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山路走了一段,胡歸山莊出現在眼前,雲慕停下腳步,低頭看向胡歸山莊。
他們此時在山上,從他們的角度看胡歸山莊,山莊的院落組成了一個凹形,正中間有一株千年老槐樹,枝葉往四周拼命伸展着。
雲慕小聲問:
“胡歸山莊的事,雲影是怎麼說的?”
慕容安定扭頭看了一眼池安寧,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有快速說道:
“她說她是東方笑晴,她的臉是被胡歸山莊莊主的臉弄成那樣的。胡歸山莊裡的人都是魏國遺民,而她們家,正是當年魏國寶庫的守護者,爲避難才隱居於此。”
雲慕沉默了片刻,冷冷說道:
“你們的老婆就在胡歸山莊。”
“你怎麼知道?”
慕容安定還沒問完,雲慕的身影已經往下衝去。衆人只好跟上,此時才聽雲慕冷冷的腔調傳過來:
“猜的!”
別人還沒怎麼樣,慕容安定已經發怒了。此時離權醉蝶和東方笑晴失蹤已經有四天之久,是生是死都讓他憂心不已,而這個妖女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告訴他是猜的。
“雲慕你站住。”
他追上去,用力掐住雲慕的肩,這一掐牽動了她胸前的傷口,痛得她冷汗淋漓,扭頭就狠狠瞪向了他。
“本姑娘警告你,別對本姑娘動手動腳,否則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你能如何不客氣?”
慕容安定不屑冷笑,雲慕輕吸了口氣,扒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臉上全是嘲笑。
“一羣大男人,被雲影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現在在本姑娘面前知道威風了,可不是本姑娘抓了你們的老婆,有本事,不要跟着我來。”
慕容安定拳一握,把氣忍了下去。
有關雲影的事,只有雲慕最瞭解,他已經着名花流的人前來相助,可有關這裡的一切,他還不敢讓爹孃知道,若他們知道自己放下江山不管,出來和大哥被女人耍了,那太丟臉了。
兄弟二人還不知道,慕容烈,顏千夏和池映梓正往這邊疾速趕來。
五彩池重現人世,這關乎天下安定,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雲慕帶着衆人,直接到了胡歸山莊的門口,用力扣響門環。
“誰啊?”
有人不悅地問着,打開了門。
“我要見你們莊主,開門。”
雲慕一掌就推開了門,大步往裡面闖去。
幾人見她如此衝動莽撞,心都一緊,連忙跟上。遠遠的只見東方聞正帶着小女兒,站在樹下玩耍,見他們闖進來,立刻拉長了臉。
“東方聞。”
雲慕冷冷地叫了一聲,東方聞剛剛還很難看的臉色頓時變了,連忙一推小女兒,緊張地說道:
“快帶小姐進去。不知聖女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聖女多多包涵。”
“雲影在你這裡吧?把她交出來,饒你不死。”
雲慕微擡着下巴,銳利的眼神緊盯着東方聞。
“她是住過一段時間,在下也不敢得罪她,只能任住在山後的杏林裡,不過現在她已經走了。”
“東方笑晴呢?”
雲慕又問,東方聞吱吱唔唔了幾聲,看向慕容安定他們。
“說!”
雲慕身形一閃,五指就扣上了東方聞的咽喉。
她如此兇悍,讓院中的奴才們都嚇了一跳,可又不敢進來,眼睜睜看着東方聞幾乎被她掐死。
“在下說……”
東方聞連聲咳嗽起來,雲慕把他往一邊一摜,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池安寧和慕容安定對望一眼,對眼前的一幕十分詫異,爲什麼東方聞會這樣怕雲慕,她不是從未出過谷嗎?
“雲影姑娘半年前突然來到胡歸山莊,讓我給她地方住,還帶了一個姑娘過來,說讓我幫着照看,對外宣稱那就是東方笑晴,我也不知這女人的來歷,又不敢得罪雲影姑娘,只得應承下來,一切都按她說的去辦了,聖女大人,這些事真的和我無關啊。”
“五彩池借胡歸山莊讓你們落腳,可你居然敢收留五彩池叛徒,真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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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慕手又一揮,重重打到了東方聞的臉上,清脆的一聲響,東方聞就歪到了地上。被一個女人當衆責打,可他又不敢反抗,抹了嘴角的血站起來,恭敬地說道:
“聖女息怒,在下立刻就讓人去找雲影的下落,找到之後,親手捆到聖女眼前去請罪。”
“不用了,你們這些窩囊廢,不是雲影的對手,去準備房間酒菜,本聖女就在這裡等雲影回來。”
雲慕冷冷一笑,徑直往前走去。
東方聞掃了一眼慕容安定他們,點頭哈腰地跟在雲慕的後面。
沒一會兒,好酒好菜擺了滿桌,東方聞都不敢進來,就站在門外的臺階下,雙手垂在腿側,頭勾得低低的,像個奴才。
“你出來過?”
