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鸞兒心中一片冰涼,她手腳發麻的癱坐在軟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腦袋裡嗡嗡嗡嗡的聲音越來越響。她擺了擺手,看了看薛禮,又看了看手中的髮釵。
她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可看着公孫婉兒有話要說,她就忍不住,搶着道,“祖母,話說左了,咱們明明是在說方玉芷的事情。翠兒的話,她的那撞柱而死的貼身丫頭的話,還有……王大麻子的話……”
“翠兒的話不足爲信,畢竟她當時在場,事情如何?誰又能說得清?”
公孫婉兒淡淡開口道,“至於方姨姨的丫鬟,既然一直是貼身伺候的,不知方姨姨近來可有覺得什麼不妥?”
“她近來身子不好,陪在我身邊的時候不多。”方玉芷笑着道。
“竹清,你留意到竹葉近來有什麼異常麼?”
竹清猶豫了一會兒絮絮說道,“竹葉的弟弟病了,家裡變賣了房子,竹葉前段時間常常出去。可後來,又不出去了。可不出去了,人反而更怪了。她時常拉着我說小時候的事情,半夜起來的時候會哭,可是……似乎後來,有一天他又說她弟弟好了?”
方玉芷聽到了這裡神色頓了頓,若有所思道,“常常出去啊。”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別人聽。
老夫人扭過頭看向公孫鸞兒,“翠兒的話,不可信。現在看來,這竹葉嘛!也不可信。”
公孫鸞兒爭辯道,“就憑竹清這丫頭的幾句話,就說竹葉不可信?”
說罷,看到老夫人像是看着傻子一樣看着她。
公孫鸞兒頓時明白過來。竹清的話是不可信,可竹葉舉止反常,在方家又怎能沒人知道。隨便找幾個人再來問問不是一清二楚?
可……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這個方玉芷?
公孫鸞兒恨恨的說道,“那也不能證明方玉芷就是清白的。河邊兒的翠兒已經死了,只剩下方玉芷和王大麻子,王大麻子的話自然是不能偏聽偏信,可方玉芷的話就能信了?”
“現在,沒人能說明她是不貞,可誰也不能證明她清白!畢竟,一個大家小姐離席,身邊兒竟一個人都不帶麼?哈!”
竹清這才紅着臉道,“我……我那時去方便了……是竹葉跟着……跟着小姐……”
竹葉?竹清心頭猛的一跳,這個叛徒,都是她,都是她害了小姐麼?
公孫鸞兒冷笑道,“這麼說,這位方小姐,還是……”
“誰說河邊只有兩個人?”公孫婉兒忽然道。
公孫鸞兒一愣,“難道不是?”
“春桃,春蘭,如雲,秋菊,梅香,你們都進來。”
只見五個俏生生的小丫頭聽到傳喚就進了門磕頭,想必是原本就候在門外的。
看着她們走進來,室內的人頓時心思各異。隨後春桃當先開口道,“回老夫人,奴婢有事要稟。”
“今日晨起,奴婢和春蘭惹惱了小姐,被小姐罰去掃園子。午宴時分,正巧到了池塘附近。看見翠兒姐姐和一位客人起了爭執,推嚷之間,翠兒姐姐不甚掉進了水裡。”
說到這裡老夫人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不甚?這
丫頭也是機靈。這位方小姐的脾氣哪裡是好相與的?有丫頭來糾纏,還不甚,怕不是被人家一腳踹進了水裡吧。
又想到了方玉芷一腳將王大麻子踹飛的事情,心情越發舒暢,家裡的這個兒媳婦選的真好。
春蘭接着道,“奴婢們正要上前,後來不知怎麼王大麻子也來了,他看見翠兒姐姐落水,猶豫了一番,便跳了下去。”
“再然後……就有許多人圍過來……奴婢知道的就是這麼多了。”
啪的一聲……
公孫鸞兒站起來,滿臉煞白,“正巧,好一個正巧?公孫婉兒,你騙鬼呢?若不是先前特意藏身,那裡怎麼會有人在?怎麼能有人在……”
一言既出,滿堂安靜下來。而公孫鸞兒急促的呼吸了幾口氣,終於隱忍不住。眼珠子一翻,向後直直栽倒,幸好趙姨娘眼疾手快及時接住了她。
老夫人掩着面,臊得滿臉通紅。急忙喊了丫頭們將她擡出去,才叫了大夫去診治。
那大夫原本正悠閒的端着茶準備喝上一口,茶杯方纔端起,就被幾個下人架着拖了出去。
“哎哎哎,你們是怎麼回事?急個什麼?我的藥箱藥箱啊……”
幾個下人愣了愣,又有人趕緊回頭去拿藥箱。
那大夫抱怨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又有丫頭撞死了?”
