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
“我當然是人?”
“正常人怎麼會在這種封閉的古墓裡?”
“額……古墓?”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
深淵的最深處,火柴的微弱光亮早已經熄滅,淡淡的硫磺味飄蕩在沉悶的空氣之中。鎮定下來的陳杰正與那神秘之人對面而坐,有些警惕卻又有些好奇的向他詢問着。深淵之底是未知的,是冷的,是封閉的,是陰森的,是讓人不舒服的。所以,陳杰愈發的想要向他詢問,想要驅散這份陰冷和陰森,想要把未知變成已知。雖然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未知之數。
而那神秘人物坐在她的對面,卻說出了上面那句話:“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
“爲什麼?怎麼會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你不是人?”
“你這個丫頭真是煩啊,我當然是人,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的身份……算了,也不重要。好了,該換我來問問你吧,你是081基地的?”
“081基地……是什麼?”
“難道你是軍區派來的?”
“軍區?什麼軍區?”
“自然是成都軍區啊”
“這裡是新疆若羌縣,距離成都不知道多遠,如果要算軍區的話也是蘭州軍區管轄。”
“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那……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準確的說現在是在樓蘭古國的舊都‘黑巖’。對了,你知不知道怎麼能夠離開這個地方?墓穴裡面有沒有其他出口啊?喂,你說話啊!”
對話忽然間中止了,那個神秘之人不知道爲什麼再也不肯說出一句話,就如同陳杰背後那面石牆一般寂靜無聲,若非他還能呼吸空氣就真的變成一堵石牆了。
“喂!喂,你怎麼了?你知不知道怎麼出去啊?我的隊友們還在上面,他們現在有危險啊!”陳杰連番的催促着,可是仍舊沒有獲得任何迴應。她奇怪的想着:或許神秘人之所以神秘,也與他們的言行習慣有關吧。
漆黑不見五指的深淵之底,滿身傷痛還斷了一根肋骨坐在不知底細的怪人身邊,偏偏這個怪人又不再說話,這樣的經歷並不讓人感到愉悅。陳杰是人,所以她當然很不愉悅。黑暗中沒有風,卻顯得陰冷。黑暗中沒有水,卻讓人感到陰森。呼吸聲在寂靜的環境中被無規律的放大着,聽得人心頭髮毛。
良久,對面的人忽然打破了這陰森的環境開口問道:“這裡怎麼會是新疆?這裡難道不是四川麼?若羌……樓蘭?是第二個地方?可是……這裡怎麼會不是四川呢?”
寂靜當中突然開口,饒是陳杰有所準備也被駭了一跳。她聽着這個不知所謂的問題,沒好氣的道:“你是不是傻了?難道你不知道當時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麼?這裡當然是新疆,這裡距離若羌縣都足有三百多公里,普通人都來不到的新疆羅布泊……所以……你……你該不會也是盜墓賊吧!?”
陳杰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這個地方不止是被封閉了千年,而且它還位於人跡罕至的沙漠深處。這裡無論如何不應該有人,那麼面前這個傢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其他的盜墓賊?
神秘人道:“我不是盜墓賊,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裡,我最後的記憶是在四川廣元081基地之中……”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胡話”陳杰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和煩躁之意,試探着問道:“那,你在這裡多久了?”
“多久了?我也記不得啦。醒來之後便是這樣一個黑黑暗暗的地方,又要跟那些怪物們交手,到現在是不是有三四年了?”神秘人不確定的說道。
“三……三四年?!”陳杰登時震驚無語,以至於她都忽略了神秘人口中的“怪物”二字。“黑巖”現世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情而已,古城以往都是在厚厚的黃沙掩蓋之下,那麼這個傢伙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他又爲什麼堅持說他原本在四川?三四年,在這個沒有光沒有風沒有水沒有食物的地方,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等一下!”神秘人忽然開口,又讓陳杰的神經一跳。這個突然出現完全不符合常識的神秘人已經給了她太多的驚嚇太多的疑惑,而這一次神秘人問出的問題,則讓她更加的疑惑。“現在是什麼時候?”
“時候?四月二十三……”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現在是什麼時候,是哪一年?”
“哪一年?公元2013年”
“你……不是在開玩笑?”
“我何必用年份來開玩笑?”
“……”
“怎麼了?”
“……”
“有什麼不對嗎?”
“……我操!”
