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傾子的話說的很大膽,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
楊大和楊五下意識就想遠離他。
這種話心裡想想就行了,怎麼能輕易說出口。
若是傳出去了,被證實了。
也許趙光義會先放棄攻打遼國,然後把西北四府挨個捶一遍。
楊七之所以在西北四府立於不敗之地,就是因爲他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宋臣的位置上。
這讓大宋朝廷的滿朝文武都覺得楊七有利用價值。
在大宋對付遼國的時候,楊七很有可能會成爲一柄利刃。
所以,大宋朝廷上的官員們才一直勸解着趙光義,忍着讓着楊七。
只要楊七沒有舉起反旗,就走不到你死我活的局面上。
文臣們會想方設法的拉攏、分化、忽悠,然後用最溫柔的辦法,慢慢的消弱楊七,直到楊七虛弱不堪的時候,他們就會輕易的從楊七手裡,摘走象徵着功勞的果實。
這也是大宋文臣們最喜歡乾的一件事。
這也是大宋文臣們最後力壓武將,走上和皇帝共天下的一道金梯。
土匪是大宋的特色文化,招安同樣也是大宋的特色。
大宋的文人們就喜歡招安。
他們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山林間的土匪。
然後等他們下山以後,拉攏、分化,最終用權謀把他們全部坑死。
然後再驕傲的告訴那些武將,看看你們這羣丘八,費了那麼多兵力幹不過的土匪,我一張嘴就搞定了。
然後在丘八們羨慕的眼神下,他們升官發財了。
所以在大宋,只要不舉起反旗,那麼一切都好商量。
但是舉起了反旗,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不論朝廷有多困難,不論打得過打不過,朝廷都會集合兵力,跟你一拼到底。
這也是爲什麼同樣是搞事情,楊七在西北搞的舒舒服服的,而符家在蘇州、孟小波在川府剛開始搞事情,就迅速有大兵壓境壓了過來,然後碾壓了他們。
而殤傾子的話,與造反無異。
所以這是在招禍。
看着三個人都緊張兮兮的,楊七也就不在賣關子了,他噗呲一笑,說道:“你們這麼緊張幹嘛?你們斷定朝廷這一次贏定了,可是我斷定,朝廷這一次必輸無疑。”
楊大三人不解的看向楊七,質問道:“爲什麼?”
楊七幽幽道:“趙光義兩次北伐,都輸了……”
楊大皺眉道:“前兩次也許是準備不足,這一次朝廷明顯準備的很充分。”
楊七看向楊大,似笑非笑道:“僅僅是因爲準備不足?”
楊大茫然道:“還有其他的?”
楊七吧唧了一下嘴,暗歎了一聲。
這都怪趙光義粉飾的太好,而且每一次戰敗還有人背鍋,而武將中真正看清楚的大佬又不願意把這種皇帝的糗事分享給手下的將士。
以趙光義小心眼的性格,真要讓他知道了有人在背地裡給他英明的名聲抹黑,下場一般不會太好。
有很大的機率會被賜下牽機藥。
所以,楊大不知道也很正常。
楊七看着楊大,笑問道:“讓你統領四十萬兵馬去作戰,但是你不能親臨戰場,只能留在大同府城指揮作戰,你有幾成勝算?”
楊大啞然道:“你在跟我開玩笑?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不親臨戰場,如何能料敵先機,如何能夠根據戰場上的而變化,合理的利用謀略?”
楊大雖然沒有明言,但是他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真要按照楊七所說的情況操縱戰事的話,必輸無疑。
楊七攤開手,笑眯眯的看着楊大道:“所以,大宋討伐遼國的這一場戰事,不會贏。”
楊大三人眉頭一擰,楊大沉聲道:“你是說陛下會像你說的那樣指揮作戰?”
楊七好笑道:“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如若不然,前兩次北伐怎會輸?南伐交趾的那一戰,爲什麼會輸?”
一語點破了趙光義的本質。
楊大三人腦子裡仔細分析了一下之前大宋的戰事,發現真的如同楊七所說。
有趙光義插手的戰事,幾乎沒怎麼贏過。
楊大和楊五心裡都在暗自慶幸,慶幸楊家如今脫離了趙光義的掌控,不然楊家很有可能會被趙光義坑死。
許久過後,楊大問楊七,“那若是這一次戰事,陛下徹底放權給底下的將軍呢?”
