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師從何看出我有這樣的野心?”頓了許久後,瀲泊公子淡然的笑問道。
華澈脣邊亦泛起一抹微笑,他命幽逽取來一卷軸,展開給瀲泊公子看,解釋道:“就從你所作的這幅長城構想圖上來看,你的雄才偉略昭顯其中已不可忽視,其野心霸氣更是狂妄一目瞭然。”
幽逽悄然瞥了瀲泊一眼,目閃擔憂,瀲泊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焦慮,垂目暗思了半響,亦大笑起來:“能慧眼識英雄者,現今之世也當屬兵師你一人而已。不錯,我書瀲泊是想以自己的才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奇蹟,科學執着於創造,這是我的天賦,也是我想流芳百世的理想,人的智慧是用來挖掘真實,也是用來實現夢想的,能得到萬民的認可,後人的傳誦,我書瀲泊也不枉來到人世一趟,但人的智慧若用來與俗世爭鬥,去追逐那些不過是過眼雲煙的權勢名利,未免有些可惜,兵師覺得呢?”
書瀲泊的話令華澈幾次震憾,甚至幾乎無言以對,華澈眯了眯眼,與瀲泊四目相對,目光的交流依然風波未平,華澈也終於笑了起來:“不錯,我們同屬於有野心之人,唯一的區別是,我在俗世中掙扎,而你的思想卻已高出一切,羽化而登仙,書瀲泊,你還真是第一個讓我華澈甘拜下風,心服口服之人。”
“過獎,兵師之才已冠今天下,我一介草民,怎可與兵師相提並論?”
“才智不分貴賤,你做你的聖人,我也願意做這個爭奪功民利碌的俗人,我還可以將自己的一雙手借給你去實現你的夢想,而你要將你的智慧才能完完全全的奉獻給我,這樣的交易是否公平?”
瀲泊一震,看了華澈一眼,疑贖而憂慮的問道:“借你的一雙手?”
“對,我將用這雙手去改變並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但一雙手的力量不夠,所以,我想借助你的智慧,請你加盟,如何?”
華澈的語氣已非常客氣,幽逽在一旁聽着他們的話,暗自心驚,瀲泊卻譏笑起來:“這就是兵師你廣納人才的原因嗎?招攬各方俊賢,爲你去征服這整個世界?”
“不錯,世間功民無盡追逐,如你所說,到了最後皆是過眼雲煙,但如果站在歷史的最巔峰,你將永遠名垂不朽,我們追求的終點幾乎是一樣的,只是追逐的過程不一樣而已。你我都很自信有着無與倫比的智慧與力量,爲什麼不讓這種智慧力量變得更加強大,更有意義,更讓人難忘。”
華澈說到這裡時,瀲泊已覺詞窮語盡,無言以對,幽逽爲他們各自斟了一杯酒,嫣然笑道:“兵師,瀲泊公子,不如先喝一杯酒後,再談論,如何?”
她的目光不經意的流漣在了瀲泊的眼中,瀲泊心中的漣漪一時被驚起,而暗自失了神,只是一抹頹然憂傷的眼神,便已讓華澈覺察到異樣。
幽逽心神不寧,爲瀲泊倒酒時,不小心偏移了酒杯,酒水正好潑到了瀲泊蒼白修長的手上,幽逽恍然回神,慌不失迭的從袖中拿出錦帕,一邊道歉一邊爲瀲泊擦拭手上的酒漬,瀲泊如觸電般的猛然縮回了那隻手,頷首道:“沒關係,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幽逽宮主不必屈尊降貴……”
話說一半,看到幽逽失神的頓住,他又覺心中一痛,流露出無限關懷。
這時,華澈飲了一杯酒,笑問道:“原來你們早已認識?”
“哦,不……”幽逽心驚的想要解釋反駁,瀲泊卻截住了她,從容的笑道:“十五年前,幽逽宮主流落在街頭,被我父親收養,能否算是我的一位妹妹?”
