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是誰?”
雲慕忍着怒氣,盯着她問,也是一臉笑意的。
“嘻嘻,我是你的索命使者,雲慕,我就等着你長成熟的那一天,吸乾你的血,你孃的債,你來還。記着,你喜歡誰,我就毀掉誰,像你娘一樣,被毀成一堆骨頭渣兒。”
東方笑晴歪歪頭,看着她笑了片刻,轉身往外走。
“你到底是誰?”
雲慕追上去,緊緊抓住東方笑晴的手腕。
“雲慕啊,我說我們姐妹,你信嗎?我今日承受之一切,本應該是你來承受,你娘卻把我換成了你,你在五彩池安樂無憂,我嚐盡世間極痛之事,如今你弱我強,自然該你把欠我的還回來。”
東方笑晴冷笑,甩開她的手,快步往外走去。
雲慕會和東方笑晴是姐妹?她不信!
她慢慢坐到椅上,看着空曠的大殿發呆。
這裡不是五彩池,不會有人陪她說話,聽她說心事。她突然有點想池安寧了,如果他在,這些話就能和他商量,可惜他已娶妻,離開京中,回小島去過逍遙的日子。那慕容安定呢?她苦笑,那男人只知重色,又怎會真心關心她這醜女?
她枯坐一會,走去銅鏡妝臺邊坐着,妝鏡裡,她半黑的臉令她沮喪。
慕容安定會如何反應,嘲笑她,還是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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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安定戴着金面具坐在屏風後,看着三司官員同審權之楚。
權之楚沒跪,而是坐在一張楠木椅上,也沒有上過刑,這全是他的授意。畢竟這是權醉菁、權醉蝶姐妹倆的父親,他們兄弟二人的岳父。而且他也確是父王母后當年平定天下時的功臣之一。雖說功已不能抵過,這起碼的優待,他還是想爲權家姐妹做到。
“不用審了,罪臣全認罪。”
權之楚也知道他坐在屏風後,只啞着聲音,擡起一雙眼角盡是皺紋的眼睛,看向屏風。
“罪臣只想再見太皇太后一面。”
“太皇太后已駕崩,你去九泉之下再好好向太皇太后贖罪吧。”
主審官一揮手,讓人捧上罪狀,令他簽字畫押。
權之楚也不多言,抄起筆就在狀紙上落下名字。
他一生官途通暢,全得早年顏千夏相知欣賞,平定天下之後,他也確實兢兢業業幹了十多年,只是這幾年,他有些得意忘形,上門求他的人又總向他扣高帽子,又有宮中的皇貴妃恩寵無雙,他就忘了自己的根本,招致今天的大禍。
好在慕容安定已下了旨,查清罪案中有關的人,不誅連,總算是給了權家兒女一條活路,今後是好是歹,全憑自己本事。
而且,醉菁是毀了,但願醉蝶能有出息,今後能幫幫這些姐妹……
最後一筆落下,權之楚老淚縱橫,從椅上滑下來,轉過身,衝着外面磕了幾個頭,啞聲說:
“之楚有罪,九泉之下也無顏面見太皇太后,只願來生做牛做馬,回報太皇太后之恩。”
“押下去。”
主審官看了他畫押的狀子,讓人把他帶了下去。然後恭敬地捧着狀紙,繞到屏風後,交到慕容安定的手中。
慕容安定匆匆掃過,和查來的事實沒有出入,便拿起硃砂筆,在上面勾了一筆,定了絞刑,賞他一個全屍,於明日午後執行。
“皇上,還要見他嗎?”
