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漆黑狹長的宮廊,毫無生息的大殿,寒鴉棲在老梅樹上叫的人心慌。那是他六歲時的端儀殿。景象模糊不清,恍惚間他彷彿窺見一個窈窕幽美的背影。於是他拼命的追上去,對着那個背影大叫,母后。背影越來越清晰,女人轉過身來,他看見昔日他高貴美麗的母后容顏黯淡,脣齒抿合,溫柔的眼睛裡流出血淚來。

鳳天翔恍然驚醒,一場噩夢。他靜靜地從牀上坐起,上輩子他死時已經成年,其實並不應該如此多愁善感。但王環不同。上輩子,他孤苦無依,就算後來得勢也沒有一個真心關愛他的人。而王環從他出生開始就給了他從小缺失的母愛。他是真心敬她愛她如母。所以那些帳,他會一筆筆算清!他握緊拳,狠狠的想,只要再大一點,更強大一點。

“殿下,只能到這裡了。”牢頭看着披着銀色斗篷的少年,試圖制止他往前走去,這可是死牢啊。少年頓下來,低聲問:“那個刺客在哪?”

牢頭連連搖頭,心下驚奇。要說這位九皇子只有十歲,頂多是個少年。卻如此大膽,要夜審那敢刺殺皇帝的刺客。“殿下不知,太子連夜提審那刺客。我等奉命不讓外人打擾。”

鳳天翔淡笑出聲,“太子哥哥精明圖志,我這做弟弟的也想學學。”

牢頭面有猶豫。鳳天翔冷冷道,“難道你想阻攔不成?”

牢頭見他雖然年少,但說話間隱隱威嚇,自是貴氣天成,再不敢相勸,黯然的退至一邊。

盡頭處鐵柵欄上了原是上了一把厚重的銅鎖,現在已然打開。鐵欄後面是狹窄的通道,通道連着一個石室,石室裡放着桌椅,鳳天翔一眼就看見鳳天宇坐在椅子上,手裡玩着一根金漆銀柄的九節鞭,身邊的刑官替他沏上新茶,在這陰森的地牢裡,那張桌上竟突兀的還擺放了幾疊精緻糕點。他前面八米開外的刑架上綁着一個人。身上傷痕累累,白衣染血,已經撕裂成條,碎布一樣掛着。

一聲鞭響,劃過鳳天翔耳際。只見鳳天宇悠閒的抿了一口熱茶,對着八米外的那被縛於刑架上鞭痕累累的人說:“還要硬撐嗎?孤可以告訴你,以孤的手段,可以讓你嚐遍酷刑,卻求死不得。”他輕輕的放下杯盞,淡淡說道,“所以孤勸你還是招了吧。孤再問你一次,你是何人?”那人喘息不停,似是極爲痛苦。但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鳳天宇嘆了口氣,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突然淡淡諷道:“九弟這麼晚不睡,難道是來找孤?”

鳳天翔毫不介意他的譏諷,慢步而出,解下斗篷,露出一張如月一般清俊秀雅的少年臉龐。“太子哥哥,天翔此來只爲聽審。”

鳳天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深似海。“九弟還小,這牢房之內血腥味太重,怕是九弟吃不消。”

“太子哥哥費心了。天翔也是皇嗣,亦有皇家正氣護體,怎會怕這區區牢房。”鳳天翔把話不着痕跡的擋回去。

“哼!”鳳天宇似有微惱,輕哼,“我倒忘了,九弟是我朝鳳凰翼會怕什麼!倒是我費心了!”

鳳天翔也不惱,淡淡一笑,忽見那刺客渾身是傷,這時似乎已經氣息全無,不由眉心一皺。鳳天宇看到,嗤聲諷道,“九弟不用擔心,此人還沒有斷氣。”忽而想起什麼,輕笑說,“我倒忘了,此人也是一副好樣貌。”說着,便喝令左右,“把他擡起頭來,讓九殿下看看。”

一個獄卒連忙走上前擡起了那人的臉。鳳天翔頓時愕然。那張臉十分英俊,額角分明,劍眉星目,卻是一張真真男子的臉。和他母后王環毫無半點相像。他心下了然。雖然上輩子看過小說,沒想到這世界還真存在着易容之術。

“九弟看過了,這人和端儀右後可沒半點相像,所以就不要怪爲兄心狠用刑了。”他彈彈手指好笑的看向鳳天翔。

“殿下,此人奸猾,嘴硬的狠。屬下看再打下去也無濟於事。”刑官看着鳳天宇爲難的說。

“哼!孤就不信憑你的那些酷刑還敲不開他的嘴?鞭刑,不過開始而已。”鳳天宇又接過茶棧恨聲說道。

“殿下有所不知,此人胸中一箭,雖不致命,但也損傷了□□。若是動用酷刑,屬下怕他承受不起。”刑官一臉爲難。

那犯人似乎已然轉醒,哈哈一笑。狠狠瞪向鳳天宇,“爾等不必白費心機,就算你用盡酷刑,我也只當風過撫柳!”