池安寧端起茶碗,輕吹着茶沫,壓低聲音。
“師傅出來過,她告訴過我這裡的事。”
雲慕十分鎮定,倒掉了碗中茶水,從竹筒裡倒了一點五彩潭水喝了。
難怪她會穿紅衣出來,她們都是半顏女子,又戴着面紗,還拿着五彩池獨有的竹筒,氣勢霸道,難怪東方聞不懷疑也不反抗。
池安寧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在紅衣袖口那密雲樹的標誌上,沉默半晌,又問:
“你有把握雲影會回來?”
“沒有,我只是餓了,想吃飯,聽師傅說胡歸山莊有個廚子飯菜做得不錯。”
雲慕還是很鎮定,聽得衆人大汗不止。
不過大家是真餓了,試了毒,也不分上下尊卑,抓起筷子就猛吃。
雲慕雖說要嘗這裡的飯菜,可也只吃幾盤素的,她吃飯遠比打架斯文,而那幾個餓漢風捲殘雲般的速度,讓她只來得及吃幾片青葉子,兩片豆腐,盤子就全光了。可她分明還餓,筷子伸在半空,看着空盤擰眉。
“東方莊主,再做幾盤素菜上來,聖女大人還餓着呢。”
慕容安定看得好笑,難得好心地叫了一聲。
可他叫的菜,雲慕餓死也不會吃,當下就丟了筷子,起身走開。
珍兒眼珠一轉,存心想把這女人往慕容安定身邊推,免得她又多個眼中釘,當下首要之事,便是和她處好關係,探探她心裡的秘密,於是她立刻站起來,讓東方聞的人去準備素菜。
衆人吃得肚子圓滾滾的,各自回房去清洗換衣,刮鬚梳頭。
半個時辰回到廳中一看,雲慕居然還在吃飯,面前的幾盤青菜纔去了一小半而已,好像她吃的不是飯,而是毒藥,每一口都要嚼上好半天。
只有池安寧和慕容安定心裡明白,她在谷中以百花和密雲樹葉爲食,根本無法吞下這些看上去平常不過的青菜,可她又不能揹着樹葉和花跑,爲了維持體力,不至於被餓死,只能勉強自己吃下去。
“珍兒,去園子裡採些花過來,親手洗乾淨,拿過來。”
慕容安定沉吟一下,拉着珍兒出了門,壓低聲音吩咐一句。
看着珍兒走開了,他纔有些鬱悶,爲啥管她吃不吃得飽,不如讓她餓死了眼前清淨。他還不信了,沒有云慕,他還找不到笑晴和醉蝶了。
對了,笑晴也不是笑晴,她到底是誰?真的是血族公主嗎?
慕容安定扭頭看着雲慕,他也知道,他和雲慕的恩怨算是結深了,她或者會告訴池安寧某些事,但是絕對不會再和他說笑晴的事。
珍兒捧着花上來的時候,雲慕怔了一下,繼爾擡頭,感激地看了一眼池安寧,可語氣依然冷冷淡淡地說道:
“不用了,外面的花不乾淨。”
“乾淨啊,我洗了好幾遍的,而且都是採的開得最新鮮的,你想戴哪朵?我替你戴上!”
珍兒不解地低頭看那些花兒,慕容安定親自吩咐她爲這個女人採花,說明她猜的差不了多遠,只要把這兩個人湊一堆,管慕容安定娶幾個老婆呢,池安寧是再不能娶了,否則她和寶兒每天都要愁死。
“我說不用了。”
雲慕拉下了臉,丟開筷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哇,好難伺侯,不過,真是當皇妃的派頭呀。”
珍兒嘻嘻笑着,看向池安寧,想試探他的反應。
這點鬼心思怎麼瞞得過池安寧,他不悅地掃她一眼,低斥道:
“她不是普通女子,不許你去惹她,否則吃了虧,可別找我幫忙。”
“不會不會,我找皇上。”
珍兒笑得更樂了,又扭頭看慕容安定。
“你幹嗎找我?”
慕容安定皺了皺眉,扭頭走開,他都懶得解釋。也只有大哥那種脾氣好的人,才能容忍像珍兒、雲慕這類怪脾氣的女人,像他是一時一刻都相處不了的。
真是活見鬼!大哥居然會看上妖女雲慕!
