害時候半夜扒男人衣服力氣大得像頭熊。柔弱時候燒起來幾天不見退,走路搖搖晃晃。
正要退後幾步,離這女人遠遠的,婉兒卻伸出白皙的手指拉着他的袖子,“我兄長只有我這麼一個嫡親妹子,你若是救了我,叫他拿出半數家產也是使得的。孰輕孰重,元公子……元公子自會掂量……”
元長伯被拉扯着有些緊張,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那晚的旖旎場景,臉上一紅,惡聲道,“你放手。”
婉兒搖頭晃腦,不僅不放,身子一軟栽倒在他懷中。
元長伯受驚推開她,半天見她歪在地上沒有動,他走過去用腳踢了踢婉兒,還不動,又踢了踢……
估摸着真暈了。
元長伯嘆了口氣,背起婉兒,“你這女人真可恨。”
二人走遠,婉兒坐着的石頭上,有一個明顯的記號。
在方纔元長伯靠着的那棵樹上,也有一個明顯的記號。
巧了,他也不喜用旁人的命換自己的命,不是他要合這個女人的意,是因爲他樂意。
婉兒的計策說不上巧妙,虛虛實實的結合在一起。
追兵們幾天搜查二人不得,看見標識明顯的刻在樹上石上反而生疑,而他們的貼身護衛則不管那樣許多,沿着記號一路尋找。
又躲過幾天,婉兒整個人昏昏沉沉,身子燒得像火炭。
元長伯實在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情形,按理說習武強身健體,習武之人體質多少有所改善。這個女人先前武功高強,即便被封了內力,也不見得身體會羸弱成這副模樣。
想到這裡,他停下來,把婉兒放到溪邊,取出一塊絲帕沾了水給她擦臉。
少女不施粉黛,俏臉通紅,又是在溪邊,同樣是夜裡。
元長伯動作的手抖了抖,手指尖不輕易間接觸到少女吹彈可破的肌膚,像摸着了火炭似得飛快縮回來。
他望着手掌,那種觸感,這女人臉蛋很柔軟。
柔軟?軟?
呼……
轉過身長出口氣,壓下心頭莫名的一絲情緒。
元長伯將婉兒抱起來,放到一旁的大樹上,腳尖在樹幹上輕輕一點,跳下來,向來
時路上飛快掠去。
來時看見路邊有黃連,也是這女人運氣好,剛入三月,也能採藥。
也不是沒有別的藥能祛熱,偏他要用黃連。
元長伯心情頗好的勾起嘴角,潮溼之處多黃連,水邊容易留下腳印,他走得好不辛苦。
公孫婉兒醒來時,自己在一棵樹上,晃呀晃呀晃……
又是夜晚,她什麼都看不清,她爬不下去,又不敢動。
抱着樹幹不由想到,那混小子還是扔下自己一個人跑了。
有人說,人生病時候很脆弱,公孫婉兒摸着額頭,她這體質太討厭,回回生病都要病好久才見好。
她屈起膝蓋,將臉埋進去。
過了不久,似乎有人跳上樹。她感覺樹幹猛地一沉,可她沒有擡頭。
那人走到她身邊要抱她,公孫婉兒躲開。
“你醒了?”
婉兒不答話,兀自鬧彆扭。
元長伯不知她這又是做什麼,只覺着女人難伺候,也有幾分火氣。
又覺着樹幹攀枝錯節,擡頭低頭都會撞到,不理婉兒,自己跳下樹去。將一根樹枝折斷用腳一點點踩成碎末,踩進泥土裡。
婉兒在樹上坐了一會兒,高處很冷,三月中枝葉還沒長出,柳絮亂飛。
她輕聲喊,“帶我下去。”
元長伯沒好氣道,“不是不用我管,有本事自己下來。”
她性子倔強,沒聽出元長伯的彆扭,真往下跳。
慌得元長伯怪叫一聲接住她,怒道,“你這女人是不是蠢,這麼高的樹上跳下來,想死不成?”
他怒氣衝衝,婉兒也不甘示弱,“你去哪兒了?”
“小爺去採藥,怕你病死。”說罷欲將婉兒扔到地上,想了想,先彎了彎腰才鬆手,地面不高,婉兒仍摔得疼,揉着屁股,張着嘴嘶嘶抽冷氣。
見這女人吃癟,元長伯心情好了一些,從懷中扔出藥到婉兒跟前。“吃罷。”
婉兒賭氣不肯吃,別過臉去,冷哼一聲。
元長伯卻瞥見她雙眼通紅,疑惑道,“你哭什麼?”
