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人哄完小孫女睡覺,帶上門出來,瞥見書房門縫裡還透着光亮,隱約聽見方瑤的聲音,像是在講電話。
“對方怎麼說?那他們的負責人什麼時候能過來?這個案子是一定要談妥的……不管什麼條件,只要不是很過分,儘量滿足他們就是……嗯……好,你把對方的資料傳真過來,對,現在。”
方瑤放下電話,疲倦的靠在沙發椅上。
姚老夫人在門上象徵Xing的叩了兩下走了進來,方瑤閉目歪着身子,沒注意到她已經走近。姚老夫人看看她青灰色的臉龐,垂下眼瞼,心有不忍。
“瑤瑤?去房間休息吧?”
姚老夫人輕撫上方瑤的臉龐,替她捋了捋凌亂的髮絲,目光和舉動裡滿是慈愛和疼惜,尚君走的這一年,姚家全靠着這孩子了。
“媽……沒事,我就打個盹,不累。”
方瑤強撐着坐直,她還不能休息,“水清天下”的合作案正處於最關鍵的時刻,本來對方都已經鬆了口風,今天卻又聽說他們的負責人另換了人,這下子,一切恐怕又要從頭開始。
“水清天下”是當年尚君負責開發的度假村,這一年來卻因爲經營不善,冒出點頹廢的趨勢來。
在姚家衆多產業中,“水清天下”可能算不上什麼豐厚營利的項目,可是,它對於方瑤而言,意義卻是不一樣的。
就是在“水清天下”,她的丈夫,緊緊扣住她的手,說好一輩子不分開。
“唉……”
姚老夫人重重的發出一聲嘆息,不累,怎麼可能不累?一個女人,又要顧家,又要打理公司,就是年輕時候的自己都未必能夠做到。
“瑤瑤,不必勉強,別太累着自己,就是有些什麼辦不到的……尚君也不會怪你的……”
一提到姚尚君,方瑤眼圈立即紅了,但礙於姚老夫人在,她不想勾的老人家傷心,拼命忍住了纔不至於讓眼淚掉下來。
“媽……尚君不會怪我,可我會怪我自己,尚君留下來的東西,我要全部保管的好好的,完完整整的交到恣昊手上,恣昊這孩子隨他爸爸,很聰明……我不會辛苦很久的。”
“嗯……好孩子。”
姚老夫人嗓子眼已硬了,恣昊再聰明,也纔是個7歲的孩子,兒媳婦還這麼年輕,卻已經活得形如枯槁,很多時候想起來,她都覺得對不起方瑤。
婆媳倆正說着話,傳真機那裡發出“滴滴”的提示音,應該是桑喬那邊已經把資料傳過來了。
方瑤興奮的拿起電話按下幾個數字:“啓幸,休息了嗎?桑喬把合作方負責人的資料傳過來了,要是方便,現在到書房來一趟,我們合計一下。”
啓幸沒多會兒就上來了,方瑤一邊翻看着資料,一邊把看過的遞給啓幸。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叫你上來,尚瑾還好吧?我看她最近反應好像比前一陣輕了許多。”
姚夫人插不上話,帶上門出去了,沒有尚君的家,兒媳婦方瑤儼然已經成了主心骨。
“嗯……好多了,大嫂,你別太Cao心。”
“哎……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方瑤沒把啓幸的話聽進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資料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過去,這個人,立體的五官,深刻的輪廓,還有那一頭飄逸的黑髮!
要說方瑤記人的功夫並不算好,她能記住這個人,卻不是因爲他英俊的外貌,而是……他們前兩天才打過照面,而且,她還把他的背影錯認成了尚君!
“是他!”
方瑤驚呼出聲,腦子裡開始飛速運轉。怎麼會這麼巧?就在兩家進行合作商談的時候,這個人就出現在她面前,而他們纔剛打過照面,合作案就出現了問題!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大嫂?你認識這個人?”啓幸疑惑的問着,翻翻手中的資料說,“不對啊,資料上顯示這個牧黎川是牧家養子,一直生活在海外,從來沒有來過K市!難道……大嫂留學的時候見過他?”
“……我只是覺得有點眼熟,並不認識他。”
方瑤搖搖頭,也許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如果不是巧合真的是陰謀,那也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着,這一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爾虞我詐、步步爲營的生意方式。
因爲之後兩天要確定和對方負責人,也就是資料上這個叫做牧黎川的見面,方瑤和啓幸務必在這之前對他的情況做到爛熟於心,這麼一來,本就勞累的方瑤,終於是倒下了。
那天一早,姚老夫人遲遲沒看到方瑤起來用早餐,心裡疑惑,問傭人太太是不是早就出門了,但傭人卻說,今天太太特別好睡,到現在還沒見下樓呢!
姚老夫人眼皮一跳,這是怎麼話說的?
