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到輕歌夫人住的山洞時,已是午夜,三人都累極了,倒在牀上就睡。石洞裡的牀極小,只能一人睡一張。
半夜顏千夏口渴,睜開眼睛時,只見阿芷坐在榻邊,輕輕地撫摸着池映梓的長髮,月光從洞口斜進來,映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那是種悲苦渴望的表情。
似是覺察到顏千夏的目光,她猛地轉過臉來,顏千夏連忙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隱約覺得阿芷已經走了,她這才睜眼,坐起來。
當愛無望,其心之苦,可想而知。
顏千夏作夢都想池映梓某日開竅,發現阿芷的好。
“怎麼了?”
池映梓驚醒過來,小聲問道。
“喝水。”
顏千夏下了榻,舉着燭,慢慢往桌邊走去。
輕歌夫人的大箱子還在,她揭開箱子,裡面還有幾套紫色衣裙,想來輕歌夫人是喜歡紫色的吧,深深淺淺的紫,讓人想到丁香花。
“還有水嗎?讓阿芷燒點花吧。”
池映梓也坐了起來,顏千夏沉默了一會兒,扭過頭,看着池映梓認真地說道:
“對她好點吧,她不欠你,卻一路忠心耿耿地跟着你,照顧你,若不是她,你認爲你和我可以回那個小島上?她的心,你應該明白,只要對她好一點,並不難的,她也會開心一點。”
池映梓的脣角輕抿起來,一言不發地盯着她聲音傳來的方向。
她咕嚕地喝了幾大口水,扭頭看他,
“你要喝嗎?”
“不要。”
他粗聲粗氣回了一句,倒頭就睡。
又生氣了!又覺得她把他推給阿芷,可是他都沒發現,在生活上他有多依賴阿芷!穿什麼衣,吃什麼飯,全是阿芷的安排。
顏千夏搖搖頭,從箱子裡取出了新衣裳,換下身上的髒衣。
天漸亮了,幾縷光透進山洞,她找出詠荷姨娘用過的藥簍子,背上了,準備上山找藥。
池映梓還躺着沒動,顏千夏沒去叫他,讓他好好想清楚,要不要對阿芷好一點!
她一言不發地走了,池映梓用手撐着翻了個身,瞪着灰瞳,看着洞口光亮的方向。
“吃飯吧。”
阿芷走進來,柔柔地說着,伸手來扶池映梓。
“滾。”
池映梓又發脾氣,一掌揮開了阿芷,惡聲惡氣地說道:
“你在她面前說什麼了?”
“我……沒說什麼啊!”
阿芷蹣跚退了幾步才站穩,訝然地看着池映梓。
“你走吧。”
池映梓語氣更加惡劣,阿芷定定地看着他,終於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你趕我走?”
她哭得這樣委屈,這樣大聲,在山洞裡不停地迴響着。
“快滾。”
池映梓又罵。
“好,我走!”
阿芷哆嗦顫抖着,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猛地往外衝去。
山洞裡安靜下來了,池映梓摸索着從小榻上下來,雙腳軟綿綿地捱了地,人軟軟跌下去。
可顏千夏找藥去了,阿芷不在,他只能用雙手撐着自己坐起來,去摸他的輪椅。輪椅是用馬兒一直拖着的,一路上磕磕碰碰,不知道壞了沒有。
他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坐上去。
轉動着輪子出了山洞,居然在下雨,風裡都是溼濘的味道,他擰了擰眉,四下看着,大聲叫道:
“小夏兒!”
