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鸞兒臉色慘白的看着那支髮釵,又看看手裡這支,簡直一模一樣。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麼,可思緒紛亂,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反而是先前一直髮呆的竹清,這回倒是比誰都反應快,高聲道,“呀,是和小姐一模一樣的髮釵。一模一樣的。”
公孫鸞兒也愣住了,嘴裡只喃喃的重複着她的話,“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啊……”
老夫人自然也是看到了,沒想到這件事情,還能生出這樣有意思的事。於是她也帶上了幾分興致,問道,“婉兒手裡怎麼會有方姨姨的髮釵啊?”
公孫婉兒正要回話,公孫鸞兒卻尖叫道,“誰說那支就是方玉芷的髮釵,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我這支纔是。”
公孫婉兒眼睛看着她,這才道,“恩,說的有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公孫鸞兒疑惑的看着她……
卻見公孫婉兒扭頭衝老夫人說道,“祖母,我記得咱們家也有打造首飾的能工巧匠,不知能不能叫一位來。”
老夫人也不多問,點點頭道,“好。”
說罷,便吩咐了人去找有經驗的老師傅。
老夫人吩咐完了後,又開始拉着公孫婉兒絮絮的說着話,一會兒考校她的功課。一會兒又問她近來吃了什麼,做了什麼?
找人的期間,公孫鸞兒就一直氣鼓鼓的站在堂中。也不知道是老夫人將她忘了她不敢坐下,還是因爲心中有事。總之,堂前就是這麼詭異。
直到有人回報了一聲,說匠人師傅快到了。
趙姨娘才猶猶豫豫的開口道,“瞧瞧瞧瞧,老夫人,咱們說着話,竟都忘了鸞兒小姐。”
咱們?方玉芷掩嘴笑了笑,這位姨娘臉皮可真厚。人家老夫人眼裡心裡都是自己的公孫婉兒這個孫女兒,就連她都不搭理了。哪有功夫搭理一個小小的姨娘?分明從頭到尾就沒和她說過話。
不過這時候說這話,是爲了這位鸞兒小姐求情的吧。
方玉芷忍不住看了看上首的老人,這位老夫人的行事溫和,有外人要來,自然會顧忌公孫鸞兒的顏面。
真是……方玉芷又好笑的嘆了口氣,這位老夫人啊,心裡明鏡兒似的,卻偏偏還要陪着兩個孩子玩鬧。
果然,就聽見老夫人沉沉道,“鸞兒坐回去,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公孫鸞兒的身子不自然的晃了晃,她有心不搭理韓氏,可又不敢表現太過,只好悶悶的應了聲是,轉身入席了。
不過這時候師傅還沒有來,想想也是。公孫家這些有些身份的師傅們,又不用時常到鋪子裡去,也不用常來公孫府住着。哪一個不是在自己的住處好吃好喝的供養着。
現在忽然之間說要找來,備車套馬,選人,送信兒,有的忙活呢。
公孫鸞兒冷哼一聲,就因爲公孫婉兒一句話,就這麼勞師動衆。
卻聽見公孫婉兒話音一轉,問方玉芷,“方家姨姨,我有事問你,你能回答我麼?”
方玉芷看着公孫婉兒清亮清亮的眼睛,坦然道,“但有所問,知無不言。”
公孫婉兒笑了笑問道,“聽說這支髮釵……”公孫婉兒揚了揚手,“是方姨姨的母親送給你的
,是不是?”
方玉芷點點頭,“是。”
“聽說這髮釵,方姨姨很喜歡是不是?”
方玉芷點點頭,“是。”
“聽說這髮釵啊,十幾年的老物件兒了,是姨姨母親陪嫁的妝奩?”
方玉芷點點頭,“是。”
“聽說你母親最最喜歡這支釵,多年不離身,時常要戴着是不是?”
方玉芷點點頭,“是。”
“所以這支釵,格外的珍貴,姨姨雖然從來沒有戴過,可也時常拿出來把玩是不是?”
方玉芷點點頭,“是。”
公孫婉兒忽然高興的笑起來,“姨姨真好玩兒。”
這個好玩兒又是哪個好玩兒?方玉芷探尋的目光看過去,想到剛剛的問答,自己也不由得笑起來。
這個丫頭纔是好玩兒,剛剛那叫什麼啊,她的問話又快又急,自己根本來不及想什麼,可不是隻能一直點頭是是是了?