2013是個數字,只是一個普通的紀年數字而已,無論對於多少人在這個年份裡婚喪嫁娶還是生老病死,這一年都是普通的一年,和那無數個表示紀念的普通數字一樣,都是普通的一個數字。
可是,對於這個神秘人而言,這個年份並不普通,這個數字也並不普通。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與世隔絕的那一年是公元1967年。而現在這個數字居然變成了2013,那也就意味着,將近半個世紀已經過去了。
深山爛柯,黃粱一夢?還是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不對!這說不通,這不可能?!沒有證據,更沒有理由!眼前的這個丫頭肯定是在欺騙自己,否則怎麼會把四川說成新疆,又怎麼會把六七年說成下個世紀?可是她爲什麼要欺騙自己?存在理由麼?
不行!不行!不論如何,都要自己親眼去看看。
“喂,沒事吧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是穿越過來的,我心臟不是很好誒!”陳杰愈發覺得眼前這個人奇怪,她緩慢的起身,打算遠離這樣一個傢伙。雖然在這種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一個人行動會無比的危險,可是她再也無法忍受和這個好像神經病人一樣的傢伙呆在一塊兒。
可她剛要起身,那神秘人卻又忽然道:“你剛纔說,你是從最上面進來的。你還有同伴在上面?最上面?”
“沒……沒錯啊”陳杰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在旁邊亂摸,忽然摸到了一個渾圓的大石頭,而這塊石頭似乎還顯得有些輕,但還是讓她心中稍稍感到安定,慢慢把石頭舉到了自己的胸前。
“那也就是說,三影道口不是唯一的出口啦!唉不行不行,就算這樣,最後還是要通過那裡才能往上走……”神秘人似在自言自語的說着,卻不知道陳杰已經慢慢的將手中的石頭舉過了頭頂,正在黑暗中憑藉着感覺瞄準着對面。她已經不想再陪着這個怪物閒談,她需要出去,所以陳杰決定敲暈對面的傢伙,如果……他真是“人”的話。
陳杰強自笑了笑道:“是啊,可是有幾個盜墓賊已經把出口給堵上了,而且他們手裡有槍……”
“這樣啊,確實有些麻煩,不過比起三影道口來說……呵……看來,只有繼續去那邊試試了……喂,你拿着骷髏頭骨做什麼?”神秘人忽然說道。
正高舉“石頭”的陳杰先是一愣,隨即便下意識的摸了摸手中的大“石頭”,摸到了鼻孔、摸到了兩個巨大的眼眶,她忽然明白了爲什麼這塊“石頭”會這麼輕,頓時嚇得一聲尖叫。就算她是個經常與屍體打交道的考古學家,卻也沒有變成對骷髏屍體習以爲常的地步。拍了拍手,暗叫一聲晦氣。
忽然,這時的神秘人對陳杰說道:“走吧,我們上去”
“上去?去……去哪兒啊?”陳杰疑惑的問,可忽然便明白了過來,頓時滿臉欣喜。
“自然是出去。”
“你……你認得路?”
“不認得,不過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試一試。那裡很有可能是通路,可我沒有找到。但是現在多了一個人,說不定,你能夠幫我找到道路呢。”
“……”
“怎麼了?去,還是不去?”
“去去去!等等我,我什麼都看不見,別走那麼快啊”
“抓住我的衣服,一會兒就可以到有光的地方。對了,有一句提醒一定要先告訴你。”
“什麼?”
“小心身後……”
“哈?”
距此不知幾多高的頂端,在墓地最上面那一層甬道內,考古隊一行人還在舉着手電筒繼續向前移動。他們離開深淵後已經移動了一個多小時,但隊伍中始終瀰漫着悲哀絕望的氣氛。無論是面色粗獷的李隨風還是面色慘白的李冰俱都是心情鬱郁。
有人死了,自然不會讓人心情愉快。如果算上穆拉迪力等人,他們至今已經失去四名隊友了,而且其中還有一人是他們的領隊。
此刻史雲龍攙扶着於業,許一多則揹負着李冰,幾人全都跟在李隨風的背後,衆人都無精打采跟着他手中拿仍舊明亮的光源向前前行。除了前行,他們目前沒有其他的選項。
忽然,被許一多背在背上的李冰一聲呻吟,隨即又是一聲巨大的痛呼響起。一行人立刻停下了腳步。李隨風手中的手電筒也立刻向身後照了過來。
恍惚間,他似是看得了一個黑影忽然從眼前一閃而過。可手電筒四下裡看了一圈,卻又什麼都沒有看到。
眼花了?