聲音在空曠的風裡很快散開,他連叫了好幾聲,只有小鳥咕咕叫了幾下,算是迴應他。
他急了,轉着輪子往前走,前面有石塊,輪子咯在上面,好半天沒能越過去,他雙掌一用力,輪子倒是咯上去了,可一偏,他連人帶着輪椅一起倒在了雨裡,腦袋磕到了石頭上,疼得直擰眉。
阿芷見狀,剛要上前去,卻被顏千夏拉住,直接拉進了山洞中。
“讓他清醒一下。”
顏千夏摁着她坐下,氣呼呼地說道。
“可是在下雨,他會受寒的。”
阿芷焦慮地看着外面,顏千夏卻不許她站起來。
“讓他淋一會兒,就算頭疼腦熱,一副藥就醫好了,他最應該醫的,是他的心!明明知道你這麼喜歡他,又離不開你,非要避開這種感覺。”
“可是他愛你。”
阿芷咬着脣,悲傷地看着顏千夏。
“是,他現在是愛着我,可更愛的是那種付出的感覺,他總會明白他需要的是誰,是什麼。”
顏千夏拍拍阿芷的手背,她呆呆看着顏千夏,勉強坐了會兒,還是忍不住推開顏千夏的手,往雨裡衝去。
顏千夏搖頭,阿芷就是這樣逆來順受,才讓池映梓知道怎麼惡劣對待阿芷,她都不會離開,他才肆無忌憚地兇她吼她趕她。
“主子。”
阿芷扶起輪椅,吃力地把一身澆溼的池映梓從地上抱起來,放到輪椅上,推着輪椅快步衝進了山洞。
池映梓白着臉,緊抿着脣角,一言不發地坐着,好一會兒,才粗聲粗氣地說道:
“不許告訴她。”
“是,我燒水給你洗洗。”
阿芷順從地點頭,已經忘了他剛纔的惡劣,只顧着心疼一身透溼的的男人。
顏千夏只管坐在隔壁詠荷姨娘住的山洞裡,看着雨水發怔。
她應該給更多的空間給這兩個人相處,說不定哪一天池映梓靈光一現,就接納了阿芷。
阿芷燒了一大鍋的水,這裡沒有浴桶,只能用小木桶裝了,拎過來,摻他坐到小石凳上,給他褪了衣,要給他擦身子。
池映梓卻立刻緊緊地揪住了衣衫,不許她解開。
“她上山去了,這會兒不會回來。”
阿芷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立刻說道。
“這麼大的雨,她摔跤怎麼辦?”
池映梓擰起了眉,擔憂地說道。
“她那麼聰明,知道躲雨的,你還是趕緊收拾乾淨,不要讓她生氣。”
阿芷哄着他,他終於鬆開了手,任阿芷給他脫了長衫,一件件除去衣物,他蒼白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羞意,輕合着眼睛,身體僵硬地坐着。
終於,阿芷把他脫光了。
他像一尊精緻的白玉雕塑,靜靜地坐在阿芷面前,阿芷的臉也紅了紅,隨即就定下心神,用帕子浸了熱水,給他擦洗身子,給他洗頭。
他們兩個一個字也沒再說,他安靜地任她擺佈,擡手,伸腿,配合着她的指揮,真正像個孩子。
“還沒回來麼?”
當聽到雨小了,他又問。
阿芷手抖了抖,因爲這段時間不停勞作而覆着薄繭手指停到了他的胸膛上,擡眼看他,他的臉更紅了。
“嗯,沒回。”
阿芷小聲應了,爲了調出不冷不熱的水,她往小潭邊上來回奔波了好幾回,自己也一身都溼透了。
“你去自己洗洗吧,我自己穿衣。”
池映梓聲音低柔了一些,末了,又添了一句,
“免得她又怪我對你不好。”
“不會。”
阿芷苦澀地回了一句,站了起來,可腦子裡一陣陣地發暈,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栽去,這一摔,腦袋正好碰到一邊的石凳上,血腥味兒立刻漫了出來。
“阿芷!”
池映梓連忙喚了一聲,可這回再沒有溫柔的聲音迴應他了,他更急了,從石凳上滑下來,去摸摔到地上的阿芷,她一身都是水,額頭卻滾燙的。
她一個人,要伺侯兩個人,一個孕婦,一個病人,心中又那麼苦,身子怎樣,可想而知。
顏千夏從隔壁聽到聲音,連忙跑了過來。
只見池映梓焦急地抱着阿芷,在她的頭上亂摸着,滿掌都是血。
“混蛋,你打她了?”
顏千夏大怒,過來就罵。
“我沒有。”
池映梓慌慌擡頭,顏千夏後面的罵聲就吞回了肚裡,池映梓此時有滿臉的淚!
她默默地走過去,先把阿芷扶起來,再把池映梓扶到凳上坐下。
“她傷得怎麼樣?”
池映梓側着臉,支着耳朵,聽顏千夏給她上藥的聲音。
“死不了。”
顏千夏惡聲惡氣回了一句,池映梓緊抿起了脣角,像做錯事的孩子,垂下了頭。顏千夏扭頭看一眼,又不忍心了。
輕嘆一聲,給阿芷包好了頭,又去給池映梓倒了杯水。
“以後對她語氣溫柔一點,你摸摸她的手碗,瘦成什麼樣了,日夜擔心你,我一說,你又覺得我把你推給她,這有什麼好推的,你們男人三妻四妾……而且你和她也有過夫妻之實,我又懶,不愛做事,你難道不想我們今後的日子熱鬧和氣一些嗎?若你肯放寬心,我不走,她也留在你身邊伺侯你,你享盡齊人之福,有什麼想不開的?”