主審官小聲問。
慕容安定點頭,他答應母后要見他一面,聽他說什麼。母后是不會來了,她不想見到故友落到這種下場,就當他替母后送了權之楚最後一程。
“準備酒菜,就在衙門後的小院中吧,朕送送他。”
他起身,往衙門後院走去。
主審官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去備膳。
衙門後的小院四四方方,中間種着一棵枝葉茂密的槐樹,枝葉伸展到幾乎遮住半個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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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審過太多重犯,有些甚至沒熬過重刑,直接死在了這裡,因此這裡顯得陰森森的,空氣裡都有種血腥味。種這槐樹,就有種以鬼壓鬼的意思,擋住煞氣。
小桌擺在槐樹下,半個時辰不到,酒菜便齊了,八菜一湯的砍頭飯。
慕容安定沒取下金面具,坐在椅上,等着侍衛把權之楚帶上來。
過了一小會兒,鐵鐐銬拖地的聲音傳來,他擡頭,見到侍衛押着已戴上枷鎖的權之楚進了院子。
“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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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揮手,侍衛便取下了權之楚身上的枷鎖。
“國丈請坐。”
他伸手,請權之楚坐下。
“罪臣不敢。”
權之楚磕了三個頭,才起身坐下。
其實幼年時,慕容安定還揪過他的鬍子,逼他說要把醉菁嫁給他做皇后,如今風起雲換,一切都變了。
“國丈的心願,朕已知道,朕會照顧好醉菁,讓她一生無憂。醉蝶那裡,你更不必擔心,皇兄對醉蝶極好,到了藍島,她就是少主母,也是一生富貴。”
慕容安定淡淡地說着,親手給他倒了一杯酒。
權之楚雙手接過來,顫抖了好半天,也沒說個謝字,只流着淚,一飲而盡,然後一抹嘴巴,小聲說:
“有皇這句話,罪臣可以瞑目了。”
“國丈,不要怨朕,你做了太多國法不容的事,母后說,如果下輩子投胎,你還是去做教書先生,那樣雖然一生平凡清貧,但也能逍遙自在。”
慕容安定又給他倒上一杯酒,擡眼看着他緩緩說道。
“是,罪臣記下了,請皇上替罪臣轉告太皇太后,若有來生,還忘不記今生之過,還可以罵罵權某,點拔點拔權某……還能當權某是有用之人……”
權之楚哭得更厲害,淚水在滿是皺紋的臉上縱橫淌落。
他出仕的時候已三十有餘,二十多年過去,此時已是花甲老人,貧寒過,失意過,落魄過,也富貴過,權傾一時,卻不能安樂終老,這時候的他,才知一個悔字。若沒有之後的行爲,他這一輩子,才真正叫做圓滿。
“多吃點吧。”
慕容安定給他碗裡夾菜,堆得像小山。
權之楚端起飯碗,拼命往嘴裡扒去。
“明日,朕讓醉菁來送你上路。”
慕容安定又說了一句。
“好。”
權之楚哽咽一字,泣不成聲。
翁婿二人也曾這樣一起吃過飯,這是最惆悵的一次,畢竟這是個老人了,也曾慈愛地抱過他。
慕容安定心生不忍,便放下筷子,留他一人坐着,自己先行離開。
“罪臣拜別皇上……”
他沙啞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慕容安定的腳步愈加大,快步穿過走廊,往衙門外走去。
可人才上馬,衙門後面就傳來了大聲叫,
“有人劫走重犯權之楚!”
他猛地收住腳步,快步往後院奔去。
小桌翻了,飯菜灑了一地,酒在地上泅開,一院的酒香。
“怎麼回事?”
他暴怒,問看守的衙役,他們身上已經掛彩,有兩個還傷得不輕,胳膊已經和身體分了家,可是全都沒死,看得出對方是故意留着活口。
“是幾個黑衣人,就像黑蝙蝠!”
侍衛一臉驚懼,他們只是普通看守大牢的士兵,沒有那樣高超的武功,這些黑衣人的武功已經超出他們的見識範圍。
慕容安定眸色一沉,這些人,魔爪居然伸進了京城,當真當他是無用昏君?
他當下就轉身,召名花流人前去追蹤,自己返回宮中,召千機和皇姑姑,以及心腹重臣前來商議。
忙到深夜,他才往皇后宮而去。
他和雲慕還需繼續互相放血,以蟾蜍療毒。
雲慕還在桌前寫着什麼,見他進來,便伸手掩住信箋。
此時天晚,她的臉已經恢復了玉瑩之色,她也不打算告訴他,自己的臉在白天是半黑半白的,那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妖怪一樣可怕。
“權之楚被劫走了。”
他坐下,有些疲憊地說:
“又是那些黑衣人,朕居然不知道什麼來着。”
雲慕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國事,便轉過身來,盯着他看着。
慕容安定伸手摘下了金面具,腫漲的嘴還是青紫色,像昨晚一樣十分滑稽。
可是,雲慕笑不出,慕容安定的眼神很憂鬱,很孤單,是她沒有見到過的那種眼神。
他感受到雲慕的目光,轉過臉來看她,低聲問:
“雲慕,朕真的那樣無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