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兒在說些什麼?哪個姐姐在袋子裡?”
“小姑姑說那是姐姐……”小傢伙指着身後的女子。
公孫清兒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態度恭謹有禮,“見過嫂嫂。”
邱氏打量一眼公孫清兒,暗暗讚道,私下聽人說起過這位養在公孫家的堂小姐,那位王先生似乎對她推崇得緊,說什麼若不是這位小姐藏拙,小才女和她便是一雙並蒂花,現下瞧着規矩確是不錯。
謝氏卻見了公孫清兒氣不打一處來,今日簡直處處不順,不知是不是犯了太歲。
好好的相看,徒生了許多事端不說,現下連自己的寶貝兒子也參和進來。
遂看公孫清兒也帶着幾分不耐煩道,“逸兒年幼,他說幾句胡話罷了,妹妹怎麼也跟着他瞎胡鬧,還不趕緊帶他回房。”
公孫清兒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實在是有件大事,要堂嫂拿個主意。”
“是啊是啊,孃親,孃親姐姐被人裝進袋子裡,現在在逸兒牀上。”
謝氏聽得頭疼,邱氏卻突然笑了起來,“小傢伙鬼精靈,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看是有這麼樁事情。不妨清兒小姐說說看?”
一句清兒小姐,屋中幾人都怔了怔。
公孫清兒進門並沒有自報姓名,謝氏看她添亂也沒有爲衆人介紹一二。便是庾冰和庾捃都不知道這位小姐的閨名是什麼,邱氏卻一口道出。
庾捃悄悄的用胳膊肘捅了捅庾冰,“四哥,你說嬸母是怎麼想的?怎麼偏偏又看上了公孫家的女子,這一位……”想了想,“莫不是爲三哥選的妾室?”公孫清兒那樣的身份,在他們這樣的家中,夠不上做正妻,只能爲妾。按着年紀算,約莫只能是配給三哥。
越想越覺着此事大有可能,庾捃壞笑道,“恩,三哥確實該填一房妾室了,嘖嘖嘖,要麼三嫂都要被寵上天……”
庾冰咳了兩聲打斷他,庾捃這纔看見邱氏神色莫名的一直在看着他。
庾捃後背密密麻麻的爬上了一背的雞皮疙瘩,他方纔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那頭公孫清兒緩緩開口道,“聽聞大小姐和三小姐落了水,清兒作爲長輩,想着於情於理都應前去探望。經過落梅院,聽見逸兒在鬧,進去瞧了瞧。才得知,不知誰在院子裡扔了個袋子,裡面看樣子裝了個人。”
謝氏下意識的看着公孫清兒,聽她接着道,“我正好過去,便帶着人打開袋子瞧了瞧,不成想……”公孫清兒頓了頓,看了看衆人,不疾不徐道,“是婉兒侄女兒。”
“公孫婉兒怎麼會在那裡?”謝氏最先出聲問道。
話音剛落,堂中一片寂靜。
邱氏面無表情的端着茶杯,庾冰狀似出神想些事情,庾捃歪着嘴角,諷刺之意明顯。公孫清兒低低頭,像是在看鞋面上繡的花。
謝氏立即警醒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她扮演的是繼母,也是慈母,對婉兒當萬般寵愛視如己出,而不是動則連名帶姓的稱呼。
幸得公孫清兒有意替她遮掩,接着道,“
婉兒出現的蹊蹺,且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不知是什麼緣故。清兒便先將她安置在了落梅院,向嫂嫂來討個主意,看接下來如何處置?”一句話將方纔的尷尬掃去。
懷中的公孫逸不安的動了動,“是逸兒叫姐姐睡在逸兒牀上的,孃親,逸兒做的好不好?”
謝氏眉頭微蹙,好?好什麼好?那掃把星真要是死了纔好呢?
現在半死不活的帶累人算什麼?
那個廢物,災星,打扮好了在涼亭裡坐一坐都做不好,還能指望她什麼?
一回來就生出了這麼多事,真是作孽。
又看了兒子一眼,不行,那屋子也不能住了,沾惹了晦氣,回頭得叫道長來家中做做法事。
逸兒兩隻小手在謝氏眼前晃了晃,“母親在想什麼?”
謝氏對公孫婉兒滿腔怒火,不好對兒子發泄,看見公孫清兒寒聲道,“你來便來了,爲何還要帶着逸兒這麼個小孩子?婉兒出了事,顯然家中有變,這個時候,你更應該找人保護好逸兒,自己前來……”
“嫂嫂……”公孫清兒打斷道,“清兒以爲,沒有什麼保護比帶在身邊更好了。至少,若有人要動什麼歪心思,清兒拼死也會護着逸兒,總比一院子心思難測的奴才要強。”
謝氏聽着有些說不出話來,總感覺哪裡古怪,還是邱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小丫頭好利的一張嘴。”
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謝氏,臉上的肌肉繃緊,“這丫頭是在替婉兒丫頭出氣,怪他們看守不力。”
可不是看守不力,若是看守得力,怎能叫一個大家小姐被人擄走了?