瀲泊的話說得謙遜,卻也明顯的拉開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華澈笑道:“難怪……”他看向幽逽,略顯肅色道,“幽逽,我記得你說過有這麼一位哥哥,既然瀲泊公子已來到宮中,你們兄妹倆相聚一下也是應該的,你爲什麼不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幽逽囁需着,臉上漸露一抹驚懼的嫣紅,瀲泊又接道:“畢竟十五年未見,幽逽宮主只怕已不記得我的樣子了……”
“不——”幽逽脫口打斷,“大哥對幽逽有過多次救命之恩,就連這一雙腿……”
“不過是一些陳年舊事了,何況當時是什麼情況,我都記不清了,難得幽逽宮主還記得一些事情……”
瀲泊並沒有看幽逽,但臉上的笑容卻彷彿歷經了滄桑,有一種看破了塵世的淒涼。
曾幾何時,有這樣一個女孩讓他哭,讓他笑,
曾幾何時,有這樣一個女孩與他形影不離,相逐相嬉,
曾幾何時,有這樣一個女孩讓他心疼得寧願用生命去保護,
然而,當那個女孩轉身離去的時候,他明知道兩人之間將永無交際卻依然放她離開,
於是便成了今日的陌生人,於是,相見卻不能再相笑相嬉。
他埋藏了回憶的同時也埋藏了自己的七情六慾,將自己變得像聖人一樣的毫無雜念。
很久以前,他就能釋然一笑,望着藍天,但今天,他望着藍天時,卻不能再釋懷。
幽逽一直凝視着他,華澈則一直觀注着他們二人。
在他們二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華澈悄然離開,白色的衣角閃過幽逽的視線,沉浸在回憶中的女子才猛然驚醒,快步向華澈追了去。
“不用跟着我,你留下來。”華澈駐步,冷冷的命令。
他是不是已看出了她與瀲泊大哥之間不太尋常的關係,幽逽心下一沉,連忙措詞道:“兵師,你不是習慣了無論去哪裡都帶着幽逽麼?其實幽逽也習慣了……”
“今天,例外一次。”華澈沒有轉身,果斷的打斷,“我要你留下來陪他,這是命令!”
幽逽神色一黯,頓了片刻,欠身道:“是,幽逽遵命!”
華澈走後,幽逽與瀲泊之間保持了許久的沉默,有些事情兩人都心照不宣,彷彿很久以前就培養出來的默契,當一人準備開口的時候,另一人也恰恰開了口。
“幽逽——”
“瀲泊大哥——”
瀲泊淡然一笑,居然還是保持着禮節道:“你先說——”
幽逽眼睛一潤,有些埋怨的責怪道:“大哥,你爲什麼要對幽逽如此客氣,無論我現在是什麼身份,我始終都是十年前那個整天闖禍給你添麻煩的小丫頭呀!幽逽自小無父母教養,總喜歡調皮搗蛋,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也闖了不少禍,若不是大哥你多次救我……”說到這裡,幽逽有些語噎,情不自禁的撲到了瀲泊的膝蓋上,撫摸着他這一雙已不再動彈的雙腿,自責道,“如若不是幽逽得罪了京都第一惡霸而被人追殺,大哥也就不會來救我,也就不會……”
淚水是那件往事的最好證明,有些悲傷也只好藏在心裡,說出來便是一種刀刻般的懲罰。幽逽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在一個人面前肆無忌憚的哭泣,宣泄了悲痛,卻宣不盡心中本以爲可以忘卻的陰影。
“幽逽,有些事情是命中註定的,與你無關。”瀲泊小心翼翼的試圖着將手撫上幽逽的秀髮,彷彿習慣性的望了一下天空,嘆息道,“就像有些事情,我明知道結果卻無法改變一樣……”
“嗯?”幽逽茫然不解的擡頭,破涕笑道,“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大哥現在能預見未來了?”
幽逽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瀲泊還真的神色沉了一下來,嘆道:“不錯,我能預見未來,十年前你離開我後,我就向一位世外高人學習了觀星卜卦,算出來的命運雖說不是十分的準確,但也……”
“一定非常靈,大哥不如幫幽逽也算算,好麼?”幽逽天真的搶道。
瀲泊臉色更是肅沉下來,眼中的鬱色更濃,沉澱了許多難解的蒼涼。
幽逽許久不見瀲泊回答,便奇怪的問道:“大哥,你怎麼啦?”
瀲泊垂目凝視向幽逽的眼睛,眸中的情意遏抑了良久,直到幽逽嬌羞的移開視線,他才肯求似的問道:“幽逽,如果說我這次來到到宮中是想帶你走的,你願意跟我走麼?”
“嗯?”幽逽更覺詫異,不好意思道,“大哥今天怎麼……”
“你不願意離開他?”瀲泊再次反問。
“大哥,我……”幽逽不知如何回答,而這樣吞吞吐吐的反應正好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想,瀲泊再次悲哀的嘆道:“幽逽,你與我相約十年之後,可是這十年,你已經陷下去了,是麼?”
“大哥,我……”幽逽的神色也沉了下去,囁嚅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道出了內心的想法,“他……除了名份,什麼都給我了。”