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意沉帶着洛向離來到山谷時,蘇秦已先他一步來到,開始了一天的操練。
這個山谷還是蘇秦將那羣大爺們剛關進去的那日他湊巧路過上來看了兩眼,從那以後雖然也有住過營地那邊,但再也不曾來過這裡。如今時隔月餘他再次登上這高牆,才發現這裡不僅沒有炸了天竟然還在蘇秦的領導下處處井然有序,連大後方的臨時營房都整整齊齊宛若一個小而精緻的村莊。村莊裡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小菜園,菜園裡也不再是光禿禿的黑土,而是一層綠油油的各種蔬菜,那青翠欲滴的顏色光看着就讓人食慾大增,很想嚐嚐這親手種出來的蔬菜是什麼味道。還有那些草莽漢子,臉上也都沒了當初的不服氣,一個個安靜地聽着蘇秦的講解,然後一招一式地比劃着,極爲認真。
這一切,都是蘇秦的功勞吧?
洛意沉在某一剎那間感覺有自豪涌出心底,那是他的女人啊!不依靠他人,單憑自己的睿智和能力將這一萬餘人盡數征服,讓他們都跟自己一條心永遠不會背叛永遠都站在自己這邊,身爲一個將領,這已是最高境界,當初他將這支隊伍留給她,果然是對的!
他的蘇兒,完全可以憑自己的能力,站到和他並肩的高度。
而他,就在這裡等着她的到來!
洛意沉看的滿足,嘴角的笑意也就一直勾着不曾落下,洛向離偶然回頭時看到了他這寵溺又愛戀的笑容,清澈雙瞳一垂,再擡眼時已張口大笑起來:“二哥,那個穿玄色勁裝的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個秦統領?看着個頭兒很小啊,他有能力管得住這一萬多人嗎?”
“管不管得住,你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不就好了!”洛意沉視線還是落在蘇秦身上,“她個頭兒之所以小,不過是因爲……南疆那邊本來就是這樣,大家個頭兒都偏矮罷了!”
直覺上,洛意沉不願向洛向離承認她個頭兒小是因爲她是蘇秦,一個女人,還能高到哪裡。他說不出這不願坦誠的原因,只是想這樣做,便這樣做了!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來着?”洛意沉沉思間洛向離已喚來了一直在旁站着的張憲年,張憲年一聽他問自己名字,連忙躬身回了句:“六王爺,標下張憲年!”
“哦對,張憲年!”洛向離頗爲羞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少年臉龐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我,你剛纔明明介紹過自己,我卻還忘了!”他絲毫沒有親王架子的朝張憲年道了聲歉,也沒管對方因此而受寵若驚的表情,直接對他道:“你下去把你們的統領叫上來,讓本王認識認識,怎麼樣?”
“這……”張憲年一聽這要求臉色就有些爲難,“六王爺,不是標下不願下去喚秦統領,實在是秦統領硬性規定過,在他帶人練兵時不準任何人打擾他,有什麼事,都拖到中間休息時再說!”
蘇秦之所以敢這樣硬性規定,也是因爲她一個新建隊伍的統領從未上過戰場連手下的軍隊都
未經過正統編制,如此自然不會有什麼人或是什麼事找她,也就之前燕驚晨時不時地來騷擾她一下,她被擾的煩了,便下了這樣一條命令,直接將燕驚晨給格擋在了高牆之外。
洛向離聽到這規定倒是一愣,神色有些幽深起來。“喲,二哥,這秦統領架子還挺大啊!”這句話他自然是對着洛意沉說的,洛意沉聽了也沒什麼反應,只淡淡道:“千家軍剛開始成立,她這樣做也是應該的。”
洛意沉既然都這樣說了,洛向離也就不再說話,只回身坐在了寬椅中靜靜看着背對着自己的二哥,時不時掃山谷中那矮小的身影一眼。
而蘇秦這一練就是一個半時辰,等到中場休息時,洛向離早已被高升的烈日給曬出了油。
“末將參見二王爺、六王爺!”聞到張憲年喚她時蘇秦才發現高牆上多了兩個人,一邊揣測着這倆人來這裡幹嘛,她一邊上了高牆,朝那二人行禮。
洛意沉離她最近,便伸出手虛扶了她一下,和氣道:“秦統領不必多禮,這麼大半天也累了,來坐下喝口水吧!”
蘇秦也確實渴得慌,吩咐張憲年將之前溫着的水給大傢伙發下去,她也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舉起茶杯便是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這個樣子,可是半點嬌柔女子的痕跡都沒有了!