李隨風有些詫異,可注意力終是被李冰的痛呼聲所吸引,趕忙湊了過去。“李教授怎麼了?是不是腿上的傷又開始疼了?”史雲龍趕忙取出一小片止痛片遞了過去,一邊開始檢查李冰腿上的傷口。
可李冰卻是搖了搖頭,慘白的嘴脣蠕動道:“不是腿傷,倒是後背不知道落上了一個什麼東西,剛纔火燒一樣疼了一下。”許一多聞言皺了皺眉,剛剛他也確實感覺自己背上的重量猛的重了一分,於是乎趕忙去檢查了一下李冰的背後。
李冰的背後並沒有太多異樣,沒有發現什麼重物或是扎傷。李隨風把手電光亮移了過來,衆人又仔細看了半天,最終纔在李冰的衣服內發現了一隻小小的螻蛄。
“看來,是這個小東西剛剛咬了你一口,這裡居然還有螻蛄,我倒真是沒有想到呢。”於業的胖手捏着那小蟲子的軀體,把它抓了過來戲謔着說道:“曾有一種學說認爲,古樓蘭的消失是因爲螻蛄這種生物發生了生物入侵造成綠洲毀滅,或許這個小東西算得上是一種證據。我們又收穫了一個重大發現呢……”
聞言,其他幾人都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誰都能聽出這是故意用來調節氣氛的話,可大家也都願意被這種廢話所調節。稍稍放鬆了一下心情,幾人又開始向甬道深處走去,而那個“重大發現”則是被李隨風一腳踩成了粉末……
在衆人的身後,甬道的另一端。正在行走中的雞冠頭也忽然“嘶……”的一聲倒吸冷氣,惱火的在脖子上拍了一把,發出了“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
“怎麼了?”王郎和鬼算子都回過頭來,看着忽然發出奇異聲音的同伴。雞冠頭從脖子上摸了摸,摸出了一隻小小的已經被揉碎了的螻蛄。他惱火的道:“草,這種鬼地方居然還有蟲子,還特麼咬我一口。”
“大驚小怪……”鬼算子罵了一口不再理會,繼續開始觀察着地面滴落的血跡,以此來判斷考古隊一行人的行蹤。王郎則在旁邊靜靜的等待着。可是摸金手忽然眼中精光一閃,一步踏在雞冠頭的身旁,右手猛地一下拍在了他的後背上。
“砰!”的一聲,這一掌真的好重。振動在胸腔內發出的回聲霎時擴散,傳入黑暗的洞穴之內又傳入另外兩人的耳朵裡,如此用力的一掌更是直接拍得雞冠頭一聲慘嚎。
“我草你媽!”捱了一下重擊的雞冠頭立時大怒,頓時把手中的槍機拉動了一下擡手便對準了摸金手的額頭,鬼算子和王郎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兩人的應變速度卻是奇快無比,手中的槍口也已經在瞬間調轉,此刻正直直對準着摸金手的眉心、胸口。
王郎看着同樣持槍而立的摸金手,看着他用左手把槍搶先一步塞進雞冠頭的嘴裡,忽然哼了一聲,冷言道:“前輩,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解釋?”摸金手忽然一聲嗤笑,擡起自己慣用的右手,伸到幾人眼前晃了晃。他白皙的掌心上,此刻漿糊似的渾濁一片,竟是有兩隻螻蛄碎裂的屍體正沾在上面。螻蛄破碎的體液渾濁不堪,亂成一片。
鬼算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問道:“這算什麼?難道,這就是第一道機關麼?”
王郎蹙了蹙眉,道:“不應該叫做機關,但是確實應當算作是這座墓穴的防範手段。當真是好生陰險!”說着,兩人都同時把手中的槍收了起來,摸金手見狀也不再對峙,也把自己的槍從雞冠頭顫抖的嘴巴里拔了出來。
雞冠頭顯然還沒有明白過來,此刻正顫抖着嘴脣,舉着手槍問道:“到……到底你們他媽在說什麼!?”
摸金手再次舉起了手掌,緩慢伸到了雞冠頭的眼前,手電筒的光亮打在他的手心上,讓那潔白如玉的手掌變得更加潔白。只是,在掌心處那螻蛄破碎的體液中,一抹鮮紅的血跡卻是讓人觸目驚心。
雞冠頭渾身一顫,立刻伸手向後背摸去,一下子又是渾身一震。那後背的觸感溼滑粘膩,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汗,而是血……
摸金手拍掉了手掌中的蟲屍,語氣嚴肅的道:“從現在起,小心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