池映梓的眼角抽了抽,好半天才說:
“你不會讓慕容烈納妾的。”
“哎,你呀,就是個榆木疙瘩。”
顏千夏搖頭,若要他一時半會轉過彎來,只怕和盼着太陽從南邊出來一樣困難,那是夢!只是,他今日能爲阿芷的傷急得落淚,也是一個好的開端,以後她多往山上鑽,給他二人相處的機會,會有發展的。
“她什麼時候會醒……我……我是怕沒人煮飯給我們吃。”
池映梓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顏千夏伸手就在他的耳上擰了一下。
“池木頭。”
他的嘴角又抿上了,側過臉,瞪大了灰瞳,默不作聲。
“有福不享的木頭,島上有黃金萬兩,有美人數名,你不懂得經營納財,收進美妾,偏要……”
她又嗔怪一句,見他臉色微變,連忙閉上了嘴,逼緊了這犟驢,會適得其反。
“我瞧瞧你的眼睛。”
顏千夏湊近來,翻開了他的眼皮子,仔細看着。
冷不防他突然湊過來,脣緊貼到了她的脣上,她怔了半晌,連忙往後一仰,小聲說道: Wшw⊕тtκan⊕¢O
“你好好治眼睛吧,又鬧了。”
池映梓低笑起來,眉目揚起了春風,
“你剛纔還說我不懂享福,如今怎麼罵我?”
顏千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無奈地聳聳肩,過去準備午餐。
只有素食,可憐她只想吃肉。
山洞邊上有輕輕的腳步聲,她擡頭看去,只見一隻高大的鹿站在眼前,一雙烏黑明的大眼睛正溫柔地看着她。
“是你?”
她樂了,這不是那小鹿嗎,長這麼高了。
它踢踢踏踏走進來,拿着腦袋在她的腿邊蹭。
“小傢伙,我正想你呢,那種草藥還有沒有?能不能給我再弄一點來,我給他治病。”
顏千夏指池映梓,池映梓卻警惕地去摸一邊的劍,
“是誰?”
“一隻漂亮的小傢伙,小鹿,你叫什麼名字?嗯?原來你叫小池啊!小池小池,總是遲鈍!”
顏千夏摸着小鹿,輕笑起來。
池映梓悶了半晌才明白她的話,又惱了,轉過臉去,不再出聲。
她說他遲鈍了,以前對她的感情遲鈍,現在對阿芷的感情木然。
“要抓緊點,纔不會後悔的。”
顏千夏和小鹿一起往外走,雨已經停了,只有水滴從洞壁上往下滴打,嘀答,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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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過去。
顏千夏已是七個多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鼓出來,小安寧一點都不肯安寧,不時在她的腹中拳打腳踢。
小生命給這三人帶來了新希望,池映梓的眼睛漸漸能看到光亮了,只是腿還沒有起色,小鹿尋藥的過程並不順利,一個月才尋到一次。
這種仙草,也的確難得,能得到五次,已屬天賜,顏千夏很是滿足,她精心調養着池映梓的身子,眼看着他又恢復了當初俊顏如畫的模樣,心裡開心極了。
池映梓和阿芷的關係也緩和了許多,很少聽到他來吼阿芷,偶爾也會主動和她說幾句話,只是大部分時間池映梓都喜歡跟在顏千夏的身邊,伸手去摸她的小腹,臉色複雜莫名。
“小東西你總踢我。”
小東西又重重在她的小腹上踢了幾下,顏千夏捂着肚子,不滿地罵這小傢伙,
“你到底像誰?我小時候可是很文靜的!”
這話一出口,顏千夏就靜了下來,當年生晴晴的時候,她和慕容烈也開過這樣的玩笑,生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女兒。
“我釀的酒好了。”
阿芷抱着罈子,樂滋滋地抱過來,放到二人面前,一揭蓋兒,撲鼻的酒香迎面而來,顏千夏的饞蟲立刻跳了出來,用手指沾了一點就往嘴裡放,用力地吮着。
“好香。”
“你怎麼能喝?”