楊七苦笑着搖了搖頭,“徹底放權?怎麼可能?那可是大宋最精銳的幾十萬大軍的兵權,趙光義怎麼可能放心交到別人手上?你別忘了,趙家是怎麼奪來的皇位。”
楊大三人心頭一震,他們輕易的能判斷出,楊七說的是真話。
趙家是靠着兵變起家的,他們自然不可能讓兵變的事情,再在大宋發生。
大宋目前歷任兩位皇帝,自從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以後,禁軍的兵權就從沒有旁落過。
楊大掃了三人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這一次宋遼大戰的結果有些懸了。咱們該怎麼做?”
楊七鄭重道:“這也是我爲何留下你們三人的原因。就是想特地叮囑你們三人,在大戰開啓以後,你們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朔州和寰州。然後遊騎軍負責掃清殘敵,鐵騎軍率領着七萬民夫,駐紮在寰州。復興軍單獨出擊,那些應州。
拿下應州以後,這三州之地就和西北四府連成了一片。
駐守在大同府城的駐軍和復興關的駐軍,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前挺。
掃清三州以後,我們就按兵不動。
朝廷拿不下幽州,我們就絕不打雲州。
切記不可貪功冒進,一旦朝廷的中軍潰敗,我軍孤軍深入的話,很容易陷入到被圍困的局面,到時候就危險了。”
楊大三人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
提醒了楊大三人謹慎行事以後,楊七就沒什麼可交代的了。
楊大三人紛紛返回軍中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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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前準備讓整個西北四府都動了起來。
大批大批的糧草和軍械開始運往復興關。
各軍駐防在暗中已經調換。
十一萬大軍,在九月底的時候,已經全部集結在了復興關口。
今入十月的時候,朝廷答應徵發給楊七的二十萬民夫也送到了大同府城。
說是民夫,其實就是一羣難民。
楊七見到這羣民夫的時候,他們的狀態和此前楊七從大宋朝廷要來的黃河岸邊的難民沒有差別。
一個個都穿的破衣爛衫的,餓的面黃肌瘦。
所幸有上次的經驗,這一次楊七做了充足的準備。
二十萬民夫,按照上一次安置黃河岸邊難民的辦法,分批的送到了復興關前。
安置工作一直持續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初五的時候。
大宋的先頭部隊,以及押送輜重的一大批民夫,在趙德芳帶領下到達了北方。
也不知道趙光義是怎麼想的,居然把總管糧草的職權賜給了趙德芳。
趙德芳到了北方以後。
駐紮在雁門關內的李繼隆部的三萬禁軍就從雁門關撤走了,歸到了趙德芳旗下,幫着他督管糧草。
趙德芳押解着輜重到了北方以後,第一件事並不是接管了歸他調遣的李繼隆部三萬禁軍,而是帶着一個親隨,秘密的潛入到了大同府城內,面見楊七。
楊七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明顯有些愕然。
“趙德芳要見我?”
彭湃躬身道:“是的。”
“人在哪兒?”
“在阿育王寺的白塔中。”
楊七皺眉沉吟,“趙德芳在這個節骨眼上過來見我,究竟有何目的……”
思量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思量出個所以然。
楊七吩咐彭湃道:“那就安排一下,今晚我去見見他。”
當天夜裡。
楊七帶着彭湃,悄悄的進入到了阿育王寺面見趙德芳。
楊七剛進了白塔第一層,就看到了正跪在佛像前,渾身籠罩着黑色斗篷,虔誠祈福的趙德芳。
“八王爺?”
楊七步入白塔,試探的叫了一句。
正在祈福的趙德芳渾身一顫,站起身,淚流滿面的撲到了楊七面前,把楊七嚇了一跳。
“虎侯救我!”