洛意沉看的無奈,卻也看的歡喜。蘇秦個頭雖然較正常男子矮小但在女子中也算是個高的了,這樣不高不矮正合適的身材配上一身玄色颯爽勁裝,頭上的烏髮圓圓盤了個男式髮髻利落整齊,這月餘的鍛鍊讓她腰背更加挺直就連坐姿都像是一棵挺拔的高鬆,於是那舉手投足間她獨有的風格氣度便讓人無法輕視,就算面容極爲普通,也讓人生不了別的情緒,只剩畏敬。
成大事者,當有這氣度!
所以洛意沉纔看的歡喜,他順手拿起了一條幹淨布巾遞給了蘇秦,暖聲道:“擦擦吧!”
“……”這樣溫暖的聲音實在是不像洛意沉面對陌生人時的風格,蘇秦喝茶的動作因爲面前那條布巾一滯,看向洛意沉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探究。
於是心底那疑惑又再次蒸騰了上來,這個洛意沉從昨天起就各種不對勁,他真的沒有發現什麼嗎?還是說,其實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就是……
“二王爺……”蘇秦因爲心裡的猜測而神色不定,看着那條布巾的眼神更是又驚又惑。洛意沉順着她的眼神望過去才發現自己剛纔這行爲有多唐突,他暗自一惱,若無其事地將布巾扔給了蘇秦平聲道:“秦統領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糟糕,本王倒是無所謂,但今日六王爺也在,這副儀容面見王爺,可是極爲失禮的!怎麼燕驚晨連這些都沒教給你們嗎?連最基本的禮節都不懂,秦統領若是想在帝京混下去,怕是難了些!”
這語氣跟剛纔的暖聲和氣相比雖然有些突兀,但也不失苦口婆心好心警告,再加上他給出的理由,完全是無
懈可擊。蘇秦聽得悄悄鬆了口氣,先在心裡對自己的自作多情進行了一番鄙視,又連忙拾起布巾將自己擦了個乾乾淨淨,確保儀容沒問題了,才重新向兩位王爺行了禮。
洛意沉客氣地點了點頭表示通過,洛向離卻熱情地蹭了過來,對着蘇秦好奇道:“秦統領,剛纔你讓張憲年搬下去的水怎麼是黑色的?”
“回六王爺的話,那是末將特地準備的藥水,用多種藥材熬製而成,他們喝了可以強身健骨,也可消除強度訓練積下的疲勞!”蘇秦躬身解釋道。
“原來如此……”洛向離一臉的恍然大悟,又對山谷裡的一切進行了一番評價,末了對蘇秦豎了個大拇指道:“能將這樣一支棘手的隊伍訓練成現在這個樣子,秦統領實在是高,本王佩服!”
“六王爺過獎了!”蘇秦普通如路人甲的人皮面具不驕不躁面容淡定,可是眸子裡的憂色,卻不容忽略。
洛意沉看到後心中一動,“怎麼,秦統領還有什麼憂心的事情不成?”
蘇秦淺淺一笑,遙望着高牆之內黑壓壓的人云低聲道:“也不算是憂心,末將不過是擔心這種平和的景象都是虛的,他們大多數都是血性漢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現在在山谷裡不接觸外人倒還好,若是哪一天出了這山谷受點外人挑唆,到時候那場面,怕是連末將都壓不住了!”
此話一出,洛意沉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他自然知道蘇秦口中的所謂“挑唆”是什麼意思——這些人當初蘇秦之所以能壓下,有一半原因是他們確實是無路可出逃也逃不掉只能認命,但更多的原因是蘇秦曾經對他們許以名利的誘惑。大家都是男人都有對名利的嚮往,蘇秦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他們纔會那麼快的妥協。但如果哪一天有人拿起這個說事,讓他們誤以爲自己的名利並沒有得到滿足,到時候產生的暴動,怕是無法想象的。
所以蘇秦纔會這麼憂心?
洛意沉嘆了口氣,默默開始爲她着想辦法,而洛向離則一直盯着眼前茶盞中浮動的茶葉末,低垂的眼瞼將他眸中的所有情緒都遮了個嚴嚴實實,讓人看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麼。
一次中場休息就在幾人的沉默中這樣悄然度過,蘇秦起身向兩位王爺告了辭重新下了高牆融入進了那片人云之中,而洛向離則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起身,對洛意沉道:“二哥,我還得回去跟如妃娘娘說說你在這邊的情況呢,你跟我一起回去麼?”
洛意沉的視線一直膠着在遠去的蘇秦身上,聞言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就算京畿大營這邊的事情比較棘手,近期我都不回去了!”
“哦!”洛向離沒再多說,道了聲“那我先走了”後便順着外牆的臺階走了下去。而洛意沉則足下一點一降,就這樣單用輕功,就從數丈高的高牆上躍了下去,身影輕鬆如一隻翱翔的飛鷹。
而飛鷹的目的地,便是蘇秦所在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