池映梓立刻制止她這率性的行爲,顏千夏吐了吐舌頭,給他舀了一小碗,遞到他的脣邊。
“你嚐嚐我們阿芷的巧手釀造,我們身邊真是有個寶貝呢,萬金不換的寶貝。”
“夫人!”
阿芷臉紅了紅,池映梓卻沒出聲,接過碗,一飲而盡。
顏千夏搓合的心思,他不不懂,只是愛情就是愛情,他雖依賴阿芷,卻怎麼找不到愛的感覺,他感激阿芷一直陪在他和顏千夏身邊,若無阿芷,確實日子難過——
他又想,顏千夏這樣陪着他,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他看向顏千夏的肚子,微弱的光裡,那肚皮高高鼓着,小東西果然不安份,又踢了好幾腳。
“小討厭,你再踢娘,娘就不許你出來!”
顏千夏惱了,手在肚子上輕摁了一下,這一句罵,惹得池映梓和阿芷都笑了起來。
“你還真有本事,不許兒子出來!”
池映梓搖了搖頭,伸手來摸她的肚子。
“小安寧,乖乖的,孃親懷你很辛苦,不要亂動。”
小安寧果然安靜了下來,阿芷訝然說道:
“果然還是聽爹的啊。”
池映梓臉上的笑意僵了僵,不露聲色地轉過頭去,又伸手去拿酒。
“還喝?”
阿芷小聲問。
“嗯,再喝點。”
池映梓點頭。
難得見他心情好,阿芷又給他滿滿倒了一碗,他先輕抿一口,然後一仰頭,一飲而盡了,又伸手找阿芷要酒,阿芷看了一眼顏千夏,她笑笑,小聲說道:
“他高興,你讓他喝吧,無礙的。”
阿芷這纔給他再滿了一碗,捧到她的手裡。
顏千夏擡頭,山上的野桃花全開了,滿山遍野的粉紅,像粉色的雲一樣。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她們三人再沒下過山,阿烈天下已穩,有沒有納妃封后?
她拿起小藥鋤,準備去挖點新鮮的筍子吃吃,最近她常藉口走開,讓他們二人獨處,也能看出他們二人關係愈加融洽。
“主子,真要去送信?”
阿芷蹲下來,仰頭看着池映梓,小聲問道。
“嗯,孩子一生下來,你就去送信,讓他來接她走,不能總陪着我這個廢人……我只想看看,孩子長什麼樣子。”
池映梓仰頭,看着顏千夏的背影。
她陪他這麼久了,讓他得到了這一輩子最想得到的快樂,已經足矣,他不想讓她強顏歡笑一輩子。
“如果你想走,也可以。”
他又低頭,看阿芷。
“我不會走的,我陪你回小島上去,你知道我的心,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天涯海角,永生永世。”
阿芷抿脣一笑,把他的手貼到了臉邊。
“如果你願意,我也能給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
“傻阿芷。”
池映梓心中感動,他的心,已從初時殘廢時的惶恐,怕顏千夏離開的恐懼,轉成了現在的平和,七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他清醒。
顏千夏不欠他的,他所做的一切,心甘情願,就算是她讓他用命去換慕容烈的的命,那也是他心甘情願。
“你才傻,明明她會留下,你還要送她走。”
阿芷把頭靠到了他的膝上,緊緊地抱着他的雙腿,輕輕地說道:
“我會做你的眼睛,你的腿,你的手,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好。”
池映梓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兩個得不到愛情的人,就這樣相伴一生吧,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顏千夏到了桃林裡,只見一隻蝴蝶從眼前飛過,這蝶極美,是淡紫色的,她一下就想到了輕歌夫人,是她化成了蝶嗎?
她輕手輕腳地跟上去,想和這蝶說幾句話,那蝶停在一支桃花枝頭,待她走近,卻又撲扇着翅膀飛了起來。
她連忙跟上去,一路跟着這漂亮的蝶,到了桃林深處。
前方有腳步聲,她連忙停下,只見兩個獵戶扛着長弓,手裡拎着兔子過來了,看到她,也是一怔,還未說話呢,只聽到一聲猛嘯,一隻斑斕大虎從巨石上躍下,惡狠狠地瞪着獵戶,然後轉頭看向了顏千夏。
這一看不打緊,原本獵戶都嚇得腿發軟,準備搭箭做最後搏擊了,那大虎卻突然臥了下去,衝着顏千夏嗚嗚叫着,然後一點點退後,兩隻銅鈴般的大眼滿是驚恐,最後轉身撒腿就逃……
獵戶驚訝地看着這一幕,僵硬地轉過身來,像看妖怪一樣看着顏千夏。深山老林,他們迷了路,又遇上這樣的美人,能讓老虎害怕,不是妖精纔怪。
“從那邊下山,快去吧。”
顏千夏指了指下山的方向,微微一笑,轉身往回走去。
腰上的玉佩輕輕撞響,清脆悅耳,紫色衣衫在風裡輕輕翻飛,兩個獵戶不由得看癡了。
“大哥,是仙女吧?”