鳳天宇怒極反笑,陰陰說道,“孤到是想到一種刑法適合於你。”他回首對着鳳天翔輕輕一笑,眸中似是閃過一絲不忍。“九弟太小,此刑太過污穢,有礙瞻觀。還是快點回去吧。”

鳳天翔見他如此說來,靈光乍現,難道是......若是真是此刑,他有些憐憫的看向那人。雖然他對與自己不相干的人很是冷血,但若是如他想的那等刑法,他寧願把此人鞭笞致死也不願看這錚錚硬漢受那種侮辱。

“天翔無妨,只是作壁上觀。太子無需顧慮。”鳳天翔淡淡的推拒了鳳天宇的好意。

只見鳳天宇黑眸微冷,淡笑開來,冷酷的薄脣果然吐出惡毒的兩個字,“春刑。”

衆人微愕,倒是刑官反應極快,歡聲叫道,“殿下英明!”要知此刑對於精神的傷害遠大於□□,可謂是最大程度的折磨此人身心,卻不傷其性命。當即叫來十多個壯士,就要行刑。

鳳天翔微微呆愣,他雖已猜到,但身體此時還是一個十歲少年,怎能無動於衷?呆愣中,鳳天宇已經抱他入懷,並伸手把他的頭按入懷中。沉聲說道:“九弟真是倔強,但這刑還是不看爲好。”

鳳天翔在他懷中極爲變扭。這鳳天宇雖是鳳鳴陽最大的孩子,但在身體上也只是大他八歲而已,還未及弱冠。年紀輕輕,行事毒辣,比起鳳鳴陽更勝於藍!想起夢中母親的血淚,更覺寒心悽悽。

耳邊聽到的卻是那白衣刺客的叫罵,“鳳天宇!你要還是個人,要還有點廉恥良心,就痛快一點,不要如此羞辱於我!”

那人已被扒下長褲,修長的雙腿在昏暗的牢房裡白得觸目驚心,身邊的幾名壯漢已經蠢蠢欲動。他雙眼竟似要瞪出眼淚來,臉頰已經怒紅,想來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要真被這樣羞辱,當真身不如死。

鳳天宇冷冷的看着他,“孤再問你一次,你招是不招?”

那人狠狠的看着鳳天宇,似要把他的音容刻入腦海。只聽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若有幸不死,他日定要你十,倍,償,還!”

鳳天宇恥笑道,“怕是你再也走不出這裡了!”

耳邊聽着皮肉撞擊,肉插入體,數人的喘息聲和以那人痛苦隱忍的悶哼,鳳天翔心下不忍,腦中念頭飛轉。他湊向鳳天宇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太子哥哥,我看此人極能隱忍,你如此逼他,他必爲玉碎不求瓦全。”

鳳天宇眼裡閃了閃,低聲問道,“那你說怎麼辦?”鳳天翔立刻答道,“爲今只有先治好他胸口重傷,讓性命無憂,再慢慢折辱,不信敲不開他的嘴巴。”

鳳天宇呵呵笑道,“想不到九兒竟有如此心腸,爲兄甘拜下風。”鳳天翔聽聞他喚“九兒”,當真雞皮滿身,卻也無可奈何強裝鎮定。就聽鳳天宇淡淡喝道,“住手!”便再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響起。忍不住擡頭望去,只見那人俊臉蒼白,雙眼緊閉,已然昏厥。又見他眼簾之下隱隱有兩行極淡的淚痕,下身更是紅白污穢一片。想起初見時,他雖頂着母后面容,卻也是舉手風華。心下更升憐惜。但他也知道此刻他不能表現出半點同情,不然只會有害!當下定定心神,起身道,“打擾了太子,天翔有些累了,就此告別!”

鳳天宇沒有反對,眼睛微沉,一手扔給他那件來時的銀色斗篷。諷笑道,“九弟不愧爲鳳凰翼,當真不像普通孩子。孤十歲時也還沒你那膽量。只是不知這鳳凰翼是天靈還是妖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