黑色斗篷籠罩下的趙德芳,顯得很滄桑,黑髮間多了許多白頭髮,全無一個尊貴王爵的儀態,看起來像是個喪家之犬。
一個比自己大將近十歲的中年男人撲在自己面前哭的稀里嘩啦的。
這讓楊七覺得有些傷感。
他扶着趙德芳,趕忙道:“王爺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在楊七攙扶下,趙德芳坐在了地上的蒲團上,他哽咽道:“虎侯,你可一定要救我。現在除了你,沒人能救我了。”
楊七盤腿坐在了趙德芳對面,輕聲道:“你先彆着急,慢點說,仔細說,你需要我怎麼救你。”
趙德芳悲憤道:“趙光義要殺我,他害死了我父皇,逼死了我皇兄,現在又要故技重施,弄死我。”
楊七愣了愣,緩緩皺起眉頭。
趙光義是不是害死了趙匡胤,這一樁公案,在大宋衆說紛紜,一直沒有一個定數,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但是趙光義必死了趙德芳的兄長趙德昭,這卻是事實。
現在又要弄死趙德芳?
這是準備斬草除根?
楊七先安撫了一下趙德芳的情緒,然後問道:“仔細說說,趙光義要如何害你?”
趙德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着楊七,驚恐道:“你瞧見我這頭髮了嗎?白了!都是趙光義逼的。從趙光義謀劃北征開始,他就在逼我,逼接下總管糧草的職責。
我三番五次的推辭,他三番兩次的威脅我,逼我接下了總管糧草的職責。
等我到了北方以後,他又逼我去統領三萬禁軍。
當年他就是這麼逼我皇兄的。
等到大戰剛起的時候,他一定會故技重施,讓我統領的三萬禁軍造一個圖謀造反的假象。然後就扣一頂造反的帽子在我頭上。
等到班師回朝以後,他就會利用百姓們的呼聲,官員們的口誅筆伐,逼我自殺。”
楊七挑起眉頭,驚歎道:“這麼拙略的一個局,就能逼死你?太簡單了吧?”
趙德芳苦着臉道:“重要的不是這個局,而是百官們明知道是局,也不會幫我。他們只會在後面加一把火,讓我死的更快一點。”
楊七狐疑的看着趙德芳,道:“你混的這麼慘,在朝廷上混了這麼多年,就沒弄幾個替死鬼、或者是黨羽之類的?”
趙德芳神色黯然的搖搖頭,低聲道:“都被趙光義殺光了……”
“那你還真是夠背的。”
楊七沉吟道:“說實話,趙光義這個計謀雖然拙略,可如果朝中的文武百官們都當瞎子,那就無懈可擊了。所以,想破開這個局,很難。
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辦法,你先說說你準備怎麼做。”
趙德芳瞪着眼睛,一臉怨毒的道:“趙光義既然要拿造反誣陷我,那麼我所幸就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弄死他。皇位本來就是屬於我們兄弟的,他趙光義竊取了社稷多年,也該還回來了。”
楊七一臉愕然。
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想弄死趙光義。
殤傾子這麼說,趙德芳也這麼說。
說起來,趙光義一直對楊七存心不良,遲早也會下手對付楊七的。
楊七若是先下手爲強也可以。
只是,趙光義出行,那都是在重兵護衛下的。
想要弄死趙光義,難度很大。
當然了,動用火藥的話,相對會降低一點難度。
但是背上一個弒君的名頭可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楊七完全可以熬死趙光義,沒必要真的去動手弒君。
趙德芳見楊七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咬着牙沉聲道:“虎侯若是願意幫我,待我登基之後,我願冊封虎侯爲王,並且承認虎侯在西北四府的統治權。”
楊七愣了愣,擡頭瞥了趙德芳一眼。
楊七覺得趙德芳不只是想要幫他弒君那麼簡單。
趙德芳似乎還想摟草打兔子,弄一個皇位坐坐。
趙德芳不瞭解楊七心裡的想法,他以爲楊七對籌碼不滿意,就咬牙繼續加註,“如此此戰朝廷能夠奪回燕雲十六州,我可以連同燕雲十六州一起給你。”
見楊七依舊不爲所動,趙德芳就很心痛的捧出了自己最後的籌碼。
一個方盒子抵到了楊七面前,趙德芳咬着牙,痛惜道:“這個也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