“好像是!”
“哇,遇上仙女了!”
“可是仙女怎麼會是大肚子?”
“對哦?不管了,肯定是仙女,這是障眼法!”
“對對,障眼法,我們快下山,告訴大家,山上有仙女。”
兩個人一臉驚喜,拔腿就跑。
顏千夏遠遠聽了,只覺得好笑,不過上山的陣法得讓阿芷去改改了,免得真的再有村民闖進來,發現了他們的落腳處。
當然,這陣法經過了改良,只會讓村民繞回下山的地方,不會傷害他們。
山風吹來,她只覺得舒適極了,山上山下,天涯兩端,只要那人好好的,也罷,也罷!
她只是這樣想,卻不料還未等阿芷去改陣法,有一個人卻闖上山來,那是年錦,奉命在全天下尋找她,正巧到了這附近,在小酒館裡聽了村民興致勃勃四處傳的話,立刻知道這是顏千夏,第二天一大早就趕了上來。
顏千夏正在桃林裡收集桃花瓣,讓阿芷釀桃花酒。
枝葉亂顫了一會兒,她扭頭看,只見年錦從樹林中鑽了出來。
“大哥?”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看。
“跟我走。”
年錦立刻上前來,抓住她的手腕,往桃林外走。
“大哥,別拉我。”
顏千夏連忙甩手,年錦扭過頭來,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一下就變了臉色?
“妹子,你別告訴我,這是池映梓的孩子!”
“嗯。”
顏千夏點頭,年錦的臉色更難看了,甩開她的手,圍着她轉了好幾圈,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指着她逼問。
“你說實話,他滿天下找你,你難道就讓我這樣告訴他,你嫁人了,還要給別的男人生孩子?你不如直接拿刀去殺了他。”
“所以你別告訴他。”
顏千夏拉住他的袖子,搖了搖,小聲說道:
“我帶你去見池映梓,但是你不能靠近,只能遠遠看一眼。”
“走,我倒要問他,他還要折騰到什麼時候!霸人妻子,這是什麼道理!”
他氣咻咻地拔腿就走。
“你若不安靜地靠近去,那就別去。”
顏千夏急了,拉住他不放。
“行行,依你,我看看他有什麼妖氣,能把你迷住。”
年錦惡聲惡氣回了,一側身,一伸手,讓她先走,那黑臉黑鼻的神情,讓顏千夏尷尬萬分。帶着他到山洞附近,池映梓正坐在小潭邊上,仰頭看天,似是感應到什麼,扭頭朝他們二人站的方向看來。
顏千夏拉着年錦躲到樹後,小聲說道:
“他瞎了,腿廢了,都是那晚的事,我求他用命換給慕容烈和千機,若不是他幫我,慕容烈和千機都救不回來,他的恩情我必須還,我不可能拋下他。”
顏千夏緩緩說着那晚的事,年錦越聽越震驚,末了,連連敲打着額頭,一副懊悔樣子,
“我若早上山,我來替你擋着,我又不需要你跟着我還恩情。”
“當時只有他,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天下,所以我求你,不要告訴他,就讓我在這裡安靜地住着吧。”
顏千夏搖了搖他的袖子,他擰着眉,爲難地看着顏千夏。
“你只知他可憐,可是皇上呢?他已經散盡後宮,一聽到有你的消息,便飛奔過去,上回聽說你在海港邊上出現,他七日七夜不眠不休趕去,卻撲了個空,又聽說你在渭縣出現,他調頭就跑,馬都累死了好多匹。還有千機還有晴晴,你都不管了麼?”
“可是我只有一個,你不能把我劈開了去還債。”
顏千夏心裡更加難受,她緊緊地摳着身邊的桃樹皮,眼睛漸漸漲紅了。
“行行,我說不過你,現在怎麼辦吧?”
