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 帝王的愛

在得到她之前,他已經有了一位正妃,兩位偏妃,是六個孩子的父親。那時他還未登基,只是父皇十多個皇子的其中之一。他的母妃早逝,外戚積弱,並不得父皇歡心。總的來說是沒有實力奪位的。他的兄弟們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但他知道,他就像只狼一樣貪婪。在黑暗中冷冷的注視着周圍的一切,靜靜地看着那至高無上的寶座。那時,櫟聖對他說:“殿下要想得到想要的,只要將兩個字收入懷中。”他冷笑,他知道那兩個字。那代表着一個家族,一個在鳳翼百年不倒的家族——迦逾。

他隱忍了整整八年。經歷了三王叛亂,利用父王多疑猜忌的個性扳倒了原本氣勢如虹的太子。後又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般的看完了六王混戰。消滅了所有有實力的兄弟。整整八個寒暑,如今他羽翼豐滿,只欠東風。所以與迦逾王氏的聯盟勢在必行。於是迦逾送來了她。

人人都說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是嗎?他不知道。他只覺得最美的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只是,當她從遙遠的迦逾來到他的身邊,從那一級級臺階步上來的時候,陽光照着她的嫁衣光彩奪目,他有瞬間的失神。第一次,他記住了妃子的名字,不是王氏,不是王貴嬪,而是王環。王環,王環。他喚她阿環。

多少個寒冷的冬夜,他在她的身邊度過,她的身體溫潤,暖和了他多年寒寂的心。都說美人如花隔雲端,她是如花的美人,卻活生生的伴在他的身邊。

然後就如同他想的一樣,在迦逾王氏的鼎力支持下,他終於登基爲帝。人人都說他很寵她。他笑了,他寵的不是她,他寵的是整個迦逾王氏。

一個帝王怎能有愛?一個帝王怎能有牽掛?一個帝王怎能有弱點?他嗤笑的俯視衆生,他不會有弱點,因爲他無情。

只是看着她的美目,嗅着她的髮香,撫摸着她柔軟的身體,他總會在心底升起一抹淡淡的柔情。在他的記憶裡,她總是含情的,溫柔的,隱忍的。而他也就那樣理所當然的享受着她給與的愛。

後來,她生下了傳說中的鳳凰翼,他封她爲右皇后,更是越發的寵她。從那之後的六年,他沒再讓任何妃子有機會懷上皇嗣。人道他專寵殊房。他還是笑,帝王的愛是有緣由的。十年來,迦逾王氏一直是他骨血裡的刺。表面上看不見,但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着的。拔之,痛。不拔,不僅痛還很危險。他花了十年,一點點,一點點用糖來軟化。就是爲了一擊即中,一刀除去。至於她,他想怨恨會有吧,會惱上一段時間。他不擔心。他會補償她的,會加倍的寵她。她最終會原諒他的,他堅信。因爲他知道她愛他。

然而他錯了。她知道了他要對付她的家族,第一次,她不諒解。她不願見他。然後是冷戰,他哄她,逗她,甚至威嚇都沒用。她只要他收回成命。她說:“都說紅顏禍水,我王環自負美貌,卻從來不認禍水二字。心比天高,到頭來卻保不住我的幼子孩兒,禍害了我整個迦逾王氏!陛下若對我還有半分憐惜請莫要讓我擔這禍水罵名!”他看着她眸中的殷殷淚光,突然心裡有霎那的柔軟。但,也只是霎那。再後來,他也惱了。他不再哄她,專心於對付王氏。

三個月後,他終於弄垮了王氏。他覺得有些愧疚,忽然想看看她,就去了她住着的端儀殿。那宮門是鎖着的。他冷笑,還是不願見他嗎?他不再如她的願。叫來侍衛撞開了宮門,外殿冷清清的,寒鴉叫的他心神不寧。他踉蹌着跑進內殿。只見寬大的牀上躺着一個人,稍稍鬆了口氣。“阿環。”他喚。

牀上的人沒有動靜,他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牀邊。他說:“阿環,我,對不起。但王氏不得不除。王氏坐大,太子積弱,不出五年,我鳳翼堪憂!”這是他第一次嘗試着道歉和解釋。旁邊的人還是沒有聲息。

他有些心慌,伸出手轉過那人的身子。這是誰?他不太認識。一個女人,一個瘦弱的女人,臉色蠟黃,嘴脣烏青,印堂發黑,鬢角花白,長髮蓬亂。他定眼看去,只覺眉眼有些熟悉。但這絕不是他的阿環。他的阿環朱脣含春,美目含情,雪膚墨發,玉骨冰肌。他的阿環很美很美,絕不是這個樣子。

他的手在抖,身子也在抖,他看得到,但感覺不出。覺得心裡很空,彷彿少了點什麼,不完整了。他像一縷無主的遊魂一般踉踉蹌蹌看着許多人進進出出的在空曠的大殿裡遊移着,全身上下包括五臟六腑都在燃燒,焦躁似烈火焚身,心狂跳的好似要從嘴裡迸出來,又好似不再跳了。他的心從未這麼,這麼的痛過,原來,原來真有一種痛是撕心裂肺的。最後不知什麼人喊了一句,“娘娘歸天,陛下節哀!”然後所有人都跪下了。他想笑,想告訴他們,弄錯了。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阿環只是生氣了,她躲起來了。等她氣消了就會出來,回到他身邊。他要告訴他們,他的阿環心很軟,他的阿環很愛他,他的阿環捨不得讓他傷心。

他想起那年春天,她從迦逾來到他的身邊,嫁衣如水一般撫過地面。她踏着一級級臺階走來,明眸如水,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