想到這裡覺着更好笑了,她看着這小丫頭。似乎從第一次見開始,這個小丫頭的身上就有一道明媚的光芒,惹得人忍不住關注她。
就好像是她被繼母拖來公孫家聯姻那次開始,看見這個小姑娘時,她想到了她外面的傳聞好奇的打量她。她一開始裝着矜持,最後竟然擡起頭來大膽的和自己對視,還衝着自己笑。
那笑容很明媚,很燦爛,她忽然就對公孫家不那麼懼怕了。
那時候她想,能教養出這樣爽朗的姑娘的公孫家,該不至於還像自己家裡一樣了吧。這樣的婆家,應該是挺好的罷。
她原本這樣想着……
可是今天,竹葉死了,還有一個無辜的生命也死了。
她擡眼看了看對面的公孫鸞兒,看了看躲在陰影裡的趙姨娘。她忽然搖了搖頭,她們想要的,自己並不稀罕啊。
正在這時,小丫頭帶着一個小廝和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進了門,一進門就對着老夫人下拜扣頭,“老夫人啊,老奴來晚了。”
老夫人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劉嬤嬤,“你費心了。”
這才溫聲對底下叩拜的老人道,“老薛,你起來吧。此番辛苦你了。”
老薛受寵若驚的站起身來,“爲老夫人辦事,爲公孫家辦事,不敢言辛苦二字。”
公孫婉兒看看那老者,充滿好奇的目光又看向老夫人,只見老夫人笑眯眯道,“這位薛爺爺可是咱們家的老人了,最是可靠。”
“哦。”公孫婉兒長長的哦了一聲。就明白了老夫人先前和劉嬤嬤說費心了的意思。
這位薛爺爺定是祖母的心腹,今日的事情,也是不會出去多說半句的。
看來,祖母對方小姐很中意?
公孫婉兒看了看方玉芷,笑了。
只聽老夫人又問她,“婉兒要找善做首飾的老師傅,現在找來了,你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
公孫婉兒點點頭,笑眯眯的問,“薛爺爺,請問,纏金的首飾年頭久了,和新打的首飾可有區別。”
那位姓薛的老者沉吟片刻道,“還要看見實物,按理說年頭久了的首飾,會有磨損,不過若是保存較好,就需要仔細分辨了。”
公孫婉兒點點頭,站起身走到他身
邊,將手裡的髮釵遞過去。“勞煩薛爺爺看看這支釵。”
姓薛的老者端詳着看了看,又舉起來在頭頂晃了晃,此時外面天色有些暗。
老夫人急忙道,“點燈。”
薛禮搖了搖頭,“老夫人,不必了,老奴看好了。”
公孫鸞兒聽到那句看好了,心裡突突直跳,急忙站起身就要將手裡的髮釵遞過去。
公孫婉兒已經先一步,將原本遞過去的髮釵抽了出來,轉身走回老夫人身邊。
公孫鸞兒僵直着身子看着公孫婉兒和她擦肩而過,強忍着拽着公孫婉兒的頭髮把她甩出去的衝動。抖着手將髮釵遞了過去,薛禮接過,又仔細看了看,恭敬的將髮釵還回去。
老夫人又開始笑眯眯的和公孫婉兒說着話,就連方玉芷都時不時的接一句,說一句。
公孫鸞兒反而煩躁不已,坐立不安的。可那薛禮反倒像是個木頭人般,看過了髮釵之後就沒了動作,垂手站在堂中盯着地板,一言不發。
不知過了多久,公孫鸞兒的腦袋被老夫人和公孫婉兒以及方玉芷的話吵得嗡嗡嗡嗡的直響。
她猛的一拍桌子,看了看薛禮,“你啞巴了,怎麼不說話。”
她的話就像塊小石頭丟進了水塘裡,只聽見了個響,隨後半點兒動靜也無。
公孫鸞兒愈加氣恨不已,站起身來就要動手,只見老夫人的眼皮子動了動,淡淡開口道,“老薛,兩支釵可有什麼不同,你說說看吧。”
公孫鸞兒只好又坐了回去,靜下來來聽老薛要說些什麼。
她心裡隱隱覺着有些不妙,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腦袋裡只是公孫婉兒嗡嗡嗡嗡的聲音,胸中那口氣漲得生疼。
偏偏老薛還慢吞吞道,“兩支釵雖說用料並不名貴,但勝在手工精巧,樣式別緻。雖說是多年前的老款式了,但……”
“但什麼但,你能不能一口氣說完。”公孫鸞兒惱道。
薛禮這回是聽到公孫鸞兒的話了,頓了頓接着道,“這兩支釵雖說樣式一模一樣,可還是略有不同,一支新,一支舊。”
說到這裡,公孫鸞兒眼前一亮,“薛老頭兒,你倒是說說,哪支新?哪支舊?”
說罷,又是一陣沉默,同先前一樣,薛禮又成了個木頭人,不說也不動。
公孫鸞兒臉色一沉,看着几案上的酒壺險些砸過去。
還是老夫人開口道,“老薛,說清楚些。”
薛禮拱了拱手道,“婉兒小姐手上的爲舊,鸞兒小姐手上的爲新。”
“你胡說……”公孫鸞兒打斷道,“說不準是有人故意做舊。”
薛禮這才又一次將身子轉向她,撲通一聲五體投地跪在地上,大呼道,“老奴無能。請大小姐再尋人來辨認罷。”
公孫鸞兒冷哼道,“要挾本小姐?真當整個建康城尋不出第二個打造首飾的大師傅了?”
老夫人的聲音也冷冷的傳來,“尋不到。”
看着公孫鸞兒臉上的冷笑一點一點的僵硬住,老夫人才不疾不徐道,“建康城的薛禮若是辨認不出一件首飾的差別,你去找找,整個建康的大師傅還有哪個敢來辨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