不是她見不得方瑤偷懶賴個chuang,只是自從尚君走後就沒在7點以後下過樓的兒媳婦,怎麼可能好端端的貪睡起來?
惴惴不安的姚老夫人衝到二樓方瑤房中,這才發現,方瑤哪裡是貪睡,根本是被高燒燒的迷迷糊糊。
姚老夫人一邊忙着打電話給杜朗,一邊手忙腳亂的扶着方瑤起來想給她喂點水喝。
纔剛把方瑤抱進懷裡,老人家就掌不住掉眼淚了,這滾燙的身子,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燒的,都說讓她不要這麼辛苦,這孩子就是不肯聽。
“瑤瑤?瑤瑤?聽見媽說話嗎?生病了,來,我們起來喝點水啊,杜朗馬上就該到了。”
方瑤迷迷糊糊的聽到動靜,費力的睜開眼,看到姚老夫人紅着眼臉上還掛着眼淚,登時顧不得身體的不適,強撐着爬起來。
“媽……您怎麼了?”
“沒事……好孩子,別起來,躺下,你發燒了,媽已經打電話讓杜朗來了。”
方瑤伸手撫着額頭,掌心和額頭都是滾燙的一片,倒也感覺不出什麼異常,只是嗓子眼火燒火燎的疼痛,頭也痛的像是要炸裂開一般,看來,是真的病倒了。
可是,現在哪裡是她倒下的時候?
方瑤掀開被子,嘴裡唸叨着:“不行,今天約好了要和牧家負責人見面,身爲姚氏代理總裁怎麼能不去?”
她還沒站穩,就因體力不支重新倒回了chuang上,姚老夫人看得心疼的不行,卻又拿她無法,只好朝着她吼道:“瑤瑤!你聽媽一句勸吧!天大的事,咱把身體養好了再說,我已經沒有尚君了,恣昊和悠悠也沒有爸爸了……”
方瑤因高燒而顯得溫潤如水的雙眸驟然一縮,姚老夫人不再說話了,老人家知道,在這個時候,也就只有尚君的名字對她纔有效。
而姚老夫人自己,提到英年早逝的兒子,也已是泣不成聲。
“媽!”
方瑤轉身靠進姚老夫人懷裡,輕輕的一聲呼喚,壓抑着無盡的哀慟,這種哀慟從姚尚君走後,每一天都在增加,絲毫沒有隨着時光而有所減淡。
杜朗來的時候,方瑤已聽話乖乖的躺在被窩裡,姚老夫人拿着塊毛巾在替她做冷敷。
杜朗隨身帶來的東西很齊全,方瑤就是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也沒有跟上,最近又特別Cao心,虧空的身體一下子將虛弱的病症都反饋出來,纔會病的這麼突然。
做完檢查,又輸上了液,方瑤覺得舒服了些,姚老夫人去到樓下給方瑤更換冰塊,房間裡就只有杜朗和方瑤。
杜朗調好滴速,在chuang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把兩隻手交疊在身前,斟酌着說道:“瑤瑤,我知道這話不該我說,但你這身體……實在不該再鬱結於心。”
雖然這鬱結於心的理由,他們都一清二楚,如果有辦法,方瑤又如何願意這樣虧空自己的身體?
方瑤轉過臉去,看向窗外的風景。天台上,是尚君爲她更換的綠色植物,他說,她有哮喘症,見不得花粉,姚家上下都不能見到鮮花。
想起尚君說着這話時霸道而認真的樣子,方瑤笑了。
“杜朗,你看,這些植物是不是一年又一年,生長的越來越茂盛?”
杜朗擡眼看着窗外,知道她這是又想起了尚君,或者說,她是從來沒有一刻不在想着尚君。
失去愛人而又怎麼也忘記不掉,他/她的音容笑貌一直不停的在你眼前晃,每晃一次,都恨不能跟隨那個人而去!
這種心情,還有誰會比他更加理解?
“杜朗,你忘記箏箏了嗎?”
方瑤悠悠然開口,殘忍的撕開了杜朗深埋的傷口,然而杜朗卻一點也不怪她,反而有點感激她。
有多久了,箏箏這個名字,沒有再被人提及?
杜朗低下頭,沒有正面回答方瑤的問題,而是說到:“瑤瑤,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了別人,你會怪我嗎?”
方瑤和姜箏情同姐妹,不,應該說比親姐妹更甚。在杜朗心裡,方瑤就是姜箏的姐姐。
方瑤緩緩搖頭:“不會,箏箏說過,杜朗很好,她也捨不得這麼好的杜朗孤單一生。”
而她不同,她沒那麼好,她只有一味的煩着尚君,依賴着尚君,像她這樣的女人,早就被尚君寵壞了,她只有等到重逢的那一天,重新投入他的懷抱,無論那世界是黑或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