可到底是怎麼走的?謝氏當真百思不得其解。
她當然不會知道這裡面還有一隻暗手在推,公孫嫣兒提前清理出了一條道路,爲了叫公孫婉兒的姦夫進門,辦事又不妥當,之後沒有將這條路封死,反而讓公孫清兒有機可趁。
自然,發現這條路的還是婉兒身邊的春蘭和坐在這裡的庾四公子,不然,公孫清兒帶不出婉兒,事情自然還是功虧一簣。
謝氏覺着事情最後又變成了說她,公孫婉兒院子外的守衛是她安排的,公孫婉兒叫人打暈了扛出去,她不能說和她完全沒有干係。
明明她是要拿公孫清兒撒氣,最後反倒叫這死丫頭當着外客的面將了自己一軍。
謝氏心情更加不好。
另一頭,芳華院中,公孫鸞兒跪在一塊鼓漲漲的墊子上,渾身溼透。
小賈氏手中拿着一卷書看,邊看邊問,“我對你不夠好麼?”
公孫鸞兒臉色慘白,“好!”
“因爲那男人變心,我再看着嫣兒心頭就像懸了把刀子,故此,我待她再親近不起來。卻因爲,你有阿姐的血脈,再加上相貌比嫣兒更像我,我對你更像是親生的女兒。”
小賈氏目光不曾離開書卷半分,“我再不喜歡她,你再不喜歡她,嫣兒也是你妹妹。我可真是沒想到,你居然親疏不分,幫着外人來對付她。”
“鸞兒不知,姨母從哪裡聽來的這種無稽之談。”
公孫鸞兒額上冷汗滴落,膝下的墊子溼噠噠的鼓漲漲。
“那你倒是說說,昨夜你去賞月,月色可好?”
公孫鸞兒有些支持不住,用手撐着地板,膝蓋顫抖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鸞兒覺着滿月如盤,皎潔明亮,頗有意趣。”
“哦?”小賈氏將書卷合上,“你四周掛厚紗幔,從外看不清裡面,從裡看不清外面,竟還能看出幾分意趣?”
公孫鸞兒緊咬着嘴脣,狡辯道,“姨母不是曾說過麼?半遮半掩,半明半媚,欲拒還迎,欲說還休,此道最是能得男人的喜愛,鸞兒不過是借景悟心罷了。”
嘩啦一聲,小賈氏將手中的書劈頭蓋臉砸過去。“不爭氣的東西,我教你這些,是爲能叫你有個好出路,不叫你再作踐自己,你卻用在一個老男人身上。”
那府醫整整大了公孫鸞兒十歲,今年二十八歲,配上公孫鸞兒,確實是有些老。
提到這個人,公孫鸞兒身子顫抖了一下,“他……”
“蠢貨!你成日裡自詡聰明,可你也不想想,他來到家中時多大歲數,怎可能還不成婚?”
小賈氏忽然提到這個,公孫鸞兒心中猛地一沉,還是辯解道,“他是因爲家道衰落,才遲遲……”
“他有妻有子,盡是在蒙你這個傻子。我原想着,你日子過得苦,但凡你能想開些,便是和他私下裡有些什麼也不打緊,日後我還能再爲你打算。卻想不到你爲了這麼一個東西,投了旁人算計你親妹子。公孫鸞兒,你這個蠢貨!”
公孫鸞兒仍自不信,“我同他是真心相愛,姨母何必耍這些伎倆來拆……拆散我們……”
“我若拆散,他早是死人一個。”小賈氏臉色陰沉,“春風樓裡銷金窩,你儘可以夜夜去那外面守着,看看你送他的一件件定情信物是怎麼被他轉送妓子。”
如同最後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公孫鸞兒終於支撐不住砰然倒地。
小賈氏別過頭去不看她,衝門外道,“來人,送大小姐回去歇着吧。”
立即有人從門外進來抱着公孫鸞兒離開,在她離開那塊深色的墊子時,裙袍褲子浸血,黏糊糊的血液泄開了口子,溢出去,周圍的地板上都是血跡。
小賈氏走出門口,站在門外看僕婦們進去打掃,“公孫婉兒,來日方長,事情,還沒完!”
此時有個婆子上前悄聲道,“姨娘,清兒小姐去了客廳,聽說還牽扯到了三少爺,夫人下令徹查,怕是二小姐動的手腳會被察覺。”
小賈氏攏了攏袖子,“那咱們便去看看是怎麼被察覺的。”
婆子有些錯愕的看着小賈氏嫋嫋走出院子,“姨娘,這個時候出去怕是不妥。”
“我不出去,這事完不了。”
“那您也不用……”婆子頓了頓,“聽說庾夫人不大喜歡出頭的妾室,您何苦去受她的閒氣?”
“我不去受她的閒氣,這事只會越鬧越大,難道你還指望着夫人能平息了這件事?”小賈氏淡淡笑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