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晉國 畢弗城

天色微暮,夕陽西下,只在天的盡頭與地面接壤的地方有一點快燃盡的灼紅。冷冽的風夾着雪花從遙遠的北方吹來,帶着一種透徹的冰寒的撫過整個神州大陸。

晉國原本是阮家的天下,但十多年前,晉王堯突然暴斃宮中,只留下一個年僅三歲的幼子荀。阮荀稱帝后,他的叔父們都有不服,引發了後來的多王之亂。自此,阮荀失蹤,晉國混戰多年。混戰的結果是晉的國力衰退,阮皇室血脈所剩無幾。這時,阮皇室消弱,晉國的第二大族畢弗婁氏把持朝政,他們擁立了懦弱的阮惠帝。此後,畢弗婁氏權傾朝野,一手遮天,阮惠帝形同虛設。

玉冠,

素衣,

墨發。

竹笛,

長劍,

寶馬。

馬上的男人二十多歲,風姿卓越,有一雙泉水般清澈通透的眼睛。此時卻一瞬不瞬的冷視着面前十三個黑衣少年,少年們的臉上不知爲何都覆着一個猙獰的黃銅面具。

雙方對峙良久,那一直一語不發的男人忽然靜靜的開了口:“原來是剎煞修羅苑,黃銅十三士。”

那男子脣角蘊含着溫文的微笑擡眼望去,對面的少年們已經個個橫刀在手,封死他的退路,把他死死圍住。只見那男子瀟灑的翻身落馬,同時右手拔劍,瞬時刺出七朵劍花,竟是以一敵十三。黃銅少年也是合力圍之。一時間,刀光劍影。

男子的劍是長虹劍,削鐵如泥,銳不可當。劍氣逼人,就算是以一敵十三也不落下成,少年們的刀竟碰不到他的一角衣衫。

黑衣少年裡那個身材最小的人卻是最可怕的。他的武功並不算好,刀法也並不精妙。但卻是最不要命的。武功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拼命的瘋狂。那孩子出招狠辣、角度怪誕,只攻不守,竟是豁出命的打法。

男人心下驚愕,暗暗嘆息,嘴角浮起一絲苦笑,然而一閃即逝。隨後使出一招金風細雨,長虹劍清吟嗡鳴,猶如一道婉約處子的身影,淡淡化去身邊小少年的辛辣刀法。端的是謙謙君子,不慍不惱,處處留情。可惜,那少年卻不知感激,處處緊逼,刀刀致命,颼地一聲,直劈男人面門。刀落風聲,瞬間已經到了男人面前。千鈞一髮之際,只見男人的身體突然一扭,送胯移肩,單刀便貼着他的髮絲險險劈過。

十幾招過後,那素衣男子就是再好的風度也着實惱了,堪堪避過那少年迎面而來的刀鋒,猛地一翻手腕,錚一聲少年單刀被格飛出去,那男人虎口也微有些發熱,看來這少年也是驍勇異常。這想法只是在腦子裡一閃,劍鳴如連珠,一招落霞長空,又是三道青芒,長虹劍如閃電般急刺而去。這一次分別刺的是胸口、右腹和左肩,無論那少年向哪一邊閃避,都勢必中上一劍。那男人何等武功,長虹劍何等鋒利,若是別人早被刺一窟窿,重傷倒地。那少年反映卻十分靈敏,如同本能一樣,電光火石間,只見他的身體在扭轉中突然平平向後折倒,順着劍鋒順勢一個打滾斜翻出去。就着這樣,只是劃傷,雖然傷面大,流血多,看似駭人,傷口卻不深。

數十個回合下來,那素衣男人便有些心焦,這些黑衣少年武功雖狠,卻也一時半會傷不了他,可要是時候一久,怕是體力不支,十三人輪番纏鬥,再戀戰下去,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他略忖片刻,心生一計,便虛晃一招,長嘯一聲,那坐騎好似頗有靈性向他奔來。那些黑衣少年以爲他要駕馬逃跑,便去攔截。豈料他卻是躍上屋頂,展開輕功逃離,那些黑衣少年吆喝着追趕,無奈輕功遠遠不如他,一眨眼便不見了他的身影。

那素衣男人最後回望了一眼方纔刀法辛辣的小少年。只見那覆着黃銅的面上只餘兩點血色獸眸,在黃昏中隱隱放光,夕陽照得他渾身似血染一般。

黃銅,

少年,

殺戮。

腥風,

血雨,

江湖。

畢弗城內,曾經因爲內戰蕭條的街道漸漸的因婁氏的把持而重現喧囂。街上處處掛着酒幡。晉國尚酒,用的器具,往往極是講究,有細口圓肚的細瓷甕,三足的獸面吞頭樽,青花玉石杯,白玉夜光杯。身着晉國服飾的行人,就這樣漸漸充盈了整個畢弗城內的酒家。

梧桐樹下,碎石古道。在蜿蜒的古道盡頭有一處極雅緻的酒樓,二樓臨窗處坐着一個二十多歲的素衣男子,那男子並不多麼俊美,但笑顏溫文,有一雙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此時,他一手把玩着竹笛,一手持着半盞清樽。樽裡的酒是上好的花雕。他獨愛花雕。女兒紅和花雕都是姑娘出生時就埋在地下,待到出嫁的時候開封。花雕和女兒紅只有一點不同。花雕如其名,姑娘未嫁現亡,如花般凋逝。實難想象這般溫文的男子竟愛上這種凋零的味道。

他一邊品着半盞殘酒,一邊想着剛纔發生的事。北邊的剎煞一向是北齊的爪牙。北齊要想一統九國,就要先滅掉和剎煞接壤的三國,東越,鳳翼和晉。三國中,以晉的實力最爲薄弱。所以引來了剎煞修羅苑,黃銅十三士。黃銅十三士效忠剎煞,剎煞授命於北齊。正所謂要一統神州,先滅三國。要滅三國,先毀晉國。要毀晉國,先除婁氏!所以,黃銅十三士要殺他!因爲他正是畢弗城城主,晉國婁相,畢弗婁麟。

忽然,一聲輕響驚動了沉思中的婁麟。婁麟放下手中竹笛,鳳眼微眯,他等的人來了。來人輕裝便服,步伐輕盈,笑意吟然。“婁相久等了。在下實在失禮,失禮。”

婁麟持盞而立,淺笑吟吟。“何來失禮?睿之呀睿之,你我兄弟多年未見,難道竟生出了這許多縫隙?”

他眼裡劃過些許落寞,“若我沒記錯,睿之以前都喚我阿麟。”

唐睿之歉意地笑笑,尷尬的說,“那時,你我還小。如今,你貴爲晉國婁相,畢弗城城主。我又身爲鳳翼臣子,是要避嫌的。”

婁麟大度的笑笑,很是體諒。“睿之當真一顆心都向着鳳翼呵。”復而又柔聲說道,“睿之也不必介懷。你我怎麼說也是表兄弟。”說罷,拉着他入座。

“不知睿之此次前來所爲何事?”如今九國雖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暗涌。婁麟覺得唐睿之此時前來一定不是爲了閒話家常。

“婁相如此問,在下也就開門見山了。”唐睿之沉吟一下,似不知如何說起。

“婁相可知鄙國皇帝半月之前遇刺之事?”

婁麟淡淡的蹙眉,沉聲道:“略有耳聞。”

“鄙國太子擒獲其中一名刺客,用盡酷刑。方得知此次的背後主謀竟是......”唐睿之還未說完,只聽婁麟突然大叫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