“沒哭!”婉兒狡辯道。
“你怕我死了?”
婉兒不做聲。
元長伯繼續猜,“你怕我丟下你跑了?”
“不怕!”
他難得有了幾分耐心,“我這不是回來了,你莫要哭了。”
婉兒眯着眼睛看他身後,“有老虎!”
元長伯警覺的轉身察看,聽到某人在背後笑,“傻帽。”
他忽然間覺着,這女人還是死了算了。
婉兒這麼一逗他,心情也頗好。她纔不會承認自己先前真的很害怕。上回生病,祖母重病,乳孃自盡,祖父大去,自己也被趕出家門。
她從衣食無憂的嫡小姐變成無人可憐的棄女,爲了過年吃上一頓飽飯和一個管事的耍弄心機。
現今的局面,她太過被動,陳川是個小人,不可信,便是收了錢財,怕也不會讓她安好。
何況神醫涉及人命官司,若是正好碰上個不分青紅皁白的昏官,一刀砍了,她也沒法子。
若是碰上個好官查清了案子放了
他走,那天大地大,她更沒法子。
難道還要她再等五年,便是她等得了,祖母如何等得起?
婉兒長出口氣,低頭去元長伯丟在地上的東西。
不知是什麼植物的根莖,洗的乾乾淨淨。猶豫着咬了一口,呸的一聲又吐了出來。“這是什麼?好苦!”
元長伯聞聲回頭看她,見她怕苦,不自覺蹲下身子,拿起黃連根塞進她嘴裡,“不許吐出來,我找了幾天,好不辛苦。”
婉兒被一張大手堵住嘴,滿口的苦藥吐不出來。卻也不咽,含在嘴裡看他,水靈靈的秋水眸子示威般忽閃忽閃,惹得元長伯大爲火光。
“以爲小爺治不了你?”他冷笑一聲,將剩下的黃連根含進嘴裡,大口咀嚼幾下,捏起她小巧精緻的下巴,嘴對嘴的餵了進去。
婉兒大驚,急急掙扎,可她武功盡失,又重病無力,哪裡能反抗得了。
可反抗也只是片刻,隨後婉兒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元長伯身後,支支吾吾的搖頭晃腦,像是有話要說。
元長伯冷哼,小丫頭片子還想騙他。
手上用力掐着她的下頜,眼睛示威般的瞪着她,意思是她若不肯乖乖吃藥,他便絕不肯鬆開的意思。
婉兒這回不再反抗,咕咚一聲將滿口黃連嚥下,苦的眼淚直冒。
元長伯驚訝她忽然如此聽話,她乖乖吃了藥,他便不好,再這樣喂她。
離開那兩片鮮紅柔軟的嘴脣,他覺着莫名失落,脣畔上還是方纔少女的芳甜馨香。婉兒急的踹他,“有狼羣。”
元長伯躲開她踹過來的腳,“左一次右一次,你這女人真夠沒趣,先有虎後說狼,你覺着小爺還會再信你一次。”
婉兒怒道,“你既然能信我一次,何妨再信一次。你大爺的,你倒是回頭看看吶!”
元長伯愣了楞,後知後覺的舉目四顧,四周盡是綠油油的光。大約在二人剛纔鬧彆扭的時候,狼羣已經圍了過來,現下逃生也難。
“趕緊跑啊,你還愣着幹什麼?”
元長伯冷笑,“你怎麼不回頭看看?”
婉兒回頭,月夜淒冷,月光森然,四周盡是綠油油的眼珠子。她眼睛不大好,可那光點實在太明顯,她就是再不好的眼神兒也注意到了。他們二人,早已被包圍,只要一動,便是羣狼圍上屍骨無存的下場。
人總是這樣,看得見別人身後,看不見自己身後,總以爲自己永遠有退路,殊不知,你的退路,在別人的退路被堵上的一瞬間,早就沒有了。
他們二人在林中鑽了幾天,林子雖大,可也不可能完全避過追兵,期間幾次元長伯也與人交手。再加上二人食物短缺,體力不足,這樣的情形下,他若逃,還有生機,獨戰羣狼,必是死路一條。
婉兒心中更是一片冰涼,人命於這些天驕眼中不見得比螻蟻更有價值。
何況她內力全失,病弱無力,不僅不能成爲他逃生的助力,反而還是拖累。
生死關頭,任何利益引誘怕都是多餘。
可祖母尚且危難,小賈氏還操控父親,難道由着她做下這等惡事還逍遙法外。
她不能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