“你就當成什麼都沒看到,回去吧。”
顏千夏揪下一朵桃花,垂下眼皮,小聲說道。
“那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欺騙他?”
年錦又急了,在原地來回走着,不時焦急地看一眼顏千夏的肚子,好像是在想,是否應該強行把她抱走。
“求求你,就當看不到我,走吧。”
顏千夏推他,小聲哀求。
“你……”
“難道讓我給你跪下?”
她扶着肚子,艱難地下跪。
年錦連忙扶住她,咬了咬牙,一狠心,低聲說道:
“好,我走,但是我不保證我不告訴他。”
“大哥!”
顏千夏抓着他的手指,眼淚嗖嗖地落下來。
“我只有一個人,我答應還池映梓的恩情,陪他一輩子,我就要守信用,你難道是個不守信用的人嗎?”
“你……我走了……”
年錦見不得她哭,胡亂給她抹了一會兒眼淚,跺了跺腳,掉頭就走。
顏千夏靠着桃樹,一直看着他走進了林子深處,這才轉身,仰頭又繼續揪桃花。
年錦氣得氣喘吁吁的,走了好遠一截路,突然聽到有人喚他。
“年將軍留步。”
他扭頭看,正是那個叫阿芷的女子。
“這是主子給慕容烈的信,煩你交給他。”
阿芷遞上信來,年錦看着她,陰陽怪氣地說道:
“霸佔人家老婆,算屁的男人,有種自己找一個去。”
阿芷沒出聲,只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年錦恨恨地瞪着她,然後用力撕開了信的封口,小聲嘀咕道:
“我纔不讓你害你,又在信上抹了什麼毒,來害我家皇上。”
他匆匆掃過信上的內容,臉色驟變,擡頭看時,阿芷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不再久留,轉身就往山下跑,高大的身影在林間穿行,靈活得像只豹子,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是夜,顏千夏和池映梓和往常一樣,一人一張小榻躺着,他吹了會兒笛,顏千夏唱了幾首歌,這是在搞胎教,她希望生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男孩兒,迷倒天下女人。
嗨,想偏了!
她的手指輕撫上肚子,心裡滿漲幸福。
池映梓也放下了笛,扭頭看向她,她的身影模糊地在眼前靜靜躺着,只這模糊的影子,已讓他感覺到幸福,只是這幸福還能陪他多久?
或者,有幸福的回憶,也是一件極美的事吧?
突然腹疼難忍,躺在牀上大聲呻|吟了起來,滾燙的熱流從腿下不停地往外涌,她一驚,羊水破了,丫丫的,又是早產!
才七個多月啊!
這安寧,一點都不安寧!
她用力尖叫起來,池映梓從榻上一翻而下,蹣跚地往她身邊跑去,這一舉動讓她都嚇住了,他能走了?
“怎麼了?”
池映梓跪下來,拉起她的被子看。
“要生了!”
她哽咽着說,一手拉住了他的手指,
“你什麼時候能走的?”
“我能走了?”
池映梓一低頭,也狂喜起來。
“阿芷,他能走了,我要生了!”
顏千夏狂叫着,只一會兒,只着單衣的阿芷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看到扶着小榻站着的池映梓,也狂喜地尖叫了起來。
“主子,你能走了,你能走了!”
“別管他,我要生了!”
顏千夏疼得想打滾,是誰說的,生第二個不會疼,她爲什麼還這樣疼?騙子!
“啊,要生了!”
阿芷拉起她的裙襬,池映梓立刻轉過頭去,不看。
“不行,我去燒開水,你給她把褲|子脫|開。”
阿芷一面吩咐,一面往外面跑,池映梓呆住了,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你快點,孩子要出來了!”
顏千夏捧着肚子尖叫,纔不管男女授受不親呢,她快疼死了,能清楚地感覺到孩子正在往外擠。
池映梓來不及多想,立刻拉開了她的褲子,分開她的腿,可又不好意思看,只閉着眼睛,小聲道:
“我要怎麼樣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醫術高超,你給我把孩子接出來,快啊。”
顏千夏狂叫着,伸手在空中亂抓,在榻上亂打。
“我……我沒生過孩子啊!”
池映梓也開始語無倫次了,慌得睜開眼睛,又嚇得立刻閉上。
“你……你……哪個男人生過孩子啊!”