以後爹孃問起來,看他怎麼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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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濃血般抹下來。
這是雲慕離開五彩池的第一天,極度孤單,極度不適應,極度彷徨無助。
可是這些情緒從她臉上絲毫看不出來,每日這個時辰,她都會練一遍密雲心法。
她獨自住在最裡面的小院,院中原本有四間房間,可她不許任何人和她同住一院。現在院中只有她一人,她從樹上折了根梅枝,熟練地將長髮綰成一個髻,梅枝就從髮髻上穿過,兩朵紅梅豔麗地開在枝端。
雪白的小手從腰上抽出腰鏈,在空中一輪,銀鏈如靈蛇一般往前竄去,足有三米多長的鏈子在她手裡靈活輕巧得就像一條長長的白綢帶,在空中舞出銳寒的弧影。
火紅的裙襬隨着她的躍起,在空中盛開成一朵火豔的木棉花。
池安寧還未能將雲影用毒鏢打入她體內的毒素完全除去,因此露在空氣裡的兩條腿,一條還有着淡淡的青色,另一條卻白潔如玉。
“好功夫。”
珍兒站在圓圓的拱門處拍手叫好,一時興起,抽出寶劍就撲了過來。
“我來陪姐姐練練。”
珍兒笑嘻嘻的,對雲慕分明十分熱絡。
她性子直率,喜歡的就喜歡,討厭的就討厭,從不作假,這也是雖然她莽撞,可阿芷一直留她在池安寧身邊伺侯的原因之一,至少她不會搞鬼名堂,弄得人心不安。
這時候的珍兒,一是認爲雲慕和慕容安定是一對,你瞧,不都有個慕字嗎?二來是覺得這女人不漂亮,對她沒威脅,三來覺得雲慕功夫好,她難得遇上功夫這樣好的女人,一時間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覺,所以對雲慕要比對權醉蝶和東方笑晴熱情多了。
雲慕的身形在空中翻了個跟斗,長鏈纏上了珍兒的長劍。
“雲姐姐好大的力氣。”
珍兒笑着,任她奪了長劍,手腕一翻,以素手爲刀,砍向雲慕的肩。
雲慕的眼中也有了幾分佩服之色,在五彩池,除了雲影,她還沒遇上過對手——當然,那兄弟二人除外。
兩個女人打得興起,院中的花花草草被她們蹂躪得一片狼籍。
一隻小花兔從牆角驚得亂跑,此時珍兒的長劍正好掃向那個方向,眼看着就刺到小花兔了,雲慕的身形卻撲了過去,長鏈捲起小花兔,把它捲進了懷裡,雙袖攏來,將可憐的小東西護在胸前,珍兒的一掌就在這時候打在了她的肩上——
雲慕跌在地上,懷裡還護着那隻小兔。
出了五彩池,身上傷沒好,又沒吃飽,她沒能躲過珍兒這一掌,胸口的傷又裂開了,痛得五官扭曲。
她把小花兔輕輕地放到地上,摸了摸她的耳朵,才小聲說道:
“去吧。”
小花兔蹦蹦跳跳地走了。
珍兒扶起了雲慕,自責地說道:
“對不起啊雲姐姐,我不知道你會爲去爲個小兔子擋……”
“小兔子多好啊。”
雲慕淡淡地說了一句,推開了珍兒,捂着胸口,快步進了房間。
“雲姐姐不要生氣啊。”
珍兒快走了兩步,卻一頭碰到了被雲慕猛地關緊的門上,碰得雙眼直冒金星,又委屈又生氣地跺跺腳,走了。
雲慕撐在桌上慢慢坐下,扯開衣裳一看,纏在胸前的白布已被血染過了。
她忍痛拆開白布,用帕子熬了壺裡的茶水,輕輕地擦洗着胸口的血跡。
窗外的血色晚霞早已退盡,夜幕濃重地壓下來。沒有她的允許,沒人敢進來,所以整個院子裡,只有她面前這小桌上的一盞油燈,爲她帶來一點光亮。
“藥。”
窗子被人推開一條縫隙,接着,一瓶藥丟了進來。
雲慕扭頭看,隔着窗紙,只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快步走開。
是慕容安定!
她賭氣站起,抓着藥瓶狠狠丟了出去。
瓶子在地上跌了粉碎,藥味兒頓時瀰漫了滿院。
“不識好歹。”
慕容安定憤怒地罵了一句,腳步隨即遠去。
雲慕性子之倔,超過慕容安定的接受範圍,他聽珍兒說她爲了只小兔子捱了一掌,他想可能傷口會裂開,爲保證她能活到找到笑晴的那一天,所以他纔過來送瓶傷藥給她,可她卻不識好人心,把這難得的聖藥給他摔了!
慕容安定看都不想看往那窗口多看一眼了,痛死和他無關。
身後傳來重重地關窗聲,這聲音刺激到了他,他扭頭狠狠瞪了一眼那窗口,突然就轉身往回走去。
妖女不知禮節,他得趁安寧不在,和她約法三章。
走到門口,慕容安定想也不想,直接踹門,該有的風度,在雲慕這裡完全消失不見,沒有溫柔沒有憐香惜玉沒有和顏色悅色,就像上輩子就結下了怨仇一樣。
不是冤家……不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