有人接了一句,“是鸞兒小姐,不是丫頭。”
“小姐?”大夫反應了半響,使出吃奶的力氣掙扎起來,“是小姐,你們怎麼不去找醫女?來抓我作甚?”
幾個下人頓了頓,互相看了眼,還是沒搭理大夫的話,拖着離開。
大夫看了眼院子裡冒着熱氣的茶,心裡委屈的想到,自己真是好命苦啊!
轉眼間,天色竟然已經全暗下來。
薛禮之前就已經告辭離開,屋子裡也點了燈。只是一直沒人說話,下人們也不敢進來問什麼時候擺飯。
到了晚間的時候鋪子裡的太爺,老爺都回來了,也過來遞了話,可收到的卻是老夫人一句事忙,便各自去用飯了。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趙姨娘可不是公孫鸞兒那樣一個傻的。這公孫婉兒有心偏幫方玉芷,事情又都安排的這樣好。一點一點的化解了公孫鸞兒的全部計劃,必定是有人透露了消息出來。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老夫人說不準心裡也和明鏡兒似的,什麼都知道了。
她得趕緊想法子將這盆髒水潑出去,而不是引上身。
故此,當然不能再將事情往什麼通姦上說,自己可不想也被擡出去。
這麼一想,趙姨娘義憤填膺道,“唉,真是沒想到,咱們家竟出了這樣的人。王大麻子這個混賬東西,不僅偷竊財物,還敢污衊貴客。真是,真是活活打死他也不爲過啊!”
偷竊?污衊?
這兩個詞,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卻恰恰將今日的事情不動聲色的化去了。
沒有通姦,沒有名節,自然就沒有什麼旁的事情。自然老夫人也就沒有必要再大動干戈去調查背後的事情,不就是被盜取了些財物麼?公孫家再出些錢財補償就是了。這方玉芷看着也不傻,肯定不能再鬧起來。鬧起來有什
麼好處?畢竟是一男一女,不對,一男二女,可是有什麼用?不是死了一個?
現在這世道,無風也能捲起三尺浪,何況當時公孫婉兒雖安排了人看着,可到底解釋不清,王大麻子和方玉芷爲何同時出現在池塘邊。
這件事,能讓人揪着不放的地方太多了,仔細追究下來,只能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何必呢?
這麼一想,趙氏覺着這樣說是合適的,又看到老夫人並沒有反駁她的話,於是定了定心,接着問道,“老夫人,您覺着,王大麻子該怎麼處置?”
“我覺着?你不是都說了麼?我還覺着什麼?”老夫人平靜道。
趙姨娘愣了愣,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夫人?怎麼成了我說的了?
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老夫人已經再次開口吩咐下人道,“還不按趙氏的話去做。”
去做?去怎麼做?下人們也愣了,可這愣神沒有多久,趙姨娘卻顫抖着問了一句,“打……打死?”
好了,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
下人們沒有再問,齊刷刷的出去傳令,將王大麻子活活打死!
趙姨娘站在那裡,身子瑟瑟發抖,看吧看吧,果然果然,老夫人果真什麼都知道了。要不然怎麼連問都不再問一句了?
自己這回真是蠢到家了,怎麼就能信了賈氏和她那個孽障女兒?
可這個公孫鸞兒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怎麼能蠢成這樣?怎麼就能叫個五歲的小姑娘玩弄於鼓掌之間?看看她姨母,看看小賈氏,真是,除了長得像,心眼兒可一點兒也不像。
趙姨娘恍然間又回想起了那一天,公孫鸞兒站在她面前,那容貌,那氣度,她怎麼就覺得是當年的小賈氏又回來了呢?
當年的小賈氏是何等人物啊,佔着老爺那麼多年,讓過門的主母十年無子,即便生下了女兒,還沒能保住命。
她還以爲,公孫鸞兒能和這位姨母有幾分相像,誰能想到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想得入神,趙姨娘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想伺候我這個老太婆,趁早出去,省得給我添不痛快!”
趙姨娘一個機靈,扭頭看去,方玉芷,公孫婉兒,老夫人,不知什麼時候都看向她。她的眼珠子轉了轉,連忙捏着手帕往眼角上按了按,“老夫人啊,賤妾只是自責。賤妾的身邊竟然出了翠兒這麼個不知廉恥的賤婢,賤妾愧對老夫人啊。”
說着似乎真有眼淚從眼角滑落,老夫人頓了頓,“那就回院子裡去反省吧。”
“正是這個理兒,賤妾也着實是沒臉見人了。”趙姨娘鬆了口氣,“賤妾回院子裡定當誠心禮佛,爲公孫家祈福。”
老夫人忽然疲倦的擺了擺手,“走罷,走罷。”
趙姨娘起身應是,風一般的走出了屋子。
屋子裡重歸寂靜,老夫人又看了看公孫婉兒和方玉芷,“方小姐留下吃飯罷,婉兒,帶姨姨住你院子裡,好好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