顏千夏快被他氣死了,阿芷已經把水燒着了,奔進來,推開了池映梓,趴下去,就去拉已經出來的小寶貝的腦袋。
“出來了,小安寧,出來了。”
她興奮地大叫,池映梓也湊過來看,這孩子出來的速度很快,果然第二個比第一個好生!
小安寧一出生,就開始哇哇大哭,聲音響亮,不輸晴晴。
“又是個大嗓門,千夏,主子,你們快看是個小公子,怎麼這麼小?實在每天給你魚呀肉呀補個不停,肉長哪裡去了?”
阿芷興奮地大叫着,把孩子遞給池映梓,他已經慌得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接過來,只呆呆地抱着,果然成了一段榆木疙瘩,就這樣託着小東西,動一下都不敢。
“還疼,還疼,還有還有!”
顏千夏又尖叫了起來,阿芷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果然,她的肚子還在動,似乎真的還有一個孩子!
“怎麼辦怎麼辦?”
池映梓又大叫了起來。
“你去,把孩子包好,別凍着了。”
阿芷大叫着,池映梓蹣跚着就往自己的榻邊跑,放下後,又奔向大箱子邊上,裡面有阿芷做好的包布,他拿了一塊出來,小心地把孩子包進去。
扭頭看時,只見兩個女人還在奮戰,這第二個孩子還不肯出來。
“好疼,阿芷,這孩子抓着我不放!”
顏千夏尖叫着,眼淚不停地往外涌。
“怎麼辦?”
池映梓又奔過來。
“孩子,乖,出來。”
“都怪你,只取一個名字,這孩子生氣了。”
顏千夏開始亂責備人,池映梓捱了罵,吭哧半天,突然大吼一聲,
“安定,你給我出來。”
孩子就這樣出來了!顏千夏渾身一輕鬆,回過神來,突然覺得不對,安定,安定片……池映梓要不要給孩子取個藥名?
兩個孩子哇哇大哭,在山洞裡不停迴響,震得池映梓和阿芷耳朵都疼了,可是顏千夏卻眼睛一閉,睡了過去。
池映梓和阿芷給孩子洗了澡,抱到了榻邊,低頭看着顏千夏。
孩子要生了,她也得走了!
他坐下來,留戀地看着顏千夏的臉,阿芷心酸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坐到了一邊,小聲說道:
“你要改變主意,我們明天就能回島上去。”
“不了,我滿足了。”
池映梓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安定,這孩子瘦瘦的,皺巴巴的,難看死了!
“這麼難看,隨你爹!”
他定定地說了一句,眼睛裡又露出羨慕的神情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
“如果下一世遇到你,我會好好疼你,不給你逃開的機會,小夏兒。”
山洞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兩個小寶貝也不哭了,可是隻一小會兒,又響起了驚天動地地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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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夜色降臨。
一行陌生人悄悄靠近了大山,就在山腳下駐紮安營。
一個高大的男子走到山腳,仰頭看着大山,滿臉都是期待的興奮。
“明天就能上山了。”
年錦靠過來,也是一臉期待。
慕容烈從懷裡掏出那封信,這是上山的陣法排列,還有池映梓的一句話,
“一月之後,來接你的夫人孩子。”
池映梓能放手,再好不過。
“怎麼,還不天亮呢?”
他扭頭看向天邊,一臉焦急。
“嘿,我去把太陽掛上去。”
年錦嘿嘿笑起來,明顯是在調侃他。
慕容烈也不惱,一拍他的肩,朗聲說道:
“不等了,我們現在就上山,天一亮就進洞接她。”
“好啊。”
年錦一樂,跟在他的身後,大步往山上走去。侍衛們只擡頭看了一眼,繼續圍在火堆邊上烤野味吃,關於皇上的愛情,他們只當成一個故事來聽,有時候還會相互調侃,更不怕他聽着生氣。
如今天下太平,他們的日子都好過多了,慕容烈也性情大變,不似以往那樣鐵血無情,而且心思全在追他皇后上面,沒心思來計較他們的肆意大膽。
慕容烈和年錦漸漸靠近了山洞,洞裡隱隱有孩子的哭聲,有燭光輕閃。
他和年錦在山洞外收住腳步,靜靜地看着裡面。
他的女人,他的愛妻,就在裡面!
【明日終極火|爆大結局,鎖上龍榻了呀,火|爆獻給和我一樣激動的腐女們,不愛看的捂上雙眼,切莫羅嗦,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